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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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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张凯枫最近头疼得厉害,频频做梦,不像是病,也不敢和大师兄说,怕大师兄担心,也有许多狐疑。
他总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凯枫,怎的还没睡?
就睡了。
大师兄探过身,替他掖好被角,张凯枫盯着他瞧,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大师兄看他一眼,怎么了?
师兄,张凯枫蓦地就笑,你和梦里的不一样。
嗯?哪不一样?
嗯…张凯枫抬着眼皮一番回想,说,梦里的年轻。
大师兄一听,也笑了,好小子,师兄以前带你时难道就不年轻?
江南的秋比九黎的冬都来的凉快,张凯枫抱着被子一打滚,就钻进了大师兄怀里,年轻,年轻,师兄在凯枫心里从来都很年轻哩!
大师兄张开怀抱让他取暖,摸摸他脑袋,张凯枫还在成长的身躯已经渐渐伸长,不再是当年手短脚短的小奶娃了。
小鬼头,又吃糖哄师兄。
哪有,和师兄说心里话呢。
在江南住得习惯吗?
不习惯师兄会留下吗?
大师兄含笑摇摇头。
张凯枫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又有些失落,那师兄还问。
大师兄挨着他,捂他还有些冰冷的手,凯枫不喜欢江南吗?
师兄,我喜欢九黎。
大师兄便不笑了,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许久过去才轻声说了句,快睡吧。
黑夜里张凯枫抱着大师兄,忽然就有了许多难过。
这是他来江南的第二个年头,来到没有大师兄的江南,的第二个年头。
一二山是五,上山打老虎!
嗯?凯枫还会这个啊,真厉害。
张凯枫咧着嘴笑,往前爬了几步,拽着大师兄的裤腿站起来,伸长了手臂就要大师兄抱。
大师兄忙不迭将手里的书放下,将他提起来,坐在自个儿腿上,一手兜着他,接着看书。
张凯枫近了大师兄的身,哪肯顺大师兄的意思,俩肉手啪啪打在书面上,就要掰扯。
凯枫,不可。
西…兄。
凯枫怎么啦?想师兄陪你玩吗?
玩,玩。
现在不行,一会再陪你玩,好不好啊?
好与不好张凯枫其实都不在意,他就喜欢大师兄跟他说话,大师兄的声音是唯一能够引起他注意的东西,而且还会笑,只要他多说几句话,于是那会张凯枫学说话学得特别快,无时不刻都有开口的欲望,强烈得一天到晚扒着大师兄。
大师兄哪知道这些,只当孩子岁数到了,就爱说话,就像小狗自己会叫一样。
西兄,西兄。
张凯枫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师兄,第二句,则是大师兄的名字。
兰…亭。
大师兄肯搭理他了,张凯枫又发现件事,只要他一叫大师兄的名字,大师兄总会有不一样的开心。
小东西,又想师兄怎的。
兰亭…师兄。
以后不可以叫师兄的名字,要叫师兄,师兄,听懂没?
张凯枫听得懂,只是想不懂,却也还是点点头,完了说,吃奶奶,西兄。
大师兄这下乐了,刮着他的鼻梁骨,笑道,凯枫现在长大了,不吃奶了,要吃饭。
张凯枫咿咿呀呀说了半天,大师兄就听明白句,奶甜甜,比饭好吃。
大师兄哭笑不得,想了想抱着他翻了翻柜子,找着前几日紫珠下山买回来的糖,拣了块大的,能让张凯枫拿在手里,不吃奶了,吃糖好不好?
张凯枫头一回见到这个,也没尝过,眼看大师兄将糖纸剥了一半,把糖塞在他手里,张凯枫迟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脑袋瓜子一转,举着就往大师兄嘴里送。
大师兄一尝,说,甜的。
张凯枫眼睛一亮,抽回手张嘴就啃,腮帮立马被糖块撑鼓了,那手脚麻利的。
大师兄看得好笑,想放他下地去玩,张凯枫揪着他衣襟不撒手,便作了罢,张凯枫一抬头就笑,那块糖甜的他可高兴。
大师兄就见不得他这讨喜的模样,招人疼,一看不到就失落。
那之后张凯枫特别好甜,幼时的张凯枫用大师兄的话说,小懒猪一头,说糖得张嘴,他便不爱说,管那叫甜甜,一开始除了大师兄谁都听不懂,田田是个什么东西,哪儿弄,怎么吃,回头看见他抱着不知哪儿弄来的糖,屁颠颠说甜甜好吃,分你们吃,才恍然大悟,紫珠在屋里一惊一乍,啊呀!我买的糖怎么全落地上了?!听雨阁没见过老鼠呀!
有师兄,有甜甜,这是张凯枫在听雨阁的第一段记忆,那时候的大师兄不过十六七,正值韶华,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养了张凯枫这么个小家伙,张凯枫哪懂那许多,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吃睡都腻了,就缠着大师兄使劲折腾。
听雨阁的四季特别漂亮,春日暖,夏清风,秋叶落,冬雪绵绵爬满山。
张凯枫最喜欢坐在大师兄肩头,大师兄站在听雨阁最高的楼,看着远山清秀,张凯枫总能高兴许久,手舞足蹈,大师兄一遍遍教他念听雨阁的名字。
张凯枫说什么都还有些模糊,却唯独听雨阁的名号字字分明,咬得格外清楚,奶声奶气的腔调同样让大师兄高兴了许久。
凯枫凯枫,你是谁呀?
弈剑听雨阁弟子!
紫珠乐得合不拢嘴,大师兄就是不一般,瞧瞧张凯枫说起话的小模样,跟大师兄差不离,瞅一眼就知道是受大师兄熏陶出来的。
紫珠拿小木马逗他,引导他多说话,凯枫今年几岁啦?
张凯枫掰着手指头,嘟嘟囔囔,两…两岁半。
两岁半了呀,凯枫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是男子汉!
紫珠一愣,随即哈哈一笑。
张凯枫大概也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师弟了。
夜半起了雷雨,还在熟睡的张凯枫让雷声炸醒了,立马嗷嗷开始哭,大师兄手头还在忙,让紫珠先去安抚安抚,张凯枫横竖不依,就要找大师兄,可把紫珠累的筋疲力竭,大师兄听张凯枫的哭声老半天不消停,没辙,放了手里卷宗,赶忙就去。
小祖宗一见到大师兄,也不哭了,一副惨兮兮的样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摇摇头,要紫珠先回屋休息,明日再议。
大师兄给张凯枫擦了把手脚,温声道,凯枫,怎的还不睡觉?
西兄…不来睡。
让你紫珠师姐陪你不好吗?
不好,要和西兄睡。
你这小鬼头啊…
大师兄宽了衣,上床将他按进里头,躺老实了,替他掖上被角,快睡吧。
张凯枫在被窝里打滚,磨磨蹭蹭挨到大师兄身侧,一翻身,就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师兄,要抱瓦睡。
大师兄就笑,小笨蛋,教多少次了,不是瓦,是我。
我…
对了,快睡,师兄抱,乖了。
天边又是一个响雷,梦里张凯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他泡在水里,面朝苍穹,天是黑的,却有漫天繁星。
这可真像听雨阁的星星啊。
张凯枫努力了会,发现浑身无力,他无法从水里挣扎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掉进这里泡了多久,头昏脑胀,却在二度失去意识之前想起了大师兄的脸。
在大师兄放手的那一刻那张脸看起来是如此绝望。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问的,他还想说师兄不用怕,天无绝人之路,只是一切都来不及开口。
他似乎也没机会再开口了。
那么大师兄…
他有没有事呢?
江南的雷雨来的突然,也来得轰轰烈烈,惊雷过境,大师兄突然就醒了,有些奇怪,今夜似乎心神难安,手无意间一摸,衣襟竟然是湿的。
凯枫,凯枫?
大师兄把张凯枫摇醒了,张凯枫喘着大气,豆大的眼泪断了线。
大师兄吓坏了,凯枫,你怎么了?
我…张凯枫断断续续发着声,却不说话,只抱着大师兄一个劲抽气,我没事…没事。
做梦了吗?
张凯枫不说话,大师兄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别怕,快睡吧,师兄抱,乖了。
张凯枫刚止住的眼泪就此决了堤。
我没事师兄,只是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