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凝冷月》暖玉

11、月显

　　从冷锁苑回到沅兰宫，清凝呆坐在座榻上，双眼无神。
　　湛湘在门外来来去去，雪晓想要进去，也被她拦在了门外。

　　“湛……湘……”
　　忽然听到里面清凝唤起自己，湛湘面露喜色，连忙笑妍如花的推门走了进去。
　　“楚大人今日身体如何，绍太医是怎么说得？”
　　湛湘看着清凝空洞却故作镇静的表情，轻声回道，“楚大人昨晚睡了一宿，今日醒来时起色不错，绍太医说楚大人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将中间楚霜枫大口呕血，几度没了气息的惊险全部抹去，只轻描淡写的叙说了一下。
　　清凝点点头，又没了言语。湛湘在一边静静的站着，忽然，不知过了多久，却见清凝抬起头，无助地看着湛湘，“湛湘，可以陪陪我吗？”
　　湛湘忍住眼中的泪花，奔上前去一把抱住清凝，拖着长长的哭腔哭道，“公主，您要哭就哭吧，您这样，湛湘看着心里也不好过。”
　　湛湘的身上带着豆蔻年华清灵的温暖，清凝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头软软地靠在湛湘小小的肩上。湛湘早已是苦成了泪人，将清凝的后背渐渐打湿。
　　“湛湘，你真好。”清凝苦苦说道，“自从我十五岁那年，再也没有肩膀可以让我这般依靠了。”
　　这四年多来，自己是破竹的主帅，清漾的姐姐，自己得用自己并不坚实的双肩扛起报仇复家的重任；可是，多少次，自己幻想着有一双肩膀可以在自己无助彷徨时给自己歇口气。
　　“公主，您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过点的。”湛湘用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清凝的后背。
　　“爹爹，娘亲，皇伯伯，楚霜枫，苏姨……”清凝轻声地一个一个的数着，泪水渐渐蓄满双眸，“你们太不负责任了。”
　　泪，倾泻而下。
　　“你们一个个都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你们种下的因，要我来尝？”
　　“一声都不说便都离开我了，为什么都不问我的感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回到十五岁之前，只要回到十五岁之前……”
　　……
　　回到那段干干净净，逍遥无知的时光，被人护着，守着，纵是活在谎言中虚伪中也无所谓，只要爹爹在，娘亲在，皇伯伯在，苏姨在，楚霜枫也还在身边。
　　可是，从此以后，自己与过去再无牵扯，所有关乎过去记忆的人都已经远去，清凝在泪光中隐隐约约似乎看到昨日的自己在一片花海中迎着阳光越跑越远，渐渐化为一片虚无。

　　转眼三天便过，天已经放晴了，只是地上还没有全干。
　　清凝身穿深红金线绣凤绕膝曲裾深衣，腰间束着宽宽的玄色绅带，上面仅绣着一只飞舞的金凤凰，根根羽毛上都镶着各色的水晶宝石，宽大的袖口亦为玄色，绣得是银黑相间的牡丹；如云青丝盘成一个“惊鹄髻”，髻上簪着赤金凤凰流云步摇和几支金钗翠钿，一个圆润莹白的珍珠悬在眉间，流光溢彩。
　　“公主，您----”湛湘看着清凝，半响说道，“真得好高贵，不像是人间的女子。”
　　是吗？那眉间珍珠的光彩都掩不住的悲伤和忧愁，便只是人间的女子才会有得啊。
　　“当然。”清漾快步走进来，“朕的阿姊是天宇的神女，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上玄下朱的冕服衬得清漾英气的脸分外意气，眉宇间满是君临天下的傲然。
　　随着他一步步走至乾晖殿中，看着他意气丰生的坐在龙椅上，宽袖一翻，黑色冕冠前玉制的十二旒相互碰撞，在肃穆的大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今日起，朕便是天宇的国君，称宇文帝，改年号翎翔！”
　　“举国同庆，天下大赦！”
　　“追封朕的父皇为承天先帝，雅誉夫人为雅誉贤敬太后，牌位入太庙。”
　　“前朝旧臣仍安其位，各司其职；封吏部尚书楚霜枫为左丞相，礼部郎中肖汾为礼部左侍郎，刑部主事林青啸为兵部右侍郎……”
　　“封皇姊玉清凝为清凝长公主，掌管天宇兵马，除朕外，天宇所有人见之皆要向其行礼！”
　　……….

　　随后，便是祭天仪式。
　　清漾站在祭坛的中央，面东而立。
　　礼乐一毕，典仪官龙鞭一响，众人寂然。清漾双手持着三柱香，高举过顶，朝着当空的艳阳，气宇轩昂的高声道，“朕，玉清漾，天宇国第十三代君主，祈求上天福佑天宇，启吾太平盛世！！”
　　清凝站在清漾一侧，望着祭坛之下俯首的万人，顿感豪情满怀，眉间郁色一扫而光。
　　清漾微微含笑，一步步走至清凝身边，牵起清凝的右手，站到祭坛边，“从今日起，这天宇便是朕与阿姊的了！”
　　感受着万丈荣光，清凝扬眉大声道，“天地开辟，日月重光。肃清万里，总齐八荒。逝将振宏纲，一麾同文轨。”
　　那一日，清凝让众人惊讶，大气高贵，说不尽的豪放飒爽。

　　晚上，庆骅殿中，一片灯火辉煌，香气缭绕，歌乐不歇。
　　周边一些国家的使臣不停地向正座上的宇文帝----玉清漾举杯相庆。玉清凝坐在其左侧首，带着端庄高贵的微笑也不时的应上几盅。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男子走到清凝的桌边，清凝微微抬头，只见这人身着银白色蝙蝠菱纹曲裾深衣，眉目深邃，气质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是一块寒冰包裹着的黑色水晶，微微泛着清冷的光。
　　“宣逐国使臣祝天宇最尊贵的女子红颜永驻！”
　　清凝站起来，拿起酒杯，嫣然一笑，“清凝祝宣逐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正欲坐下，却看见那人右手微展，迅速的从她的面前一挥而过，就在那一瞬间，清凝清楚地看见了他手中握着的那件东西--------
　　一朵微微凋零的绿萼惠兰，恰是那日她簪在发间的一朵。
　　清凝心中一惊，不知他有何意图，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笑着，“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轩辕冷月，宣逐国四皇子。”那人亦是平静的回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清凝一边吟道，一边俯身拿起酒壶，将自己的酒杯倾满，“这一杯，敬轩辕冷月。”
　　如水的月华之下，莹白的珍珠在清凝眉间流转，她的脸上带着微醉的红晕，秋水剪瞳中似有黑色的锦缎在其中飘曳，那高贵的微笑恰到好处，却让轩辕冷月的心微微一触。
　　人人皆道：玉清凝，用兵如神，性情坚毅，不让须眉。
　　但是，那一日，跪在观音像前的她眉目平和，似平常女子一般虔诚的只求一心贪恋；偶遇旧友时的她神情激动，惊喜地一时失措，只愣愣的站在人海之中；立于街角默默注视着幸福的她一脸真诚，而眉峰之间却带着份可望而不可求的无奈……
　　那一日，自己莫名的一路相随，默默的注视着她的嗔喜悲欢，直到她坐上马车，绝尘而去，手中小心的握着那朵从她发间滑落的绿萼惠兰，感到了一种无助。
　　“敬玉清凝。”轩辕冷月潇洒一笑。
　　两人举杯一碰，略带真诚的对视一笑，恰正是：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