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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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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方应看虽然是京城中一号难惹的人物,但当他真的被驱逐出京城的时候,京城江湖的局势几乎没有因他而产生什么变动。六分半堂还是那个背后站着蔡京的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也还是那个和诸葛先生结成同盟关系的金风细雨楼,两家磕磕碰碰不断,却也维持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这状况有点像是雷损和苏梦枕对峙的那几年,但又有那么一些不同……至少这一次他们若是斗起来就不仅仅是江湖上的事了。
因为方应看的畏罪潜逃,刺杀康王、私放重犯的罪责通通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两起案件也算是“真相大白”,再加上蔡京又让朱月明把抓捕方应看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康王遇刺一案算是彻底和神侯府没有关系了。只是他们之前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和康王府几乎是断绝了往来,大约是不想和这个连“在大婚之夜雇人刺杀自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危险人物有什么瓜葛了。而康王呢,他在借蔡京的刀驱走了方应看之后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安分,蔡京一时也拿不准要不要对付他,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冒这样的风险。
京城度过了难得的一段较长的平静时光。
也许是因为康王实在是不耐烦再修亭子了,所以这一次他特意嘱咐建亭子的工匠做事要小心细致,并且延长了交工的时限。导致的结果就是本该在一月前就竣工的亭子如今只盖了一半,每一天戚戚都能听见那些工人忙活的动静。
但她并不感到吵闹,相反,看这些工人忙忙碌碌也许是她在这康王府中难得的乐趣了,只有从这些王府外来者时不时露出的一两句市井糙言中,她才能够感觉到一点点她所喜爱的“生活”的气息。也许并不应该,但她确实有些想念那些曾经看惯的事物了。
她尤为想念的是那个馄饨摊,也不知道那家摊主还记不记得她的口味?
戚戚抱着膝坐在屋顶上,其实以康王府的位置,她视野里的白玉楼比当初在逐月轩时更加清晰,只是她却觉得自己和那楼、那楼上的人越发远了。
那种距离感是切实存在的,哪怕是“她和他同守着一个梦”这样的理由也不能给她丝毫的安慰。
“王妃,王妃!”
不会武功的小丫鬟在底下着急地呼唤着她,戚戚叹了口气,毫不费力地跳了下去,问道:“怎么了吗?”
“王爷让您过去。”已经对王妃的好武功见惯不惯的小丫鬟喘了一会儿后便答道,“他在书房等您。”
戚戚到书房的时候,发现已经沉静了将近三个月的康王面上又带上了那高深莫测、令人生厌的笑容。
他却没有丝毫讨人厌的觉悟,见到戚戚到来,他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
“你终于打算对蔡京下手了?”戚戚挑了挑眉问道。
“他?”康王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冢中枯骨,还需要我下手?我是要和你谈别的事。”
“什么事?”
“苏梦枕的事。”
戚戚的面上立刻露出了“你有完没完”的恼怒之色,哪怕是她,被这样接二连三地提起心中创伤(而且揭伤口的人还是罪魁祸首)也难忍怒意,在她要甩袖离去之前,康王及时叫住了她。
“是正事。”仿佛为了配合他说的话,康王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认真。
戚戚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似作伪,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你说吧。”
“苏梦枕似乎有意传位于戚少商。”康王飞快的说出了足够让整个京城武林震动的消息,“我能够确定这两个人已经不止一次见过面了,且苏梦枕身边的杨无邪、茶花等人都曾有过一两次听从了戚少商的吩咐。”
“苏楼主还没有查出你安插在他楼里的内应?”戚戚挑眉问道。
“也许他查到了,只是把他当成给我传消息的桥梁因而放任不管。”康王没有因为戚戚故意关注错重点的行为而生气,反而耐心地解释道,他顿了顿,确定戚戚打起精神后才接着说自己真正想说的事,“苏梦枕应该还能够在撑几年,但他也需要利用这几年抓紧时间培养接班人。”
戚戚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他以前不是一直看好王小石吗?”
“王小石太能够惹麻烦了,而且他的品格很高尚,可能斗不过雷纯……而且王小石若是做了金风细雨楼的主人,金风细雨楼还得被迫接受温柔加入他们。”康王发出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嘲笑,“苏梦枕再重视兄弟也不能拿金风细雨楼的未来开玩笑。”
“戚少商难道就比王小石消停吗?他可是有着将小雷门、碎云渊、郝连府、捕神府、铁手……那么多的高手拖入一个泥潭的壮举。”因为花镜的事,戚戚不可避免的对戚少商产生了一定的偏见,听闻他将要接苏梦枕的班不由感到有些不愉。
“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壮举苏梦枕才会属意戚少商。”康王说道,“第一,戚少商的影响力通过那件事得到了证明,他在江湖上的威望不比苏梦枕差;第二,戚少商是以威胁官家的方式解决了他的麻烦,官家虽对他不满却不敢动他,他的护身符可比丹书铁券有用的多;第三,戚少商的麻烦是因为他错看顾惜朝而起,且他一路逃亡遭逢无数背叛,早已久病成良医,就算不能说万无一失,至少不会让苏白惨剧重演;第四,戚少商正值壮年,虽断了条胳膊但没有别的顽疾,他能带金风细雨楼走很长的一段路;第五,戚少商与蔡京一党不对付,与诸葛正我交好,所站立场与苏梦枕无差。”他说到第五条时就停住了,但面上的表情却分明表示他还有“第六、七、八……”可以说下去,他最后总结道,“如果我是苏梦枕,也找不到比戚少商更好的接班人了。”
“你还真是欣赏他。”戚戚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悻悻道。
“你不必不高兴,因花镜在婚宴当天自尽一事,戚少商自觉欠了你几分,对逐月轩多有照拂,他若是能够拥有金风细雨楼的力量,对逐月轩也是一件好事。”康王说道,“王府和江湖终究隔了不短的距离,若是再有觊觎李师师的采花贼,你定然不能及时过去料理了。”
这不过是康王随口的安慰之言,却没想到当晚这言语就得到了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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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戚嫁入王府之后,李师师由衷地松了口气。
她喜欢戚戚,虽然这个女孩和她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她聪颖、强大、善良,还带了几分天真,但她待她始终很好、很客气,更难得的是她时常会为她着想,李师师实在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但喜欢归喜欢,戚戚在逐月轩的时候她总会感到不自在,也许是因为她在幼年时就跟随着孟画秋,视之如母、如姐、亦如主,戚戚的出现对于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定的破坏,让李师师产生了一些领地被入侵的感觉。她不憎恨,却感到压抑。
如今戚戚有了锦绣归宿,这压抑的感觉也总算是消失了。
一切都已好了。
她轻轻地舒气,从自己桌上的精致小盒里取出梳子和玳瑁饰品,任由它们流光溢彩地铺满在面前,她对着铜镜细细地整理着自己的乌发,也许是因为此刻的轻松,她随口哼起了轩中乐师新谱的乐曲。清风一般的歌声透过木窗的些许缝隙传到屋外,似是这美貌女子献给陪伴她的明月的谢礼。
若是官家在此刻进来,只怕会更爱她几分。
这是极美、极静的一夜。
李师师享受这样的一夜,直到她听见了从窗外传来的诵诗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