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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四章 悖妄之都(3) ...

  •   第二日一早,白初烟穿好衣服洗漱停当从卧房里出来,赫然看见萧子易正坐在大帐厅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小盟昨日送来的点心。
      “大人早安。”萧子易笑着跟她打招呼“今天我歇歇,不去骑马了,我们到城中四处转转吧……啊对了,这点心是从哪里来的?味道真不赖。”
      “还想着给你们送去一些呢,你倒先来吃了。”白初烟笑道,“这是……苏二公子做的点心。”
      萧子易僵在那里看着她,忘记了咀嚼。
      “放心吧,没有毒。”白初烟哈哈一笑,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就是有毒我也认了。”萧子易正色道,“实在是太好吃了,苏公子这样客气,让我以后如何凶狠地面对天罗?贿赂,这绝对是贿赂。”说完,他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白初烟在他对面坐下。
      “并没有。”萧子易摇了摇头,“除了帐篷,还是帐篷。”
      “那我们转什么?”
      “我们可以偷偷看看天罗那帮人整天都在干什么。”萧子易道,“大人你也知道,龙家人明里暗里总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如今也该换我们窥探他们了。”
      “不错。”白初烟点点头,“既然是窥探,人越少越好,就我们两个去吧。”
      “好久没有做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萧子易一下子兴奋起来,“走走走,我们先去哪里?苏公子那里,还是靖亭大小姐那里?”
      “亭儿是关键,还是放到最后好了,我们先去苏二公子那里。”白初烟坏笑道。

      白日里,苏煊正在帐中审阅货物清单与账簿,无意中闻到一股淡淡烟味儿,他放下手头的东西,走至正厅,朝着帐外试探着喊了一声:“靖亭?进来吧。”
      靖亭掀帘而入,蹙眉看他,“你怎知道我在外面?”
      苏煊笑着指了指她手中的紫檀木描金烟杆,道:“你用的烟草有荼靡膏的味道,一闻便知。”
      靖亭摇头叹息,“你这些天都太忙,我不敢随意来打扰你,就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
      “无妨,今天没什么事。”苏煊指了指厅中的扶手椅,“坐吧,既然来了,是有事要说?”
      “是。”靖亭坐下,将烟杆举到唇边轻轻吸了一口,道:“关于白初烟的事。”
      苏煊不动声色,也寻了把椅子坐下。
      “这些天我请她来我帐里,她都装病不来,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离开北陆了,再不动手就迟了。”靖亭吐出一口烟气,淡淡道。
      “你想怎么办?”苏煊问。
      “我本想先和她谈谈,不过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了。”靖亭道,“我想把她引到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再慢慢算账,省的她身边那几个人来捣乱。”
      “你想……杀了她?”
      “呵,不急,我未必杀得了她。”靖亭笑道,“我只是想问她几句话,之后么,试试看能不能将她生擒,若是不能,我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我还不想她那么快死。”
      “你这么说,好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苏煊苦笑,“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忙?”
      “是呀,我想将她单独引到城外,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二当家你和她也算有些渊源,可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她?”
      苏煊沉默半晌,幽幽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靖亭微微一怔,看着他道:“怎么?”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杀了阴桓?”苏煊冷笑,“若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要再挑起和辰月之间的纷争吧。”
      “证据?”靖亭盯着他道,“山堂的人为查探辰月之事潜入皇宫,却死在了宫里,杀他的人,除了辰月还能有谁?就算不是白初烟亲手所杀,此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她是辰月教主,当时又住在宫里,这件事再明白不过,还要什么证据?”
      “你为了给他报仇,竟然不惜得罪辰月教主?”苏煊道,“天罗和辰月之间的争端好不容易才结束,你如今又要挑起事端,你认为我们还有力气与辰月抗衡么?”
      “这是我的私事,与山堂无关!”靖亭气急,“我知道你和苏砚都不愿再得罪辰月,好,好得很,我就不该指望你们,我有绘影组就够了,你们尽管作壁上观就是了,别说是阴桓死在了辰月手里,就是整个绘影组都折在辰月手里了,你们也一声都不敢吭是不是?!”
      “靖亭……”苏煊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疲惫,“阴桓的死,我并不是想当做没有发生,只是他的死与白初烟,甚至与辰月,真的不一定有关。”
      “够了。”靖亭冷冷道,“别说这些话来骗我。”
      撂下这句话,她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帐外走去。
      “靖亭!”苏煊连忙起身叫住她。
      靖亭站住,背对着他沉默许久,回身之时,眼中竟已盈满泪水。
      苏煊愣住。
      “二当家,你是不是从没喜欢过一个人?”靖亭苦笑,眼中水光颤抖,握着烟杆的手紧得像要把它折断,“我好不容易遇到他,本以为如今天下太平,可以与他相守一世,谁知道相识不过两年,他就死于非命。”
      “若不是因为小盟,我早就随他去了,听闻他死讯的那一刻,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也去死。”她的眼神淡漠哀凉,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已死了五年了,这五年我每天都会想起他,为什么他死了,我却还活着……我既然活着,就不能不为他报仇,每次一想到有人杀了他,我心中的那种恨意,简直能把整个世界都烧透,我在这种彻骨的恨意里煎熬了五年,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吧?如果你爱的人被人杀害,你会放过那个人么?你会放任那个人还在世上逍遥么?你能受得了么?”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几乎是喊了出来。
      “所以,我不会放过白初烟。”靖亭咬着牙冷笑,泪水落下,刚刚好打在烟杆上,“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没关系,我宁可与她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放过她。”
      苏煊愣在原地,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看着她走出去。他又站在那里许久,慢慢跌坐到椅上,手扶着额头,轻声叹道:“对不起,我不是不明白,我怎会不明白,可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骨节发白,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可是初烟,初烟……”

      傍晚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直到夜里还未停。
      靖亭一个人站在大帐中,靠在炉火旁,习惯性地持着烟杆,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香炉内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散发出的味道与荼靡膏并无二致,好像与她吸的烟草材料相似。帐中烟雾缭绕,温暖干燥,雨天的湿冷被隔绝在外,透不进一丝一毫。
      不过她心里倒是冷得很,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娘亲!”小盟戴着斗笠,披着雨披从雨里跑了进来,一溜烟儿跑到炉火旁边,把水珠甩得到处都是。
      靖亭替他摘掉斗笠,拿掉雨披,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去哪儿了?没着凉吧?”
      “去找二当家玩了。”小盟拉着她的衣袖道,“娘亲,你是不是和二当家吵架了?”
      靖亭一愣,“他说什么了?”
      “二当家让我转告你……”小盟皱着眉头苦苦回忆了一番,重复道:“说……今天说那些话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很是抱歉,还说,类似的话他以后不会再说了。”
      靖亭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他还是那么客气,今天他与我说话也算心平气和,倒是我先闹起来的。罢了,明天我再去找他一趟吧。”
      “娘亲你怎么了?”小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什么。”靖亭勉强笑了笑,瞥见他脖颈上挂着的小玉葫芦,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好生可爱。”
      “这是……”小盟差点说漏嘴,挠了挠头,改口道:“一个不认识的姐姐送我的。”
      靖亭点了点头,并未多想,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快去睡吧,娘亲还有些事要一个人想想。”
      “嗯!”小盟用力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回卧房去了。
      靖亭在炉火前的圈椅上坐下,听着帐外的雨声,心中涌起一种无力感,以及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凄凉。
      已经过去五年了,她已经好久未曾如此悲伤,不知是因为这草原上的细雨,还是因为今天的旧事重提。
      雨势渐渐大起来,雨声盖过了草原上其他细碎的声音,靖亭将脸埋在臂弯中,泪流不止,渐渐哭出了声。
      她哭了好久好久,这样的雨夜,即便她大声哭泣,也不会有人听见。五年的寂寞思念,发泄出来如决堤的洪水,简直要将她自己都淹没。

      夜深了,萧子易在白初烟的大帐中来回踱步,张谦寂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萧子易有些抓狂,“都这么晚了,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别担心,墨公子已经出去找了。”张谦寂道,“你白天不是和小姐在一起的么?”
      “是呀,我们说要去苏二公子那里窥探一下,然后又四处转了一上午,回来吃了午饭,我说要回去睡一会儿,大人就答应了。”萧子易叹道,“谁知我一觉醒来过来找她,她已经不见了,而且到现在还没回来,这都好几个时辰了。”
      “没事的,你还怕小姐丢了不成?”张谦寂劝他道:“坐一会儿吧,你都这么走好久了。”
      萧子易身形顿了顿,刚要说些什么,一阵带着湿气的冷风突然从背后吹来,他回头一看,帐帘一开一合,白初烟和墨言已然走了进来。
      “都在啊。”白初烟没有穿戴任何挡雨的衣物,身上却一点都没湿。倒是墨言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水淋淋地进来了。
      “大人你去哪儿啦?”萧子易目瞪口呆。
      “继续上午的工作啊。”白初烟笑道,“刚才回来的路上见到墨公子找我,我才记起时辰,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又探听到什么了么?”萧子易好奇道。
      “没什么相关的,还是上午听到的那些比较有用。”白初烟叹道。
      张谦寂正在将墨言拉到炉火前取暖,回头问他们道:“你们就这样去偷听,也没有被发现?”
      “好说,用秘术混淆视听隐去行踪并不很难,只是坚持不了太久,毕竟人家也是久经磨练的高手,所以只偷听了一小会儿,其余时间都是到处转转。”萧子易答道。
      “晚上下了雨,雨声大,天又黑,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就方便多了。”白初烟笑了笑,也到炉火前面去坐着。
      “竟然不叫上我。”萧子易幽怨道。
      “我怕打扰你的美梦。”白初烟无辜道。
      “算了。”萧子易叹口气,“折腾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他扭头看了看桌上一直没怎么动的那一盒点心,眼睛一亮,道:“我们把这个分了吧,再不吃可要坏了。”
      “好啊。”白初烟盯着跳跃的炉火,随口道。
      “小姐没事吧?”张谦寂在火光下离近了看她,低声道,“脸色不太好,又胸闷了么?”
      一旁萧子易正跟墨言说这点心如何如何好吃,墨言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两人都没注意张谦寂说了什么。
      “这次倒不是。”白初烟面色苍白,低声苦笑道,“只是觉得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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