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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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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井中又逛了一会,听了些街头巷尾的空穴来风,清凝不经意间发现雪晓似乎有点倦了,再一察天相,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雨了,便叫了辆马车回宫了。
回到宫中,淋了点雨的清凝随便沐浴了一下,便有点倦怠的半躺在床上,习惯得拿起了一本佛经。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止的迹象,想想三日后的大典,清凝微微有些发恼。
“湛湘,今儿个皇上来这里了吗?”清凝掀开被子,拢了拢鬓发,朝门外叫道。
一个眉清目秀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匆匆走了进来,脆声回道,“上午来过,奴婢依话回了,皇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会兰花便走了。”
兰花?
清凝用手又摸了一下发间,那朵绿萼惠兰不知何时早已丢了,真真可惜了。
“今天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道来听听。”清凝一本正经的问道。
那湛湘年纪尚轻,一时间口快的说道,“有趣的倒没有,不过今天皇上从冷锁苑回来后,发了很大的火,据说把止水斋中的白玉品字笔山硬是生生拍断了--------”
清凝无奈的笑笑,今天,清漾定是去见了奉天帝。
“宫里的公公说,那是因为皇上有内力。”湛湘一脸崇拜,“好厉害啊。”
清凝用手指一戳她的脑袋,“内力没那么悬乎,皇上的手估计要痛上个三五天了。”
湛湘一脸恍然,有点失望的摇头叹气。
清凝看着她或嗔或喜,天真烂漫,就像是曾经的自己。
解下头发,一边用玉梳篦轻轻的梳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湛湘说着话,渐渐的便觉得有了点困意,正待上床就寝,却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太医院绍白前来为清凝公主问诊。”
清凝想了想,转头问湛湘,“我刚才有叫太医来吗?”神情迷糊。
“公主,没有。”湛湘忍住笑,“公主睡吧,奴婢去看看。”
清凝点点头,便睡下了。
“公主!”
忽然一个人冲了进来,清凝一下惊起,却看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太医站在门口,衣袖仍被湛湘扯在外面。
“你,你真大胆!!”外面的湛湘不依不饶的骂道,拳打脚踢,奈何年纪太小。
清凝一收神,正要换上一本正经的端庄表情,却听见那人焦急说道,“公主,楚大人是当真的身体不适,韩济才那一剑伤及大人心肺,若再这么淋下去……”
清凝脑中‘轰’的一声,木木的呆坐在床上。
“公主?!”湛湘连忙走进来,关心的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清凝一把掀开被子,也不顾及站在一边的绍白,神色仓皇的问,“他现在在哪?”
湛湘在一边手慌脚乱的为清凝穿着外衣。
“楚大人今日进宫不知为何惹怒了皇上,皇上一气之下便责楚大人跪在乾晖殿外的龙阶上,现在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宫门也下了钥,看情形皇上是要罚大人跪上一夜,只是-------”
清凝的手微微一顿,连忙随手拿起一件秋香色的披风,便往外冲去。
绍白一愣,湛湘哭喊喝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说完,抱起清凝未来得及穿上的衣服和一把雨伞也跟着冲了出去。
雨大点大点的打在地上,清凝月牙白色的中衣紧紧地裹在身上,藕色的裙角沾满了泥浆。松散的头发在雨幕中迎风飞舞。
三个时辰?!
他的剑伤还未好,若是落下病根,该如何是好?!
后面跑着的湛湘已经喘不过气来,可仍是咬着嘴唇向前跑,眼睛中蓄着担心的泪花:若是让别人看到衣着不整的公主该如何是好啊?!自己真得很喜欢这个公主,真得很喜欢……
紧跟在湛湘后面的绍白看着前面摇摇摆摆,但仍倔强得往前跑着的湛湘,冷漠多年的心不由有了丝温暖,提气向前一跃,以袖合手拉起湛湘的手腕,迈出了“穿花步”。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江湖上闻名的“穿花拂叶”如今倒使在了这般情景之下。
湛湘手微微一抖,即而紧紧地反握住了绍白的手,隔着衣袖,只依稀触到那掌上硬硬的老茧。修长有力的手让湛湘心中稍安,调整一下呼吸,又努力向前面跑去。
乾晖殿前的龙阶上,楚霜枫撑在地上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胸口的疼似乎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浑身感不到一丝暖意,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每一声牵扯着心肺似有一把手在不停地揉扯。
城墙上韩济才的那一剑当真刺得厉害啊。
远远得,隔着雨幕,清凝听得那一声声吃力的咳嗽声,胃不由的一痛,而楚霜枫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转头望向清凝,那纤细的身影在风雨之中倔强的向前奔跑,再不复往日的娇贵明艳。
楚霜枫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身子软软的躺了下……
“楚霜枫!!”匆忙赶至的清凝一把扶起躺在雨水中的楚霜枫,将披风紧紧得裹在他的身上,半抱着他。
怀中的他面无血色,嘴唇也是苍白得几近透明,虚弱得似乎连呼吸也几乎听不出来。
清凝心中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慌,紧紧地抱着楚霜枫,对着他近似歇死底里的吼道,“楚霜枫,你若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落井下石,恨你抄我全家,恨你薄幸负我,恨你……恨你抛下我一个人,不闻不顾……”怀中的他没有一丝回应,清凝失神的盯着他的脸,慌张不知所措。
“公主,公主。”赶到的湛湘连忙把衣服披在清凝身上,绍白连忙俯身把脉,眉头紧蹙。
清凝微微凝神,将楚霜枫移入绍白怀中,直腰站了起来,忽然间似换了个人般,平静的说道,“楚大人就有劳绍太医了,湛湘,你随太医一道将楚大人先送回沅兰宫,一切听太医吩咐。”
说完,整了整衣服,朝凤仪宫走去,湛湘拿起地上的伞,刚欲站起,绍白拉住了她,“先送大人回去吧。”湛湘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渐渐远去的清凝------
高挑的背影,消瘦的双肩,沉重的步调,一点一点融入昏黄的宫灯中,融入淅沥的雨幕中,说不出的怆然。
凤仪宫中一片安静,龙延香的雾气在紫砂香炉的炉峰上悠然的缭绕。清凝随手一摆,止住了门外的宫女太监,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都下去吧。”
清漾也还没有入睡,坐在紫檀莲花圆桌边,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杀气-------
冷锁苑中
奉天帝面色清冷,看着意气丰生的清漾,眼神犀利。
“明日便是你的死期,可有什么遗言?”看着这位自己并不亲近的伯父,清漾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在自己小得时候,爹爹便刻意不让自己与奉天帝接触,但是在不多的几次皇宴上,看着高高在上,神情严肃,不怒而威的奉天帝,自己心中满是敬佩--------
猜疑之中皇蟒加身,雷厉风行的除去了大皇子,软禁二皇子,天下噤言;力排众议亲征宣逐国,收五郡,北却其三百里之外,天宇自此与锡国,宣逐国三足鼎力,不分春秋……
当时在清漾的心目中,奉天帝便是神,不苟一笑,寡情肃然。
“哈哈,天澈啊,你真真养了一双好儿女阿!!”奉天帝仰天一笑,鹰隼般的双眸闪过一丝狠意,“此一生朕唯一后悔的是没有赶尽杀绝!”
“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獗。”清漾一甩衣袖便愤愤往外走去,却听见身后奉天帝讥讽的声音,“楚霜枫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阿。”
“你说什么?!”清凝察觉他的话中藏有玄机。
“哈哈,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奉天帝转身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当初十六及第的楚霜枫早早便察觉了朕对天澈府的猜疑,于是,他告诉了朕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奉天帝稍微一顿,侧首瞟了眼清漾,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天华三十七年,天降大灾,流寇四起,先皇华凌帝命六皇子玉天澈亲率十万大军入西南拨正除寇;天澈自幼熟读兵书,十五岁与耀月国一战,天下闻名;此一战,众人皆道,马到成功。却不料,这一战,好不辛苦!
那西南叛军绝非一般流寇,布阵玄妙,军纪严明,竟是正规军队。碧萝山一役,叛军声东击西,对山形又了若指掌,天宇国军损伤无数,一时间只得狼狈弃山。但后来,天澈还是一举歼灭了流寇,得胜回朝。在那决胜的一战上,天澈用了火攻,因碧萝山上多为油桐之内的植物,故而沾火即着,山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自此后,碧萝山十年内未见及膝灌木,那山上的流寇多为活活烧死。
那一战惨状无比,战事的激烈,战果的辉煌让世人忘记了战前的那一段无关的插曲---------一名文官帐前请愿,要求玉天澈放弃火攻,以免生灵涂炭,众人相劝不下,玉天澈一怒之下,下令以扰乱军心为名战前将其处死,头颅高悬于军营门外的木杆上,从此军中对火攻一事再无异议。
而那个文官正是楚江,楚霜枫的父亲。”
清漾身形微微一抖,“这又如何?!”
“哦?朕当时认为,这大有文章可作。”奉天帝声音愈发清冷,“你爹爹手握重权,你认为朕会仍其坐大吗?加之你的姐姐出生时的异相,你爹爹的真实身份,朕便对你们天澈府起了杀意;而你姐姐天生异人,聪慧无比,却偏偏只服楚霜枫这一个外人,你说朕不会大做文章吗?”
清漾顿觉浑身冰冷,想起清凝,心口一阵窒息,这么多年纵自己不说,可姐姐对楚霜枫那份情义自己也是明明白白看在眼中,想不到……
“先宣郡主入宫,封号公主,以其为人质牵制玉王爷,再一步步收其兵权。十六岁的楚霜枫是这般告诉朕的;可怜那清凝,宫中十年最亲近的人便是楚霜枫,竟不知到头来,步步算计她的也正是楚霜枫。”奉天帝看一眼面色发青的清漾,略带讥讽的继续说道,“不过,清凝这个重情的丫头只怕这几年对他仍是念念不忘啊,难不保楚霜枫会利用这点再作文章,这故事倒是愈发得有趣了----”
“你住口,不许你这般说我的姐姐!”清漾一激动,一把抓起桌上的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凡是天下伤害我姐姐的人,必如此物!” 沈岐桀亦然,奉天帝亦然,楚霜枫也亦然!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却不见奉天帝脸上渐渐浮现的那一抹得意的冷笑:天澈,我们这一代的恩怨终于快要了解了,只不过,下一代的故事就快要粉墨登场了。
“清漾~~~”清凝推开门,似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只轻轻的叫了声。
清漾一惊,待看到清凝满身凌乱,心痛的怒喝道,“阿姊,怎么可以这般糟蹋自己。快来人……”
“他现在在我的房间里。”清凝慢慢走到桌边坐下,“阿姊答应你的事,阿姊一定不会骗你。”
清漾走到门口的身形一顿,急急转过身来,“阿姊,楚霜枫……”
清凝点点头,“所以阿姊今夜不回去了,你让下面的人把偏殿收拾出来,明日宣旨召暮雪公主进宫接楚尚书回府吧。”
说完,用手扶着鬓角,垂着双眼,烛光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清漾咬紧嘴唇,没有说话,只一把拉开门,右手支在门边,顿了一会,沉声道,“来人去把偏殿收拾出来,再准备好汤水伺候长公主沐浴。”
凤仪宫中仍是一片香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