《带出的影帝对我下手了》锦鱼满塘

89、《独舞》（20）

　　这一场表演，大获成功。

　　宋悬的编舞和薛青的演绎，让这一场舞蹈和薛青本人独特的气质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当场就有专业人士评论，说这场《伏虎》中那种邪恶魔性与莽撞野性，简直堪与当年宋悬成名的《莲台》中的圣洁神性相媲美。

　　舞蹈编舞、现场舞美、演员的演绎让在场的观众享受了一场艺术盛宴。

　　表演结束，薛青之名便响彻业内！

　　舞台上，薛青鞠躬谢幕，匆匆下台。

　　一脱离全情投入的表演状态，他心中的惴惴不安便重新涌上来。

　　他几乎是用跑的，穿过后台的备场区、化妆室，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找到工作人员通道入口处，正带着一拨人往里走的副团长。
　　气喘吁吁问道：“团、团长，宋老师来了吗？”

　　“宋…悬吗？他不在，那应该去医院了吧？”副团长也有点不太确定，拍拍薛青的肩膀，满脸笑容：“来来来，薛青，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北一团的艺术总监，特地说要见见你……”

　　“您确定吗？”薛青抓住他的胳膊，竟对这位副团长的话置若罔闻。

　　“啊……昂。”副团长有些愣怔，还是点了头。

　　薛青拨开人群，就义无反顾地往外头跑。

　　“哎、哎……薛青！薛青！”副团长傻眼了。

　　薛青跑到通道门口时，还边跑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镜头中，摄像机随着他的视角往前延伸，狭长的通道中人人都面色各异地看向他，再远一些是人来人往的后台，穿着各色舞蹈服的演员穿行在人群中。
　　灯光熠耀下，这一幕几乎定格，随即晃动重叠、模糊成一片。

　　下一个镜头，便是在医院了。

　　薛青大力推开门，就诊室内的陈医生和患者都惊愣地看向他。

　　“陈医生，宋老师今天来了吗？”
　　镜头往上推移，青年眉目焦躁，惶惑不安。

　　“宋悬？”陈医生答道：“他今天没过来啊。”

　　薛青嗫喏着嘴唇，说不出来。

　　*

　　宋悬失踪了。

　　他找了一整天，问遍剧院的领导和熟人，宋悬依旧毫无踪迹。

　　经他这么一闹，所有人也就知道，宋悬真的找不见人了。

　　二十四小时之后，剧院出面，向警方报案。

　　警方先进行了行迹调查。

　　宋悬最后一次与众人有接触，是正式表演的前一天。
　　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薛青、灯光老师、舞台老师都看着他，等他进行最终的确定。

　　他确凿道：“行了，明天没问题的。”
　　得他肯定，团队的所有人才放下心来。

　　那一天，与他接触的所有同事回忆下来，都不觉得他有半分不对劲。
　　一切如常，任何有征兆、有指向性的话都没有留下。

　　下午五点，剧院下班的点，宋悬拄着拐杖离开。
　　——两个月过去之后，他的伤好了一些，借着拐杖之力，可以自主行动了。

　　或许再过几个月，伤势进一步回复，他能够行动如常，都看不出来与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但灯火下的舞台，他永远也站不上去了。

　　宋悬居住小区的监控显示，下午七点，他回来，并于七点四十分，换了一身衣服后再次离开。

　　之后便杳无踪迹。

　　剧中的时间点，是千禧年前后，公安的监控系统还不完善，警方查了三天，都没有任何线索。

　　宋悬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固定伴侣，工作和生活环境稳定，基本排除被绑架勒索和结仇杀害的可能。
　　结合之前受伤，医生下诊断他无法再接受高强度的舞蹈训练，警方初步判断，更有可能的是宋悬本人，自身出现了一些心理问题。
　　如果还找不到人的话，要剧院这边做好心理准备。

　　同事们面面相觑。

　　做好心理准备？
　　薛青脸色煞白，踉跄坐倒。

　　有什么好准备的呢，这里的所有人都与他并不亲密。
　　他没有父母兄弟，爱人密友，关系最近的可能还是自己这个一手拉拔来浦江，带出来的“弟子”。

　　若是宋悬真的出了事，他也不过就是接收这个消息罢了。

　　薛青骤然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是被宋悬隔离在外的。

　　他独自一个人，游离在所有的社会关系之外，与他的舞蹈为伴。

　　一周后，邻市传来消息，楠江下游发现溺亡尸体，邻市公安系统经过比对，发现人物部分特征与这边挂了失踪的知名舞蹈演员“宋悬”有所重叠。
　　经两市警方比对确认，确是宋悬无疑，来电话请这边的亲友过去一趟。

　　薛青得知消息时，竟然十分平静。

　　或许他内心早有预料。

　　*

　　宋悬去世这一部分的拍摄并不多，除了薛青得知消息时的镜头之外，就只有去公安局领人的一个景。
　　副团长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尸体，确认身份后摇头叹气，不忍落泪，连连道：“欸！宋悬，何必呢！日子那么长，你还年轻啊，欸！”
　　镜头再一转，便是站在床尾愣怔着的薛青。

　　这一幕非常难拍。
　　薛青在这里，是不会有特别浓烈的情感外放的。

　　但是又需要有非常饱满的情绪，对演员的表演要求极高。

　　整部电影的前后情绪的融汇点，就在这里。
　　宋悬去世之前，与宋悬去世之后，薛青这个人物角色的情感，就是要靠这个点来承接的。

　　十几秒的一个镜头里，要表现的不仅仅是电影上半部分，观众已知的薛青和宋悬之间的关系，他应该要有的“痛”，更要有电影下半部分，薛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一部分“悲”。

　　这种镜头，纯用技巧上的表演方法，根本无法满足此刻的情感需要。

　　唯有对角色揣摩到位，深入到角色情绪中去，抓住了那一瞬间角色的内容，完成演员与角色的置换，才可能完美地演绎出来。

　　这一场戏拍摄之前，方镜山直言这是“这部戏最大的挑战”。

　　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耗上一整天来磨。
　　可真正开拍的时候，困难依旧超出方镜山的想象。

　　容常的表演，不对劲。

　　早上来剧组之后，容常一直在旁酝酿情绪，直到正式开拍，容常往镜头前一站
　　所有人都看着他表演，等着他在下一秒展露出情绪。
　　几分钟后，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镜头的方向。
　　似乎自己都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怎么演了。
　　方镜山心里咯噔一下。

　　方镜山与他相识许久，第一次见容常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停！各部门先去忙吧，再给演员一点时间。”
　　方镜山当机立断，即可喊停。

　　现在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先稳住演员的心态，演员心态要崩了，就更别谈入戏了。
　　小方导演瞬间抓住关键，也不敢给容常压力，只问：“还行吗？要不再聊聊？”

　　容常抿唇：“抱歉，我再试试。”

　　重新开拍，容常勉强能够入戏，表现了角色此刻，确认了宋悬死讯的悲痛。
　　从镜头前看来，他的表演，可以说是丰满的。

　　但传来的依旧是：
　　“来，再试一条。”
　　“还差一点，我们再试一条。”
　　“老容，我们再试一条好吧？”

　　这一场本就是情绪戏，肢体动作变化不大的，剧组里的其它工作人员看着，甚至都觉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了，而导演还在苛刻地要求，重拍、重拍、重拍。

　　方镜山皱着眉头，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肉眼看着是不明显，可方导大荧幕上，就一目了然了，容不得敷衍凑合。
　　他一直不喊过，是他觉得，容常这里的表演，还是有表演痕迹，不够圆融。

　　而他想要的，就是没有表演痕迹。

　　互相折磨至下午，方镜山撑着下巴，坐在监视器前，来回播放之前拍摄的一条又一条镜头，与镜头中的“薛青”对视——

　　“薛青”的情绪中，依然存在逃避与恐慌，甚至有所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