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就理》明夏绯浅

15、十五章

　　欧哈动漫社的COS剧是晚会倒数第三个节目，余下的一个是诗朗诵，一个是尾声歌舞，动漫社的一帮人退了场之后便没有看节目，索性都聚在后台随意地聊着天，一直聊到晚会最终谢幕仍不尽兴，便商量着续摊。

　　晚会从六点开始，历时两个半小时，等到晚会彻底散场，一帮人提着两大袋的饮料和啤酒聚到操场时已经过了九点，围坐下来便是一通胡侃海喝。

　　乐明明不喝啤酒，捧着大杯的冰饮就着吸管小口地啜着。

　　操场上的照明灯没有开，只临近的道路的路灯洒着亮光，照的操场亮一块、暗一块。

　　夜幕很黑，却没有星星，远远地有飞机划过，在地面看来只是一闪一闪的小红点。

　　唔，就勉强把你当做星星吧。

　　乐明明仰着头，咬着吸管轻轻笑起来。

　　“为我们今晚的成功，为欧哈璀璨的未来，干杯！”向清恒忽然站起来，平素沉静如水的眸子显得格外的亮。

　　何和佳脚步虚浮地站起身，也大叫着：“干杯！”她本就不胜酒力，这晚因为高兴，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好几罐。

　　乐明明连忙起身搀住何和佳，看着脚边歪歪倒倒的空罐子皱了眉，她没注意的时候，何和佳竟然已经喝了这么多吗？还有，是谁跟她说的啤酒不醉人？

　　她微微愣了一下，一手扶住何和佳，一手举着青苹味的冰饮与众人碰杯。

　　最后这场小聚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只留几个男生在操场收拾着残局。

　　乐明明搀扶着何和佳最先离开，向清恒执意要送她，她推拒不过便由着他了，身后响起一串口哨声，乐明明皱了眉，没有说话。何和佳大概是真的醉了，纤长的手臂凌乱地挥舞，乐明明刚压下她的左手，她又甩出去右手，她只顾得上压制她的不安分，根本没有时间开口同向清恒说些什么。

　　“我来吧。”向清恒看着乐明明手忙脚乱的样子，笑着开了口，见乐明明点头便束住何和佳的两条手臂在身侧，箍着她向前走，乐明明稍稍放慢了脚步，走在他们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只在何和佳偏倒向一边的时候才大跨一步上前搭把手。

　　这几日的天气不太热，晚间还有些偏凉，他们的妆都没卸，身上也都还穿着表演时候的服装，何和佳是一身制服，乐明明和向清恒都套着与原著中相似的风衣，三个人俱是长衣长裤，再加上何和佳一直闹腾，非但不觉得凉反倒是渐渐出汗了。

　　向清恒把二人送到女生寝室楼下，乐明明向他道了谢与再见便搀着何和佳走进楼内，身后向清恒忽然出声叫住她，乐明明应声回头。

　　她恰好站在吊顶灯下，荧白的灯光将她的脸映得雪白，朦朦胧胧的，带着几分不真实。

　　向清恒的视线掠过她架着的何和佳，笑容清淡：“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开始正式招新了。”

　　“嗯，你也是。”乐明明笑着回他，然后回了寝室。

　　房诗宜和成媛都还没有睡，迎新晚会上有室友的出场，她们自然是去捧了场的，迎新结束之后便早早地回寝洗漱，然后窝在床上啃书、听音乐。何和佳自进了寝室便不闹腾了，乐明明把她安置在座椅上坐下，她便乖乖地坐着，一言不发。

　　成媛和房诗宜都关心地探头问：“阿佳怎么了，怎么楞乎乎的？”

　　乐明明正翻找着何和佳的化妆包，头也不抬：“应该是有点醉了。”

　　睡觉之前，妆是必须要先卸的，寝室四个人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卸妆油这个东西也只有何和佳备着，乐明明在她的化妆包里找了一通没找着，捧着何和佳的脸左右轻摇：“臭阿佳，你又把你的卸妆油扔哪儿了？”

　　何和佳哼唧了一声从她的手里挣开，低头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拉开了最右侧的抽屉，里面躺着的赫然就是乐明明苦找的卸妆油。

　　成媛在何和佳的斜对铺，刚刚那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尽她眼里，忍不住笑起来：“还好，醉的还挺清醒。”

　　乐明明闻言也笑起来，着手给何和佳卸妆，完了之后看何和佳意识还算清醒，推着她去了浴室之后才开始拾掇起自己。

　　何和佳洗完澡之后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安安静静地上床躺着。乐明明洗完澡已经将近十点半，宿管阿姨正挨室查寝。

　　乐明明送走了阿姨，扯过阳台上的毛巾擦头发，她正从阳台跨进室内，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乐明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单手拿过手机直接滑开了接听键，手机贴近耳朵的时候才蓦然想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似乎是组英文。

　　“明明，是我。”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透着几分迷离。

　　她刚想将手机撤离耳朵，对方却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

　　“别挂！我有话要说！”

　　韩东理背抵着楼梯扶手，因为说的急切带动了身子，猛地硌着后背，发出一声闷哼。

　　右手停在距右耳十公分处，乐明明迟疑着又将手机放回耳边，她走几步迈进了阳台，顺手带上身后的门时才轻轻开口：“嗯，你说。”

　　许久终于等到乐明明出声，韩东理轻呼口气。

　　他翻转过身子半趴在冰凉的扶手上，下方是金色灯光萦绕的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云纹的米色地砖，他所处的二楼回廊，刚好可以看见着装一丝不苟的侍者正领着前台接待的几名新客步上电梯。

　　“明明，我随性惯了，大概是性格使然吧。”他短暂地笑了一声：“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但是总有些事情是随性不得的，那天，是我唐突了，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侍者领着新客从电梯里出来，从韩东理的身旁走过，短暂的沉默里，乐明明听见隐约的人声，片刻，韩东理又沉沉出声，带了几分犹豫和试探。

　　“我想你懂的，我只是希望，我们还能做回朋友，我们......还是朋友吗？”他问得小心，蓦然又笑了：“我总希望还是的，明明，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仔细想想，高一的那段日子是最快乐的，整天玩玩闹闹的，没什么烦恼，周末了就一起唱歌、溜冰、打球，一起骑着脚踏车绕着明阳湖一圈又一圈，我们做过好事，也惹过麻烦......”

　　乐明明握着手机，望着楼下阿姨辟出来的一小块种辣椒的菜地。二楼不算高，就着微弱的灯光，她还能清楚地看到一片绿中星星点点的红。

　　如韩东理所言，不管她怎么刻意遗忘，高一那段日子总是最快乐的。

　　“如果连那么深刻的记忆都能被遗忘，明明，我想不到我们最张扬的年纪还能剩下什么？”

　　乐明明怔住，她也曾问自己，她的高中有什么。厚厚的单词本？冗杂的化学方程式？还是做不完的习题？除去她刻意略去的高一，其余的两年她收敛了性子超脱的淡泊安静，反倒不似是她了。

　　这段时间之所以会频繁地想起高中的旧事，也是因为那些记忆弥足珍贵、不可复制吧？

　　时间流淌地安静，两个人一时无话。

　　一间包厢的门打开，五六个人从内里出来，打韩东理身旁走过，看样子是散了场打道回府，约莫是有些喝多了，一路上吵吵闹闹的。

　　耳朵里忽然就有了明显的嘈杂声，乐明明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忍不住问：“你在哪？”

　　“KTV。”她问得突然，韩东理愣了一下才回答，然后补充道：“就是莱尔广场的星海。”

　　莱尔广场介于S大与G大之间，是两所学校的学生常去的地方。大一一年，乐明明大多是跟着何和佳去S大的景点游玩，莱尔广场只有在社团聚餐的时候去过一次，那次虽然没有去唱歌，基于广场上星海的宣传海报，乐明明也是知道这家的。

　　她又接着问：“你喝酒了？”

　　“嗯。”

　　乐明明莫名有些气：“你能不能别一喝酒就乱打电话？”

　　韩东理觉得莫名，记忆中，她是不喜欢喝酒的，即便他告诉她啤酒并不醉人，她也只微微抿了一口，便没有再碰过，所以，这是不喜欢他喝酒？

　　他懵懵地揣测着，忽然想到辛北曾经抱怨他喝醉了酒半夜打电话撒酒疯，若有所悟得笑出声来：“只喝了一点，没醉。”

　　他确实是没醉的，意识还很清醒，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一双眸子染了几分迷离。不过，若是没有事先灌下的那几瓶酒，这个电话，他大概还是按不到最后一个接通键的。

　　他忽然想到临出G大前，他们先行去医务室看望了周卉，离开的时候，文山抓住他的胳膊，下巴指着门外等着的江安然，对他挤眉弄眼。“你懂的，有些事情，说出来要好办得多。”他看了眼病床上打吊针的周卉，没有解释，只笑笑和文山说了再见。

　　当初文山与周卉两人互相属意，却都碍着面子谁都不肯开口承认，甚至因为误会闹了一段不愉快，周卉险些到了退部的地步，好在后来文山先低了头，澄清了误会，两个人才有了今天的好结果。只是于韩东理而言，有些话说出来未必好办。但若是什么都不做，恐怕会再白白错过一次。

　　整个聚会，他几乎都在心不在焉，想高一的那些旧事，想着要怎么在乐明明那里驳回好感度，新闻部的部长看出他的走神，借口灌了他不少酒，好在他酒量还不太差，这才保持着清醒。

　　想到这里，他轻笑出声，乐明明问了一句，他刚推说没什么，抬眼便看见新闻部的部长出了包间寻他来了，直嚷着“韩东子，你老躲在外面干什么？”

　　韩东理对他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一会儿就回去，对方又念叨他快点儿，这才折身进了包厢。

　　新闻部部长吼得大声，连乐明明都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恰好室内的灯骤然灭了，她便主动说起挂电话。

　　韩东理说：“好，”又忽然道：“明明，其他的暂且不论，至少我们的友谊，不会无疾而终是不是？”

　　同之前一样，话语里透着小心，柔软异常，不似他一向漫不经心地口吻，也不同于他生硬的常态，乐明明轻声应了“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进肚子，直接挂了电话，连再见都没有说。

　　其实，她还想问他：“你说的其他，是指什么？”

　　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通话时间：28分18秒。

　　没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默，不知不觉竟然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S大寝室通宵供电，但日光灯除外，都是独立的电路，总闸在宿管阿姨的房间，每晚十一点准时拉闸，次日六点再供电。不用看时间，乐明明也知道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她打开手机上的照明软件，就着光爬上自己的床铺。头发还是湿的，她却懒得用吹风机，只把毛巾也带上了床，垫在枕头上，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挂了电话之后，韩东理在外面又站了会儿，才把手插进口袋慢悠悠地走回包厢。

　　这次庆功是外联部联合新闻部一起，文山和周卉没来，新闻部的几个男部长被外联和新闻的干事联合灌酒，余光瞥见韩东理进来，忙让新干事转移战斗对象，韩东理不恼，笑着接过向他递来的一杯啤酒，几口下去，杯子便见了底，一声叫好之后，又是四五个杯子向他递过来。

　　旁边穿着泡泡袖T恤的女生露出着急的样子：“哎，你们别老喝酒啊，谁上去唱首歌啊。”女生的话没起到作用，众人依旧喝得很欢，江安然显然是见过这样的场面的，安抚着苏艾说：“不用管他们。”视线却仍不住看向韩东理，隐含担忧。

　　次日是周六没有课，一众人玩玩闹闹直到凌晨四点才有了困意，各自在包间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就歇着。

　　液晶屏幕上画面还在切换，低低地音乐声循环了一遍又一遍。G大晚上不查寝，他们都安心地睡着，只等第二天一早学校大门开了再回去。

　　韩东理在两点多的时候就醉了，寻了沙发的一角安安静静地靠着，期间曾眯着眼拿起手机一阵捣鼓，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又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