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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去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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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你选择的权利,让你就这样的离去。
有一日午饭过后,静姝来到上房,两位老人又嘱咐她保重身子,林夫人也讲了许多自己怀梦华时的经验,都猜她这一次怀的一定是男孩。不多久,小铮拉着俏箴进来,两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林夫人把孙女接过来,就要哄她睡午觉。
突然,一位老家仆毫无通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磕磕巴巴的说:“回老爷、太太,小人刚从镇上回来,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说在常益城毙获一名反贼,已经悬尸示众,但是身份尚未查明,所以画影图形重金悬赏知情者以追捕余党。小人看到榜上的人像,虽然看得不真切,但是好像……好像是……咱们家少爷……”
只听两声惊叫,静姝和林夫人同时昏过去了。小铮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关上房门,回头低声斥责:“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这么没凭没据的话怎么能够随口胡说!”那位家人也吓傻了,急忙磕头称罪,小铮让他起来,再往周围一看,屋内除了林家亲人,再有的就是照顾静姝从小长大的周妈妈,她才略微放下心来,将两位家人叫到身边,沉着脸说:“您二位对老爷太太忠心耿耿,自然应该明白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对任何人提起,就连自己在心里悄悄想也不可以!”他俩心领神会,连连发誓。小铮这才开门让老家人去请医生,请老爷照顾林夫人,自己和周妈妈将静姝扶到正房侧间,留下周妈妈等候医生,她将俏箴带回自己房间。
俏箴当然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却也能意识到家里发生了变故,但是她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拉着小铮的手,浑身微微发抖,一脸惶恐的看着小铮。小铮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脸蛋温柔的说:“俏箴乖,现在你娘肚子里有了小弟弟,每天带着他走来走去很辛苦,所以需要好好休息,姑姑送你去外公外婆家住一些日子好不好?”俏箴依然惊慌的问:“爹爹在哪里?”小铮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你爹贪玩不肯回家,就好像刚才你在花园里玩,不愿意回屋睡午觉一样。姑姑这就去找他,带他回来,然后去外公外婆家里接你。”俏箴的脸色这才和缓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小铮又很认真很神秘的说:“不过今天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对任何人说,如果你外公外婆知道你爹这么贪玩,一定会打他屁股。这次你替你爹保密,以后你再贪玩,你爹一样不会责怪你。”俏箴似懂非懂,却渐渐露出笑容,小铮先带她回房去取了许多衣服和玩具,然后独自一人亲手抱着她去陈家。
小铮只对陈家长辈说因为自己刚回家,静姝过于兴奋所以稍觉劳累,林家人心疼她,执意要她多休息,偏好俏箴一个人玩得无聊,思念外公外婆,所以送她过来住一些日子。陈家二老也一直想念外孙女,又见小铮满面笑容,轻松自如,当然没有怀疑,他们高高兴兴的便将俏箴留下来,就是林家来人要也舍不得还。小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实情悄悄告诉陈老爷,他听完十分惊讶,却还能控制自己,过了半天才沉重的说:“梦华的确在外面结识了一些朋友,他也没具体说是什么人。但是我相信以梦华的为人,他决不会擅交匪类。”小铮点点头:“伯父,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陈老爷很感动,又有点心疼:“小铮,静姝跟我说过,你对……”小铮摇了摇头:“林家待我恩重如山,我粉身碎骨也不足还报!”说罢,咬着牙走了。
静姝睁开双眼,只见小铮正坐在自己床前,她已经换好短装,斜挎行囊,背背单刀,满面冷酷决然,她见到静姝醒了,脸上才浮现出温柔的微笑:“静姝,你感觉怎么样?”
“梦华他……”静姝泪如泉涌,说不下去了。
小铮连忙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责怪的说:“老家人的胡言乱语你也相信!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呢,如果林大哥回来看见你这副样子,他该多心疼啊!”静姝无力的握住她的手,依然不停的流泪。小铮摇着头说:“那家人老眼昏花,年迈糊涂,哪里就一定看得准!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尚且有许多,更何况是画成图形呢?榜上也说了并未查明身份。你说林大哥所去之地与常益城相差十万八千里,他又怎么会在常益被人遇到?静姝,你好好想一想啊。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好好保重身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林大哥的骨肉。”小铮咬着嘴唇,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哭出来。
静姝止住泪水,勉强说:“小铮,你要……”
小铮平静的说:“我这就去找林大哥,不管他是……不管他在哪里,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如果真的……那会很危险……”
小铮不屑一顾的笑了:“这五年的光阴,你以为都被我白白荒废了吗?放心吧,我想要做到的事,一定能够做到!我答应你会带林大哥回来,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疼惜你自己。”她的眼神十分真诚,静姝含着泪点了点头。
小铮出了屋门,正遇到林老爷独自一个人在厅中踱步,一见小铮,连忙迎上来,想开口,却不知说何是好。小铮走到老爷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老爷慌忙把她搀起来,不知她是何用意。小铮郑重其事的说:“老爷,我去找林大哥。静姝姐姐,就拜托给您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一直走到村口,千万种感情才一齐涌上小铮心头,她紧攥双拳,咬牙切齿的说:“我可以用五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来逃避一个人,思念他,忘掉他,怨恨他,或者原谅他,可是如果有谁让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他,我会用我一辈子的时间和整条生命来为他报仇!”
常益乃是天下第一大城,比起地处偏北漠缘的帝都来,不知还要繁华多少倍。常益城所辖益州府地处益江入海口,四季温暖如春,和风煦日,雨水适中,从无霜雪,境内百万顷良田沃壤,不计其数的湖泊池沼,但凡棉麻桑蚕、花果蔬谷、牛羊鱼蟹,无一不产、无一不丰、无一不精。此地水陆交通便利,南来北往的,以及海外漂洋而来的奇人奇货随处可见。自古以来,常益城的治令便是宽许多,禁限少,新兴多,废旧少,至如今,文阁书院、商铺银号、工场作坊、歌台戏院、青楼红馆,样样兴盛红火,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百般人等皆能各安一隅。前任益州府官裘老爷在任时,尤其兢兢业业,清正廉明,兴利除弊,他削减农税,鼓励工商,兴修水利,拓建道路,格外重奖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裘老爷在任十年,益州的繁荣富庶又翻了一番。有人私底下将常益悄悄称作“小京”,宦场上那些候补的、待放的、应迁的官员都偷偷说,若能来常益作府官,便是给个龙椅也不换。
谁曾料想,数日之前,一道圣旨突如其来,裘老爷就地罢官免职,即刻回京候命,从此便再也无人知晓他的下场。今日,正是新任府官高老爷到任的日子,府内大小官员差役皆身着袍服,恭恭敬敬的迎候新大人驾到,又将城中男女老幼尽数驱出,命其从城门口到官衙列成两道人墙,谓之“夹道欢迎”。高老爷的人马就从城民中间缓缓经过,直到距离官衙百步远,才落轿。官衙门口,一左一右,一棵古松,一株古柏,皆有近千年历史。常益城向有习俗,新官到任,最后这一百步,要由老爷下马下轿亲自步行从百姓夹道之中通过,再走过松柏交织成的大门,才能进入府衙,接任就职,当上本地的父母官,且不得有随从左右护行。
高老爷落轿之后,原本十分不情愿,刚想命人将轿子直接抬进去,却见那捧旨的小太监已经走到轿前,端端正正的捧着圣旨,面对衙门,等候大人。高老爷只好让人掀开轿帘,走出来,抖了抖腰带,咳嗽两声,便迈着四方大步,跟着那文弱端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走向府门,其余护卫随从都在百步之外恭敬的等待。
突然之间,人群中飞出一个黑影,一道寒光直射向高老爷的左胸,他当时吓傻在当地,只见那个小太监回手一掌,已将老爷稳稳拍回轿内,而他自己将圣旨一抖,拉成一支双截链棍,与刺客战在一处,一二十个回合下来,二人难分高下,而周围的民众惊慌拥挤,乱作一团,两端的官役即便到得近前,也难以将刺客包围,那个小太监见刺客要逃,挥棍便追,刺客一闪身,棍头正砸向在人群中慌乱逃窜的一个少妇头顶,那刺客连忙回身伸手要拉她躲开,却被那妇人紧紧搂住,扑倒在地,等她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数十把明晃晃的刀剑已经将刺客逼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妇人理理衣服,哈哈一笑:“粟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不但知道反贼定会选得今日行凶,更猜得他们个个徒具妇人之仁,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手到擒来。”说出口的话音,却是地地道道的厚重男声。而那名小太监冷笑一声:“捆上!”但见他身形矫健,目光如炬,言语如冰,神情冷酷傲慢,绝非久惯于服侍他人的宦臣。
高老爷无论如何不肯下轿,命人驱散民众,清空场地,让自己带来的护卫在轿子左右团团围住,才战战兢兢的被抬进官衙。等他关好府门,布上重兵,听过圣旨,接下官印,便好似当场变了一个人,顿时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即刻就要提审刺客,那人当然咬紧牙关,不置一辞,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肯透露。此时,先前那位低眉垂眼的小太监已经换好衣袍,变成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年英雄,原来他乃是正二品御前护卫,禁宫第一高手粟翀,此番圣上亲自指派他护送高大人来此就任,并查访传言中的谋反帮会。论起官品,粟翀比高大人还要大一级,然而他究竟是护卫的身份,便以礼进言:“高大人,这位刺客想必与此地盛传已久的‘星火会’反贼大有关连,那些逆贼都是江湖英豪,既然胆敢光天化日行刺新官,必然个个都是铮铮铁汉,料想随常刑罚奈他不得。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最重义气,决不会置弟兄于不顾。你将此人严加囚禁,密布埋伏,待到他的同伙前来营救之时将其一网打尽,而后顺藤摸瓜,便可清缴反贼巢穴。”
高大人虽然觉得粟翀所言不无道理,但是一想到自己府印还未摸到便先当着黎民万众出了一个大丑,多亏粟翀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料事如神,预先设计,自己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如今自己新官上任第一大案倘若又对他言听计从,自己还有何威信再在此为官?高大人本来就对皇上派了一个比自己大一级的护卫随同来此十分介怀,如今更决心时时处处先压制住他再说。高大人便嘿嘿笑道:“若论舞枪弄棒,粟老爷的确是行家里手,只是这为官之道,粟老爷修为尚浅,无需多言。”粟翀少年得志,极受器重,绝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撞一鼻子灰,就连皇上也从未对他如此无理,然而究竟高老爷才是本衙的长官,他也不便多说话,只好冷着脸站在一旁,暗恨在心。
高老爷便命人火速于城中闹市区搭起高台,要即刻当众审讯刺客,本城所有居民,只要不是卧床不起的,必须统统赶来陪观。
当那些百姓被驱策至此,只见二丈高的阔台上捆着一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俊美,文质彬彬,神情平和,绝不像穷凶极恶的贼寇。新任府官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身后站立的就是早先智擒刺客的少年。两名彪形大汉各拎一条长鞭走到刺客面前,不知问了一句什么,那名刺客抬起头平视前方,一言不发,两个人便你一鞭我一鞭轮流抽打,打了十几下,刺客依然不开口,连一声疼也不叫,更是面不改色,眉宇舒展,神情平静。
当两名大汉回去请示主人之时,那位少年忽然开口,向着台下众人高声喊喝:“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你们都是益州府的子民,裘大人在任十年,为官如何,为人如何,你们诸位全都亲身体验、心知肚明。为何裘大人连夜离任,你们连一个送别他的机会都没有!为何这个狗官不敢走万民道,不敢过松柏门!他向日在笃州为官,丧尽天良,恶事做尽,勾结、纵容匪霸盗贼,抢男霸女,搜刮民膏,乱断讼案,颠倒黑白,侵占良田,兴修私宅,更妄加苛捐杂税,乱征劳役民工,笃州连续五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何年年饿殍遍野,人人流离失所?笃州青壮年男子死伤逃亡已有半数。这个狗官治下的属从县令也不堪其辱,联名上告多年,终于将他调走,不料他依仗自家姐妹在后宫得宠,用无中生有的罪名诬陷裘大人,如今裘大人已被开铡问斩,这个狗官却又得以来到益州吸血!如今益州太平富庶,人人安居乐业,堪称天下无双,远胜京城,这是你们祖祖辈辈几代人,几十代人,数百年的心血,也是你们子孙后代的希望,怎么能让这个狗官将它糟踏到像笃州那般千疮百孔,令人目不忍视的地步!如此无良混人,为猪为狗尚且不如,怎能做得万民百姓的父母官?这等赃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年轻人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那两名大汉始终手不停歇的鞭打他,粟翀暗藏冷笑,恭恭敬敬的问高老爷:“高大人,要不要把他的嘴堵上?或者索性带回去问?”
高老爷脸涨得通红,依然挺着脖子装腔作势的说:“不必!那倒显得是我怕他了!身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让他说,让他尽管说个够!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本官到任第一天,就是要杀鸡给猴看,让这些贱民见识见识,以后还有哪个敢在本官的治下犯事,无论轻重,都是这个下场!传我的令下去,这座刑台不许拆,给我修得牢牢的,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全城老少都要像今天这样,来看本官亲自提审要犯!”粟翀暗自撇嘴,背着手,偏着头,等着看好戏。
那些在底下围观的百姓,前排的人听得十分清楚,后排的听得有些模糊,便纷纷交头接耳,互相转告。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将信将疑,那些早已听得一些传闻的人虽然明白这青年所说不假,却想这些事离自己甚远,好在益州府极为富庶,古来的官也不都像裘老爷那样两袖清风,就算新来的大人严厉一些,只要自己安分守纪,专心过好自家日子,祸事也不会轻易降临到自己头上。老百姓这么想着,渐渐的也不再听那青年说些什么,更不敢转述他的话,生怕摊上流言谤官之罪。唯有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中也有这样年纪的儿子,或是那些年轻心软的姑娘,看到他已被打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各自暗中落泪,不忍抬头直视。
那位青年始终高谈阔论,并无一言喊疼求饶,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不响了。那两名大汉又打了许久,手臂酸麻,才又来请示。高老爷吩咐用冷水泼醒,继续打。粟翀摇摇头走上前,伸手一探,早已经死了。高老爷见大功告成,分外洋洋得意,命人在城门口竖起数丈高柱,悬尸示众,要令往来常益城的人首先深受震慑,不敢在城中为非作歹。粟翀又说应该画图张榜,追查此人身份,高老爷已经志得意满,也就赏下他这个面子,答应了,更何况遍布告示更可以昭示自己的新官威严。粟翀又派自己从京城带来的手下在尸首周围昼夜巡视,务必要拿获同党,以完成自己此来常益的第二个任务。
星火会总部位于常益城西北的一座小镇中,从外表看,这里只是一所家道中落的阔大宅院,门漆斑驳,墙皮剥落,偶尔出入之人还像是落魄却不失体面的正派人,因此左邻右舍不闻不问,不以为怪。裘老爷在任时,会内诸人从未在益州境内为非作歹,反官扰民,他们反倒时常有仗义勇为,扶危济弱的侠举,更有许多有识青年在各地书馆宣讲正道,其所言所行,莫不光明正大,并无半点必须隐蔽背人之处。因此,裘老爷从未采取过查封清缴之举,私心里还对他们有几分敬佩。
星火会的总舵主,创立人之一姓黄名震,年愈而立,胆识过人,唯独身体不算强壮。今日,他坐在正厅中央的交椅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面色苍白,偶尔轻声咳嗽一两下,在他周围,或站或坐着数位二三十岁的男子,每个人都沉默不语,神情肃穆,举止中透露着焦虑不安。
突然,一个仆役慌慌张张闯进来,单膝跪地:“回总舵主,去接林当家的弟兄已经回来了!”
屋内所有人都是一震,纷纷起身望向门外,只见一个黑衣人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血迹斑斑,又有几名仆役七手八脚的抬进另一个黑衣人,却早已身首分家。众人顿时惊骇不止。
那个活着的黑衣人痛不欲生:“回总舵主,属下无能,未能迎回林当家的,没有完成舵主托付的重任!就连彭兄弟也……”
黄震连忙走上前扶起他:“柳兄弟,有话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吩咐人为他检查处理伤口。
只听姓柳的黑衣人痛心疾首的说:“昨夜,我和彭兄弟到了常益城外,见到悬示之处果然有官兵巡视把守,因为城门附近地势平旷,并无藏身之处,我们就躲在稍远的树丛中观察情况,伺机行动。我们还没摸清那四名官兵的往来规律,就见其中两人忽然走向城门阴影处,似乎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异动,可是他们还没到近前,就已经倒地不起,一个黑影从他们身旁窜出来,与另外两名官兵斗在一处,很快也将那二人结果了。然后他便爬上高柱,将林当家的抱下来,似乎是营救之意。”说到此处,他身上一道极深的刀伤恰好被药膏激蛰,他疼得浑身抖动,顿住话头。
“莫非是会中其他兄弟私自行动?”一名年轻男子问道。
黑衣人愈加痛苦的说:“属下和彭兄弟先前也以为如此,便现身上前,并未动手,先对那人道出本会暗号,岂料……岂料那人不听则已,听到暗号之后,犹如发疯一般,将林当家置地不顾,只与我二人拼命,三五招就已将彭兄弟……还好……属下……逃得快,那人也不再追赶,抱着林兄弟走了,他始终身法极快,蛮狠凶恶,又是黑衣蒙面,属下连他是男女老幼都未能看清……属下生怕再有官兵前来,急着先将彭兄弟抢回藏好,然后再去查看那些死人,先前死的两个都是身中暗器立时毙命,死后又被砍下脑袋,可惜暗器已经被取走了,大约是镖箭一类,都是正中心口,入里极深。后死的那两人,都跟彭兄弟一样,一刀就被……属下无能,愧对各位当家的信任……”他又跪地不起。
黄震将姓柳的扶起来,安慰了几句,便让他先去后面休息,又命人安置姓彭的尸体,然后面色沉重的坐下来。
一人道:“这个人既非官府爪牙,也不是我们的弟兄,而且看来与两边都有深仇大恨,唯独肯为林大哥奋不顾身,会不会是林家的什么人?”
另一人道:“就算是林家的人,也没有理由跟我们兄弟为难作对啊。不知道林家都有些什么人。”
黄震沉思着说:“梦华很少提起他的家人,不过给我的印象他是出身书香世家,他身上也是文气多于武质,他似乎已经娶妻,不过他的夫人应该也是名门淑媛,并非江湖中人。”
有人道:“不管这是什么人,他手段残忍毒辣,连死人都要砍下头来,况且蛮横无理,根本就不把话讲明白,总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知是哪一门那一派的邪魔外道!”
又有人突然道:“对了,会不会是有人意图借此嫁祸我们星火会,甚至有可能是官府故意为之!那个姓高的狗官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搭上一两个手下的性命对他来说根本无足挂齿!”
黄震点点头:“若是这样一来,林兄弟的下落便……我们又该怎么向林家人交待呢?况且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梦华家住何方,家人情况如何。倘若他真的有妻儿……”
众人惨然不语,许久,才有人道:“梦华跟三哥关系最好,总见他俩在一起说话,也许三哥会知道梦华家中的情况,可惜他现在不在附近。”
黄震长叹一声:“瀚霄再过几天就会回来,只好等他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嘱咐会中弟兄最近不要有任何行动,注意隐蔽。另外,派人去常益打探消息,看官府有什么动向。”
数日后,消息接连传来。反贼尸首被盗,巡守官兵惨死,果然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罪名当然统统怪到星火会头上。高老爷勃然大怒,厉斥粟翀办事不力,连夜写表上奏,请天子另选能人,同时派人在城内挨家挨户搜查蛛丝马迹。可怜常益城二三十里见方,十几万户人家,每日进出往来人口更是不计其数,哪里就搜得清了?偏偏粟翀带来那些专门捕贼捉盗,经验丰富的护卫,高老爷一个也不信,而他自己常年豢养那些鹰爪犬牙只懂得如何搜刮抢霸,自己就与贼无异,哪里搜得出什么反贼?无非是趁机闯门入户索要钱财,调戏妇女而已。被高老爷咋咋呼呼折腾了数日,对于硕大一个繁华常益来说,只好像以石投湖,掀起些微涟漪而已。半月之内,又接连传出数起凶信,府衙数名官兵被害,皆一刀毙命,身首异处,凶惨莫名。奇怪的是那些官兵并无特别之处,有些是随高老爷来的,有些是粟翀从京里带来的,有些原本就是益州府的老差役,有的是当值巡夜时遇害的,却并无盗窃行刺之举,有的是守牢看狱时被杀的,却并无犯人被劫救,还有的根本就是休息的时间死在自己床上,同屋居住的其他人却毫发无损。这些事高老爷自然竭力掩饰,寻常百姓并不知晓,也未受惊吓。惟有府衙之内人人惶恐不安,不知何时会由那些低级的差役杀到官老爷头上来,私下也有人暗传是高老爷以往作了些许亏心事,鬼神先用这些身旁的凶案逐渐恐吓他,将他折磨到半死才肯与他了解夙仇。
这些消息传到星火会,众人也不解其意,惟有猜测确实是有人暗中与本会作对,故意制造祸乱栽赃陷害,既然不是官府所为,必然是更阴险强大的其他派会,可是所有死人身旁并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线索指认凶手,其实就连官府也不确定这些凶案究竟是否为反会所为。会中诸人只有加倍谨慎,静观事态发展。
好在终有一日,星火会三当家陈瀚霄回到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