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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葵散天启(3) ...

  •   此后几日,白初烟频频出宫,未让墨言同行。墨言在流觞殿里照顾花草之余,就与其他宫人聊聊天消磨时间。近日里,九月十八那一日的庆典是宫人们最为热衷的话题,墨言插不上什么话,便在一旁听着。
      “今年较往年定会更为热闹,毕竟正逢烟殿下十五岁生辰。”一名小太监乐呵呵地说。
      墨言一愣,忍不住插嘴:“此事和烟殿下有何关系?”
      那小太监知他刚来不久,所知不多,便解释道:“说来也巧,烟殿下恰好是在十五年前的九月十八出生。太子爷是皇上皇后在唐国时就诞下的,至于烟殿下嘛,正好是在皇上率军破了天启城那一夜出生。”
      “那岂不是说……”墨言蹙了蹙眉,“这庆典不光是为庆中兴,也是为烟殿下庆生?”
      “不错。”那小太监点了点头,“而且今年尤为不同,正赶上烟殿下及笄之年嘛。”
      “那为何殿下与我说她不会参加庆典?”墨言急问道。
      “怎么会?”那小太监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肯定是听错了。”
      墨言沉吟不语,心中的疑惑却翻腾不息。他回想起白初烟的种种奇怪言语,越想越觉得不安。
      什么叫“可惜我看不到了”?什么叫“也许不会回来了”?
      墨言简直想立刻找白初烟问个清楚,可是直到晌午时分白初烟也没有回宫。他心急如焚,生怕出什么变故,实在等不下去,思前想后,决定去找白敛墨问问看。
      彼时白敛墨正在东宫歇息,墨言拜见了他,也顾不得斟酌词句,直接便问:“太子殿下,你可知烟殿下出了什么事?”
      白敛墨本来靠在榻上有些倦意,听了他这话不由坐直了身子,“何出此言?”
      墨言将心中疑惑说与他听,然后犹豫了一下,问道:“烟殿下莫不是要离开?”
      白敛墨蹙眉望他半晌,而后却轻轻笑了笑:“你这么在意这些事做什么?说不定只是她的几句玩笑话。”
      “烟殿下不会开这种玩笑。”墨言断然道,“太子殿下,你果然知道什么吧?”
      此时墨言站在榻前直视着白敛墨,身上连一点作为下人的恭敬之意都无。
      白敛墨沉默不语,只看着他,又笑了笑,“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非要问么?”
      “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墨言垂下眼睛,“太子殿下于在下有恩,在下一直想报答。若烟殿下真有什么难处……烟殿下的难处,难道不也是太子殿下的难处么?”
      白敛墨站起身,缓步围着他走了一圈,笑道:“你也有秘密吧?”
      墨言愣了愣,脸色瞬间苍白。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初烟早就看出了你的秘密,没有与我明说。”白敛墨踱步到他面前,看着他,“这件事不是我要瞒着你,就算你去问初烟,她也绝不会告诉你。你放心,这算不上什么难处,也完全没有危险,只是不能说罢了。知道的太多,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墨言垂着头,仍然处于惊愕之中。
      “所以,你也别去问初烟了。”白敛墨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墨言把头垂得更低,默默退了出去。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白初烟才回了宫。用过晚膳后,她便坐在凉亭里自己喝茶。这一夜月明星稀,秋风微凉,只有亭中悬着的几盏灯笼透射出带有些微暖意的火光。
      “烟殿下,你不冷么?”墨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还好呀。”白初烟漫不经心地用手去触碰茶杯里蒸腾而出的白汽。
      墨言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敛墨叫他不要问,可他偏偏还是想问。纠结了半天,只好先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好显得不那么突兀。
      “那个……我在宫里时间虽不长,却也跟着殿下你去各个地方看过了。连皇帝陛下都远远的看过几眼,怎么却不见一个嫔妃呢?”这虽然只是东拉西扯,也确实是他一直在疑惑的一个问题,恰好借机问出来。
      “这宫里已经没有嫔妃了。”白初烟道,“当年的篡王白千行,你可知道?”
      墨言点点头,“是陛下的弟弟,陛下逃亡至唐国之后,辰月教扶他篡位,妄图与陛下争天下。”这是大胤朝人尽皆知的故事,城里的说书先生讲起葵花年代的旧事,总是描绘得有声有色。
      “对呀,是父皇的弟弟。”白初烟望着湖面映出的月影,有些出神,“紫陌君白曼青是他们的堂兄,圣王初年,他们三人曾经同宿同游,感情颇深。”
      墨言微微一怔,静待下文。
      “匡武帝死后,辰月有意废掉父皇,立白千行为帝。父皇只好逃亡至唐国。而白曼青作为白家宗祀的领袖人物,也极力反对白千行即位。”白初烟微微眯起眼睛,“辰月教预谋杀死白曼青,在他和他的门人上书之日,派缇卫将他们乱刀砍死,弃尸街头。”
      墨言发觉,白初烟的语气虽然平静,握杯的手却握得很紧,好像并不怎么放松。
      “白曼青以自己的死,换来了诸侯的愤怒。天下诸侯终于奋起而勤王,助父皇进攻天启。城破那一夜,白千行试图脱逃,被弩箭射死在城门之下。”白初烟深深吸了口气,“这两个人的死对父皇的冲击,绝不亚于春山君……骨肉相残,兄弟相杀……父皇从那时候开始,就决定只要一个儿子,他再也不想看到那种事发生。”
      “所以……”白初烟转头对墨言笑了笑,“他就只娶了一个妻子,就是唐国国主百里恬的表妹百里樱,诞下一个皇子之后,就再没封过其他嫔妃。”
      “至于百里樱,就是我和皇兄的母后,也死在了三年前的一场大火里。”白初烟自顾自说着,好像没有看到墨言惊诧的表情,“母后怀我之时,父皇还十分担心我会是个皇子呢,幸而不是。如今一儿一女,可算合了他的意了。”
      墨言愣怔在当地。他哪里想到自己随便一问竟会引出这么多旧事,听得入神,竟一时忘了初衷。
      “我好像又说多了。”白初烟苦笑。
      “是在下多嘴,不该问的。”墨言说罢,忽然跪了下来。
      白初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
      “烟殿下。”墨言低头望着地面,“太子殿下说,你知道我的秘密。”
      白初烟一怔,沉默片刻,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皇兄其实也并不知道什么。”
      “在下不是担心这个。”墨言抬头看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烟殿下是不是也有事瞒着在下?”
      白初烟看他一眼,“你是指什么?”
      “烟殿下是不是要离开?”墨言认真道。
      白初烟看他半晌,随即笑了出来,道:“我不过在你面前说错过几句话,你倒真敢猜,你是不是也去问过皇兄了?”
      “是,但太子殿下不肯告诉在下。”
      “那是当然。”白初烟俯身将他扶起,微笑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可是……”墨言欲言又止。
      白初烟走到亭栏前,仰头望了望月色,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墨公子,你说辰月教是不是十分可恨?”
      墨言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只得据实答道:“自然可恨。若不是辰月教把持朝政,惑乱人心,圣王年间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陛下就不必颠沛流离,更不会发生……骨肉兄弟相残之事。”
      “是啊。”白初烟用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栏杆,幽幽道:“说书先生常说一句话,‘辰月是国家动乱之根源,人人得而诛之’。”她轻轻笑了笑,轻声重复道:“人人得而诛之……”
      墨言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黑暗中,藏着一个身影,默默潜伏在那里,望着湖心凉亭的方向。
      白初烟微微侧头,朝那个方向瞟去一眼,那黑影顿了顿,一闪即逝。
      “好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白初烟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去,“早点回去歇息吧。”

      九月十七清晨,白敛墨穿戴好衣冠步出宫殿,却看到墨言立于殿前。
      他已换下了宫人的衣服,穿着一身青色布袍,肩上还背着小小一个包裹。
      “太子殿下。”墨言拱了拱手,“墨言来与太子殿下道别,再谢殿下救命之恩。”
      “要走了?”白敛墨走下台阶,看了看他,“你一直疑惑的事情,有答案了么?”
      墨言苦笑,“烟殿下未曾明说,不过我已经明白了……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与烟殿下,也算同病相怜。”
      “是么。”白敛墨抬头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你去吧,我以后若有空,出宫去看你。”
      “谢殿下。”墨言拱手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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