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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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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院一直以来都有“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的传统,平时没什么感觉,但每逢加班时节,这个传统就自然而然地凸现出来。
前几天为赶投市政府一个公益广告的项目,设计室日以继夜地整理投标文件,一直到昨天晚上这件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本以为今晚能准点下班,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夜晚。
谁知,时延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又把我拉回加班的悬崖。
我不太相信,生怕自己听错了,便厚着脸皮朝他确认道:“时总是说,今天晚上……要……‘加班’?”
为了突出效果,我特地将“加班”两个字念成重音。
但精通中文语法的时延却根本没在意,语气和眼神依旧冷得能把人冻死:“怎么,有意见?”
是的,我确实有意见。
我在心里坚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口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我犹犹豫豫,扭扭捏捏,时延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句话把我加班的任务无情地坐实了。
“下班后一起吃饭,吃完再回来把投标文件过一遍。”
一起吃饭?!
那就是说我连趁他用餐的时候逃走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我哭!
晚上我还要去看任念姐姐呢,要是真陪时总您过一遍投标文件,早晨的鸡都叫完了,我还怎么赴约?
再说,过投标文件不是柳亚的工作么?
我一个文员,好像没有查看机要文件的权利吧?
本着遇到问题向领导反馈的好习惯,我思量片刻,还是决定恭敬地推辞推辞:“时总,我晚上还有事,要不,您找找别人吧?”
才说完,一直低着头的时延突然抬眼,眸子里透着愤怒气息的光堪堪落在我眼底。
“有事?要去见劳力士?”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开了,心里憋着十万个词汇,嘴边却死活组合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老半天,口里才将将蹦出六个没头没尾的汉字:“是见另外一个。”
时延的脸霎时僵住。
只见那双拿着文件的手用力握了握纸张的边缘,修长的手背上微微显出了青筋的模样。
我不晓得他的神色为何如此凝重,生怕自己的聒噪惹得他烦恼更甚,只得安静地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时延沉默良久。
待紧蹙的眉间稍稍松开些才扭过头看我,然后带着无奈的口气问道:
“书香,你从来都那么抢手,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拴住?”
我不晓得他话里“从来都那么抢手”是什么意思,但“怎样才能把你拴住”这几个字我却听懂了。
因为这句话,是我老妈常挂在嘴边的唠叨之辞。
在她老人家眼里,我这个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女孩子一点也没有淑女的范儿。
所以,她强烈地认为想让我呆在家里比登天还难,并强烈地建议我老爸用“狗链子”把我拴住。
想到这,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狗链子’能拴住我。”
一语落地,时延愁容遍布的脸竟浮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我见他心情有些好转,对不加班的期望愈发强烈。
谁知,他整了整神色后,说出口的下一句竟比前一句还狠。
“这个项目很重要,投标文件不能马虎,今晚你陪我把它审完,审不完的话出了问题由你承担。”
一阵秋风刮过,我石化在原地。
干嘛要我承担?!
时总,你虽然是我领导,但是你这么安排工作,我真的很想拿雪糕扔你啊。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有志青年,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屈服于官僚主义。
于是,我鼓起勇气拒绝:“时总,我真的不行,您还是换个人吧。”
时延却自顾自地看材料,对我的要求无动于衷:“再说一句不行,扣一个月绩效;说两句,扣两个月。”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哥,你要不要这么绝!
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强人所难、恶意剥削、变相陷害嘛?!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有志青年,我问自己:既然官僚主义都不屈服了,区区一两个月的绩效我还需要屈服么?
思想挣扎了许久,我的答案是——
要!屈!服!
……
虽说每个月的绩效只有几百块,但足够我付窝里的水电费和煤气费,这对收入微薄的我来说已经不是解燃眉之急那么简单了。
一刹那,我明白了“为五斗米折腰”的苦涩……
好吧,你赢了,谁让你是我领导呢?
迫于扣绩效的压力,我不再开口,只简单的应了声“嗯”就乖乖地退出了时延的办公室。
及到座位上,我猛然觉得今晚的爽约很对不起孔辰,便又起身前往孔辰的办公室同他道歉。
前因后果说完,孔辰的脸上竟有一丝“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坦然。
我奇怪于他的淡定,但和心里的愧疚相比,这点好奇倒没追问的必要了。
我双手抱拳诚恳地说道:“孔兄,实在抱歉,今晚没办法去看任姐姐了,我保证改天一定去!”
孔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嘴角的微笑却优雅地保持着:“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
我被他的宽容打动,一下觉得不给个具体时间对不起他这么高尚的品格,便当即给了个具体的值:“这周末吧,我应该没事,到时候一起过去。”
孔辰的酒窝浅浅的挂在右边:“ok,没问题,你睡醒了打我电话就行。”
我感激得把头点得像在做头部运动。
孔辰用手轻轻地将我的头按住,笑道:“再点就晕过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要真的晕过去,你记得帮我打120就好。”
孔辰将手搭在我肩上,意味深长道。
“书香,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只要你有需要,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深沉过头,和他平时笑逐颜开的模样相去甚远,便伸出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好朋友嘛,自然是要互相帮助的。”
孔辰如有所思地看了我良久,终究只微微一笑,别的什么也没说。
而一向没心没肺的我自然也没再想它的理由。
等到“江南厨子”店里那道“招牌东坡肉”被端上桌,这句话更被我彻底遗忘。
从下班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为了到这家餐厅吃饭,时延开车载着我整整走了三十多公里才到达。
我佩服他的执着,一个工作餐都要跑那么大老远。
但时延却觉得理所当然:“这家的‘东坡肉’是G城最好的,我提前两个星期才预定到座位,你今天可要好好尝尝。”
这么折腾,就是为了吃一口“东坡肉”?
我对他执着秉性的佩服顿时“更上一层楼”。
服务员小心地将锅盖掀开,一阵肉香扑面而来。
我沉醉在心旷神怡的甜味里,正欲大快朵颐之际,劳力士的电话很扫兴地打来了。
我纠结地盯着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咬着嘴唇思量应该如何应对,时延却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
“书香晚上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事明天到设计院再说。”
“时式”口气的命令下完,我的手机顺理成章地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我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心有余悸地问:“你说,他要是知道你给我撑腰,以后给我小鞋穿怎么办?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直属的领导啊。”
时延瞥了我一眼,淡定地啜了口茶,冷冷道:“他已经不是你的直属领导了。”
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时延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确切地说,从下午四点零五分我把你从他手下调出来开始,他就不是你领导了。”
我愕然,觉得他这招釜底抽薪厉害得很,也自己的前途颇为担忧。
设计一室本就只有一个科室,从劳力士手下出来,我可就无“科”可归了。
难道我被炒了?
我悻悻然,颤颤巍巍地追问:“以后我去哪儿?直属领导又是谁?”
“我。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了。”
只一句,我原先没底的心竟然更没底了。
一个总监带着一个外聘工?
时延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有点困惑,一时想不出怎么接续,只好将目光重新转回锅里头已经被忽略了的东坡肉。
筷子夹起那块晶莹剔透的肥肉时,我突然发现,自从上次在Z大“蒲园”吃完东坡肉之后,这段时间我和这道菜的缘分陡然上升。
一道怪怪的想法窜了出来。
该不会时延也觉得我最近瘦了,需要多吃点肥肉补一补吧?
但是,昨天那条旧码的裙子,我确实已经系不上了,就这种情况,我还需不需要补?
我含着那块肉,纠结着要不要往下咽。
结果,将吞未吞之时,浓郁地酱汁竟然不听话地窜进了气管。
一阵揪心的瘙痒在喉咙里乱窜,一个忍不住,我剧烈地咳起嗽来。
时延赶紧放下筷子,手掌在我背上轻拍了几下。
见我有些好转,他才柔声细语道:“别着急,没人和你抢,慢点吃。”
我本就“咳”魂未定,听他这么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一下子,脸红得好像刚被开水汤过。
大约是刚才咳得太大声的缘故,原先站在远处的服务员见我这么不堪,赶紧从前台拿了纸巾过来。
时延道了声谢,接过纸巾后取了杯子里的白开水沾了沾,又用口稍稍吹了吹,确认温度不太烫后,才小心地递给我。
喉咙里还有些干涩,我低头专心地咽着口水。
余光里,时延的手停在半空中,耐心地等我缓过来。
旁边的小姑娘静静地盯着时延做完这一整套,声线充满羡慕语气地赞叹起来:“你男朋友真体贴啊!”
我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这幅尊容还和时延扯在一块好像有失他的脸面,便赶紧挥手澄清:“他不、不是我男朋友”
小姑娘却面不改色:“那你老公很体贴呢!”
一阵热浪袭来,我汗流满面。
转头看看时延,他微微勾起的嘴角竟透着骄傲的味道。
虽然这位大哥在我答应加班后,脸上的表情从冷漠那一档换到平静档,但刚才的柔声细语和现在的引以为傲却实在让我不太适应。
从前的时延几乎只有“板着脸”这一个表情,但从他到设计院上班后,我发现他竟然攒齐了微笑、发怒、生气这一系列正常人的表情。
是基因突变还是外力作用,我不甚明白。
而看他把这个微笑从“江南厨子”一直保持到公司楼下,我就更不明白了。
我挠头质问:“加班很值得开心么?”
时延偏过头看看我,整了整神色才道:“值得。”
我木然。
直到看见那份一千三百四二页的投标文件,才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身边这个说喜欢加班的工作狂简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