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就理》明夏绯浅

17、十七章

　　大学生活动中心平日闲置的时候都是落了锁的，这一日因为上午的社团宣传活动，需要从里面搬些桌椅出来，故而解了锁。

　　偌大的大厅，没有灯光，昏昏暗暗的，外面的光亮穿过门照入室内，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块规则的光斑。乐明明轻拍着舞台的边沿慢悠悠地往里走，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停下了脚步，然后双手撑着舞台，往身后一跃就坐了上去。她穿着T恤和七分裤，脚底踩的是一双手绘的帆布鞋，浅粉色的鞋面，低帮的鞋口，露出骨节分明的踝骨。

　　想着自己刚刚鸡婆的行径，乐明明蓦然就笑了起来，她稍稍向后仰了身子，双手撑在身后，望着空旷且昏暗的观众席，细白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唔，就顺便偷个懒儿吧。

　　大学生活动中心里因为没有日光照射，比外面要凉上几分，乐明明舒服得微微眯了眼睛，然后听到“咚——”的一声声响，原来是她换完衣服后塞进裤子的侧边口袋里的手机，因着她后仰的动作从口袋里滑了下来，想到早上还有没来得及看的短信，她微侧了身子，只用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单手操作着手机。

　　她的脚还在不轻不重地踢着，锁屏解开的一瞬，动作忽然就僵住了。

　　Aeolous，未读短信1。

　　手机屏上如是显示着。

　　也只是一瞬地迟疑，接下来，乐明明恢复了动作，神色如常地点开了短信。

　　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屏图片，配一句话：“如果出门，记得带伞。”

　　语句很简短，甚至看不出语气，乐明明的脸上也看不出神情，只久久地看着发信人的那一栏。

　　Aeolous，西方传说里诸风的管理者。

　　曾经有一个少年，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里洋溢着笑意与灼人的自信。

　　他站在讲台上，身后的黑板已经凌乱地写着各色笔迹的英文，他刚刚写上的那七个字母苍劲有力，自有一种飘逸。他说：“Aeolous不是神，是超越神的自由。”

　　就在昨晚，她刚刚和同这个署名的号码通过电话，那个时候，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呢？

　　忽然有冰冰凉凉的物体贴上乐明明的面颊，她本能的缩了一下。

　　何和佳笑呵呵地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回寝室的路只走了一半，困意便已经全消，便索性又折回报名点，途中瞥见饮料自动贩卖机，就顺手买了三罐咖啡。一罐给了外面坐着的向清恒，一罐自己开了正在喝着，另一罐......她的手又往前递了递，话语里带着微微苦恼：“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咖啡，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这个提神什么的最好了。”说到最后，语调轻扬，带了一种欢快。

　　乐明明看着面前的罐装咖啡，是她熟悉的牌子，却不是她熟悉的包装。

　　她伸手接过，嘴里念念出声：“我以前常常买的。”

　　“什么？”何和佳没有听清楚她的话，疑惑地问了一遍。

　　小罐的咖啡在手里转了两遍，乐明明才抬头看着何和佳，扬着手里的咖啡，笑问：“什么时候换了包装了？”

　　何和佳举到眼前看了看，“换包装了吗？我不清楚啊。”她在乐明明身旁坐下，舒服地叹息一声：“这里比外面凉快多了。”

　　乐明明又把手里的咖啡转了一遍，图案其实还是旧的图案，只是曾经是褐色的主色调，如今主色调是黑色，才会乍一看以为是换了包装，商标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色。只是不管图案是不是还是原来那个，色调变了，便也是变了。

　　她朝何和佳调皮地一笑，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里是未褪去的笑意：“是吧，我就是来这儿偷懒的。”

　　何和佳故作凶狠地瞪她：“好啊，看我等会儿不去找你们部长打小报告。”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出去了，大概是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偷懒下去。

　　走出大学生活动中心大门的时候，空中忽然砸下豆大的雨滴，一滴、两滴，然后是密密匝匝地一片。乐明明和何和佳对视一眼，立即奔向距离不远的报名处。

　　虽然因为防日晒撑起了遮阳伞，但报名用的桌子仍有大半是暴露在伞外的，向清恒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分散排放的报名表都整成一摞，何和佳和乐明明赶上前就抢救着四处安放的手绘海报，一时间各社团留守着报名点的人也都在慌忙收拾着。

　　这场雨来得突然且剧烈，不多时便已是瓢泼而下。

　　因为原本将宣传线放得很长，海报分放得较分散，三个人拼了全力仍是有两张展板湿透了不能再用。那是唯二的两张水粉画，放得距离报名点最远，尺寸也是最大的，何和佳熬了两个晚才画完的，因为是水粉画，浸了水之后颜料都融开混杂起来，用那句“不忍直视”形容也不为过。

　　这两张画就被摊开放在桌子上，何和佳看着它们，眉毛皱的都快连在了一起。她今天穿了一件中袖的宽松白衬衫，如今已是湿透了贴在身上，好在内里穿了抹胸，虽说不至于走光，但到底也还是叫人有点“不忍直视”，偏偏她全不自知，只盯着那两张作废了的画。

　　乐明明是能够理解何和佳的心境的，毕竟努力了那么久的劳动成果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报废了，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是看着何和佳那件透视感十足的衣服，再看看四周若有若无飘过来的视线，乐明明几乎是在跺脚。

　　总算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急急地抓住何和佳的胳膊：“阿佳，我们别站在这里了，先进大活吧。”她说着话便把何和佳往身后的大学生活动中心拽。

　　何和佳总算抬了头，她扁着嘴看着乐明明，欲哭无泪：“我调色调了很久的。”她从小学的是素描，水粉画只涉及到了零星几点，尤其是水粉的调色是入了大学之后才开始学习的，掌握的尚不是很好，两幅画花了她不少的心思。

　　“嗯，我知道...今天招新已经快结束了，它们总算还是物尽其用的，是不是？”乐明明并不擅长安慰人，磕磕绊绊地想着可以给何和佳安慰的理由。

　　向清恒看着何和佳微微蹙了眉，略微一思量便将海报报名表之类通通锁进了桌肚，然后拽着何和佳另一只手臂，三个人一起冒着雨奔进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乐明明和向清恒的状况本就算不上好，这一下，衣服也都是湿透了，刘海湿嗒嗒地挂在前额上。何和佳也终于不再纠结那两张画，虽然心里仍是恹恹的。

　　三个人狼狈地对视了几眼，何和佳最先笑了出来，然后就都笑开了。

　　在他们之后，陆续有学生效仿他们躲进大学生活动中心避雨，三个人不得已往里侧避开了些。乐明明正略微皱了眉，抬眼便看到秦枫在外面打着伞正往里面张望。

　　“学长。”她踮着脚尖隔着透明的玻璃向他招手，秦枫也看到了她，勾勾手示意她们出来，然后转过头似乎和其他人说了什么。乐明明顺着方向看去，竟是安唯和其他几个部门同事，他们正将桌子搬向大学生活动中心外围的长廊。

　　原来，他们见忽然下了暴雨，便急忙拿了伞赶过来，安唯更是贴心，还带了两件外套，他们一从里面出来，安唯便给何和佳和乐明明披上了外套，等到桌物都收拾好了，向清恒取出报名表，一行人就近回了社团活动室。上午换下来的服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安唯翻出三件衬衫让三人换上。正式招新的第一天就赶上这样的天气，众人的心情都不算好,有脾气急的甚至抑制不住低骂了一两句。

　　乐明明是最后一个换完衣服的，她打着喷嚏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一室人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乐明明懵着脸，不明所以。

　　几秒之前还是愤懑的样子，怎么忽然就由阴转晴了？

　　何和佳走上前勒住她的脖子：“妞，你又有活干了。”

　　乐明明正要发问，又一个喷嚏出口，何和佳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蒙上她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擦着：“快擦擦，别感冒了。”她一边擦着一边把安唯刚刚宣布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原来中午的时候，安唯接到曾经有过合作的商家的电话，说是“十一”的时候需要一场秀。

　　“有活干就意味着有钱啊。”何和佳笑眯眯地道，露出一副财迷味十足的表情，向清恒无奈的瞥她一眼，不语，递给乐明明一杯热茶。

　　乐明明接过纸杯问：“主题是什么？”

　　安唯说：“店主没有限制，之前那是一家创意礼品店，不过那家店里现在的礼品风格都是偏古韵一些的——桔梗怎么样？巫女的装扮，再加上弓箭，古韵味够有了吧。”

　　乐明明低头思索着，向清恒略一沉思，率先开了口：“安唯姐，既然是要有古韵，我们不如试试COS仙侠怎么样？”

　　欧哈动漫社自成立以来，一直主打的都是日系风格，向清恒自上学期末换届接任，一直在考虑COS部的多元发展，暑假期间，他已经拟好了一份仙侠COS的工作计划，甚至连服装道具方面都已经在网上找了不少相关的店面，只等着招新结束之后，再将工作计划提上日程，如今既然有用到的机会，便索性先把idea抛出来。

　　乐明明对向清恒的提议表示附和，仙侠COS的工作计划她是事先已经看过的，就连向清恒有这一方向的发展意愿她也是最先知道的，当时向清恒还向她征询过意见，微信讨论中，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部比较经典的仙侠小说，之后向清恒的计划，也是以那部小说为例的。

　　安唯微低着头将“仙侠”两个字咀嚼了两遍，再看向向清恒的目光蕴含鼓励，向清恒将暑假中定好的工作计划简要说了一遍，安唯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详细的工作计划了。详细的准备资料都在向清恒的个人电脑里，这个时候雨也差不多停了，只细细密密地飘着雨丝，一帮人便索性散了。安唯、向清恒、乐明明一道去了寝室方向，何和佳、秦枫以及另两个男生去了招新点，打点好物品之后继续招新工作。

　　原本预计招新结束之后才会提上日程的仙侠COS，安唯在看过向清恒详细的工作计划之后当即批了，向清恒反倒有些踌躇：“就这样通过了？”

　　安唯“扑哧”地笑了：“本来COS部的部长就是你们两个，你们决定就好了。之所以欧哈会有会议制度，不过还是因为希望民主一些，毕竟真正出彩的COS不是只靠一两个人就可以做到的。至于这次嘛，”安唯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由接的活入手，小试牛刀，你们俩全权负责了。”

　　安唯既然这么说了，便是真的放手让他们全权负责了。安唯又把店长的联系方式给向清恒留了，向清恒和乐明明两个人当下便赶往河滨广场实地考察去了，以制定更贴合店家的节目。两个人临上公交车前，安唯因为担心他们一时找不到店面的具体位置，又特地给向清恒打了电话，正要细细交代，向清恒笑着推辞了一句：“安唯姐，你放心吧，又不是只有小乐一个。”

　　因为何和佳的关系，欧哈动漫社里相熟些的人都管乐明明叫做“小乐”，乐明明这个名字反倒用得少了。

　　乐明明一只脚正迈上了公交车的台阶，闻言故作恶相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迈上另一只脚，刷了公交卡朝里走去。向清恒好心情地挂了电话，这才上了车。

　　车上的人不算少，几乎是满座了，向清恒上车的时候，乐明明身旁原本空着的座位已经被一个女生坐了，他便坐在了乐明明后排的空位上。坐在乐明明身旁的女生是乐明明班里的同学，和向清恒也是认识的，浅笑着和他打过招呼，便拉着乐明明说起最近的趣闻，不时发出一两声低低地笑声。

　　向清恒虽然看不见她们的面容，但也被她们的笑容感染，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雨一直都没有停，乍看还无的雨丝顺着开着的车窗飘进车内，拂在脸上凉丝丝的，被风扬起的发带了微微香气，顺着呼吸，就那么直直地沉进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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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将莱尔广场几乎绕了一圈之后，向清恒看着颇具挑衅意味睨着自己的乐明明不好意思地掩唇轻咳一声，转身便向路人打听起安唯所说的那家店，然后又绕了大半个广场，才站到了店门前。

　　其实，倒也怪不得向清恒，谁曾料到不过两三个月的光景，原本还在广场正门入口侧的店面，竟然挪到了西面的小角落里，地理位置如此地寒碜，也难怪要租个节目打宣传了。

　　乐明明凛了凛神，收起心里的风凉话，暗道自己“不能这么不厚道”，跟着向清恒踏进店里。店名叫做“留痕”，内里如安唯所说透着古韵，其中又以未开锋的冷兵器为主。两个人在店里转了一阵，交换了想法，才和店主说明了来意，又大致向店主表述了下节目的表演形式，得到了店主的肯定，便转移阵地去了滨河广场的动漫同人馆。

　　虽说要COS仙侠人物，动漫同人馆里应该是没什么能够起作用的，但是自从喜欢上COSPLAY，有机会进去逛逛，乐明明就绝不会只是路过。

　　只是，如果提前知道会碰上韩东理，乐明明想，她大概是会选择路过。

　　尤其，韩东理身旁还站着那么一位如花的小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