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环龙佩》齐悠悠

22、似是古人来

　　茅屋中似乎有两个人，一个语言生硬，不像中土人士，应该是那个金人，另一个则抄着娴熟的官话，应该是个宋人。两人聊得很起劲，似乎在谈论什么图。
　　那个金人说：“你早就答应把图送来，结果超过约定的时日七日了，国主很不高兴。国主视你为自己人，才将此事托付给你，你不要令国主失望。”
　　“属下怎敢。”宋人战战兢兢，“实在是李为那老匹夫不识好歹。属下对其好说歹说，他都不为动。属下已命军中的心腹去打探，近日内必有好消息传来。”

　　李为是枢密院副事，为人刚正不阿，与叶岂楷私交深好，负责安排宋朝的军事布防。
　　若茗心想，他们说的图难道是与金国交界处的军事布防图，听哥哥说，旧年底李大人将国界沿线守军进行重新排防，兵力重新调动分布。原本秦桧一党想承办此事，但一贯附和的高宗对此事却极为坚持，一定要交给李大人。让秦桧一党无可奈何。

　　“真的？还是你想学秦桧背信弃义？”金人的语气不善，甚为恼怒。
　　那个宋人语气极为惶恐，“属下范同对天起誓，此心忠于我国主。若有贰心，天诛地灭。”
　　若茗大惊，此人竟然是范同！还来不及诧异，又听到那金人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究竟要何时才能到手？”
　　“属下除命军中的心腹前去打探外，还命人潜伏在李老儿的府中，如果军中无法得手，属下会借故让李老儿把图带回府中，此图唾手可得。”范同的语气中充满自信，转而谦卑地说：“属下一定不辜负国主的厚爱，尽心尽力，死而后已。请使者代为转达属下的一片赤诚之心。”
　　随后听到一阵唏嗦声，好像范同塞了什么给金使。只听到金使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国主，图的事你要尽快办好。这次宋朝的兵马变动极大，这张图对国主极为重要，办好了此事，国主定有重赏。”
　　“是，是，属下明白。使者费心了。”范同连声答允。
　　若茗已能肯定，他们谈及的图就是军事布防图。
　　金国国主完颜亮三年前即位，他是一个有野心的君主，早在金国熙宗在位时就蠢蠢欲动，即位后更是时刻妄想“天下一家”，只是时机尚不成熟。
　　秦桧是熙宗派去大宋朝廷的内线，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在朝中根基已稳，整个大宋王朝早已掌控在他的手中，隐隐也有了与金国相抗衡的实力，加上十年太平享乐的生活，早已忘了当初在金国时许下的永远忠于金主的誓言，对这个新主子也有三分小瞧。
　　完颜亮对其十分不满，只是一时还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只能按下怒意，到时再和他清算这笔帐。这张军事布防图是完颜亮最想得到的，偏偏秦桧因被高宗严词拒绝，一时也不便立刻动手得到该图，就虚以委蛇地应付了完颜亮一通，答应有机会一定会献上。完颜亮更为气恼，干脆趁此机会寻找可替代秦桧的人，此时有人推荐了范同，完颜亮就把此事交给了范同。
　　范同虽为秦桧心腹，但与其他心腹周谋等人甚是不合。加上秦桧疑忌心极重，对自己的党羽也随时防范。有一次范同与其他两个官员私下面见高宗，当时秦桧不在场，事后得知此事，就把范同等三人分别叫去盘问，并警告他们不得再单独面奏。从那以后范同受到了秦桧的冷落。
　　范同知道秦桧能有今日的地位因为有金国在背后撑腰，现在遇到这样的机会岂能不好好表现。他的私宅建在南屏山本是为了避暑，结果发现还可以用来避人耳目。为了确保安全，又在林子深处修了间茅屋。平日里范同名为去山中静修，其实是去茅屋与金使见面，接受金主的旨意。
　　这日元宵，人人游街赏灯，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趁此夜色私通金国。晚上高宗赐宴，范同作陪，宴中借酒醉早早告退，偷偷来到南屏山的私宅。到了宅子后他喝退下人，换上便服后从小路赶到茅屋等候金使。范同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谁见面，着两个心腹守在离群树十丈外的小路上。届时金使会从另一条小路赶到茅屋。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范其忠为了成其好事掠了两个女子来此，引来了若茗和赵淳，若茗更是误打误撞得悉了这一切。
　　若茗决定尽快离开此处，要赶快下山告诉爹爹和李伯伯，这张图一旦落入金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她转身悄悄向来时的方向移去，眼看快离开这个遮云蔽日的树群了，不禁快走了两步，右脚踩去，只见寒光一闪，小腿处一阵剧痛。若茗“啊”地一声惨叫起来。
　　原来范同极为谨慎，在茅屋四周布了不少捕兽夹，误入此间的人极易中招。若茗进来时侥幸逃过，离开时还是中了埋伏。
　　若茗忍痛俯下身来查看，所幸捕兽夹较小，刚好夹在牛皮的靴子上，靴中的匕首碰巧护住了筋骨，虽然鲜血淋漓，也只是伤了皮肉。饶是如此若茗还是痛出了一身冷汗。必须要尽快离开，她咬了咬牙，死命拉开捕兽夹，把腿从夹中挪出来，还来不及包扎，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茅屋方向传来。
　　若茗知道是自己的叫声惊动了范同等人，如果被抓住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的。求生的本能让她拖着受伤的腿往外跑。
　　范同和金使赶到捕兽夹旁时已经不见人了，金使拭了点兽夹上的血，放在鼻旁嗅了嗅，“是人血。有人偷听。”
　　范同闻言面露狰狞，“杀！”
　　“他受了伤跑不远，我们分头。你叫上你的人封锁这一带。”金人抛下话，循着血迹开始追踪。

　　若茗拖着腿在月光斑驳的林中挪动。夜间的山林温度极低，她的棉袍抵御不了山中的寒气。腿上的伤口没有包扎，一直在流血。她越来越冷，觉得自己快冻僵了。
　　慌不择路中若茗被一段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住，整个人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看着自己全是血和泥的手掌，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于嗒吧嗒吧地掉了下来。她已经跑不动了，又冷又饿又疼又怕，难道今夜真的要丧命于此？
　　掉了一会儿眼泪，想起赵淳说过会来接她，还有慎哥哥，不能在这里等死，她解下头巾包扎了一下伤腿，看了看四周有点熟悉，想起附近有个大树洞，决定躲到树洞去。
　　树洞里黑咕隆咚，不知道有什么动物藏在其中，若茗也顾不上害怕，一头钻进。靠着树壁她觉得安全了些。失血过多，一阵阵头晕；全身上下全是伤，火辣辣的痛。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呆呆地等着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来的不止一人。
　　不会是赵淳，若茗心中一阵绝望，拔出匕首等着最后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