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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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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刚刚处理完一件大事的年轻人不喜欢坐车,他喜欢骑马,尤其是纵马在大道上飞驰的快感对他的吸引力和美酒有的一拼。
然而现在他却愿意为了这耀目的红叶停一停。
于是他下马,拉着缰绳,牵着看似温驯的良驹走在枫林之中。
是夕阳染红了枫叶,还是红枫照亮了夕阳?这个有几分诗意的疑问的刚刚浮现在他的心头,他的眉毛就挑了挑,仿佛是被自己难得的诗情吓了一跳。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是他那二师兄在这里,看着这夕阳红枫之景,定然能够露出仿佛与眼前之景心意相通的笑容,然后吟出几句能被传唱的诗词。
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忽然想到红色也可以是一种很不详的颜色,人的血就是红的,无论是仇敌的血还是朋友的血都是这样的。他曾经有一次用一柄重剑削下一名武功高强,给他们造成很大麻烦的重犯的手臂,那时候喷溅出来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也能听见那重犯死咬牙齿不发出一声痛呼的“咯咯”声,那场景不至于使他恐惧,却令他明白了“惨烈”是怎样的情状。
惨烈不是你不想死却不得不死,而是你已经决定以一死来达成你的目的,却在最后关头发现这无济于事。
那名重犯是这样,这树林里躲藏着的那些人也是这样。
躲藏着的人还没有出来,年轻人却没有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的心情,他拉了一下缰绳,停下了脚步,他的那匹爱马也顺服得如同处子一般地立在他的身后。
“劳烦诸位久等了,天色也要晚了,不妨早些将这桩事了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几株枫树动了动,下一秒几道乌鸦一样的身影从高处跃下,向他扑杀过来!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最为严格的训练,从跳下来的先后顺序、时间差异到手中兵器的使用方式,什么时候该挑、什么时候该削、什么时候该换手,有几十几百种变化,而每一种变化他们都演练过上百遍。这也不难理解他们将这阵法称之为“死路一条”,因为碰见他们的人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十分凄惨。
然而年轻人显然还不想走这条路。他直直地出了一拳,那是任何一个学武的人都会用的招式,但他们用的时候不会有这么烈的罡风,这么强的杀气,不会有这么危险。
拳有拳风,拳风卷起落在地上的枫叶,那是很好看的景象,它有飞刀一样的效果,但比飞刀要动人得多。然而被这些落叶卷了个正着的人却没有欣赏这动人之处的眼光,他的手上有刀,刀已经脱手,他的手上有血,天上纷扬的、夕阳映照下的枫叶上也有血。
必死的牢笼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缺口,那要逃出去就容易得多了。
年轻人却没有逃出去的意思,他在出拳之后没有去看自己这一拳的效果就又反身轰出了一掌,掌落在他的爱驹身上,然而他的爱驹却毫发无伤,它身后正准备用刀割断它的两足的人却被震飞开去撞到了树上,吐着血气息奄奄。
年轻人双手向上一举,又捏住了向他劈来的两柄刀刃,他“哼”了一声,将刀刃和捏着刀刃的两个人向地上掼去,又将他们提起,分举在两侧,挡住了向他射过来的叮叮当当的暗器。他松开了手,同时向上跳起,双腿向两侧分别踢去,脚尖击中了还没有落到地上的两个已经死透了的偷袭者的下巴,将他们挑飞了出去,正好打向发出暗器的两人身上。两个人中一个没有躲过,被这惊人的力道压得吐血,而另一人却躲开了去,他几步跃上了树,想要退却保命。
年轻人冷冷地看着他爬上了树,在瞬息跃出了数米远。难道这臂力惊人、武功高强的年轻人的轻功竟拿不出手吗?
在偷袭者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可怖的声音——这声音像是狼嚎,却比狼嚎更有威慑力。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树上栽了下来,那是一种生理上的恐惧,不是他所能够控制的。他知道自己应该逃,多逃几步都是好的,但他却发现自己脚软得根本站不起来,他越想起身就越觉得身子重,这也让他的恐惧更重。最后他抖动了几下,断了气。
年轻人远远地看着他最后的挣扎,冰冷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令人生惧。
也是啊,对要取自己性命的敌人需要什么感情呢。
枫树叶又动了几下,年轻人猛地转身,手中的拳再次握紧。
“冷静,冷静啊,小师兄。”一个纤瘦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动作灵巧得像是一只小燕,她轻轻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年轻人的拳已经松开,但他却皱起了眉,“师父放你出门了。”
“师父嘱托我下山置备一些过冬的物品,却又没告诉我去哪里准备,我找啊找啊,这不就迷路到这里了吗?”
“随意!”
“好啦好啦。”看见小师兄的神色不虞,叫做随意的小姑娘摆了摆手,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采办东西的时候听说你曾在这城里办案,出城到京师就一条路,我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截住你,结果正好发现有人要偷袭你,便藏起来看看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结果发现完全不需要担心师兄嘛。”
“好了,现在你也见到我了,还不快点回师父身边,江湖险恶,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能够戏耍的地方。”年轻人板着脸教训道。
“师兄别太小看我,师父前不久才夸过我功夫有长进。”随意不服气地扬了扬头,“我出来还不是小师兄害的,谁叫小师兄过师门而不入,你又不是大禹,难道还忙着治水吗?”
“治水倒不用我操心,我忙着查案。”年轻人说道,“朝中有能力的官员不多,连靠得上的捕快也少,我能者多劳,远门需跑得多些。”
“我小师兄自然是极厉害的。”随意欢快道,“我听说江湖上的人给你名字中添了十三两个字,称赞你会的武功多样,且都是高强至极……就是元十三限这名字听起来像倭国人。”
听她前半句的时候元十三限心中不禁泛起几分得意之情,却在听见她最后半句的时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知这小师妹虽然功夫增长不少却依旧不改孩子心性,懒得同她计较,只道:“天色已晚,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不用。”随意慌忙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得晚还能找些借口辩解,要是拉你一块回去岂不是不打自招,让师父斥责我贪玩事小,他要是拿耽误你办大事教训我那可还得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害你了。”元十三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本就英俊非凡,笑起来更是充满朝气,“等什么时候,你武功有所成,便来京城吧,也能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候天南地北的案子保准你没有无聊的时候。”
“为什么是帮你啊,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呢。”随意做了个鬼脸,“小师兄都说自己能者多劳了,辛苦一点也是应该。再说了,你哪用得了我帮啊。”
“哪学来的拍马屁功夫,忘记师父教导你的了吗?”虽然冷着脸,元十三限眼中的一丝欢愉依旧证明他很喜欢这样的夸赞,“早些回去吧,省得遇到什么魑魅魍魉。”
随意故作害怕地抱住了自己,“哇,有这么吓人吗?那我得赶紧走了,小师兄后会有期,替我向其他几位师兄问好。”
话音刚落,她便跃上了树梢,几个起落渐行渐远,远远地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小师兄你也别忙到忘记考虑终身大事啊!”
“这丫头……”元十三限摇了摇头,牵着马消失在枫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