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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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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宋屿寒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而是笑着问了大师兄个问题,怎的没见你师弟一起来。
故人相逢江南秋,不问烦忧,自有情愁。
大师兄也笑了,你我多年未见,你倒是连个好都不问了。
你过得好与不好,我看得出来,又何须多问呢。
哦?何以见得?
宋屿寒说得头头是道,我观你气色红润,精神极佳,眼中安宁,笑无勉强,可比以前好得太多啊。
大师兄闻言,兀自一笑,你不入冰心堂下真是屈才,若当个大夫许比你这太虚掌门来得出色。
宋屿寒邀他在溪边小亭坐下,他带了两坛酒来,记忆里发现已经有许久不曾和大师兄共饮一杯了。
清晨雾未散,溪水向远方,天边出旭日,万里落金光,话起从前,也曾煮酒论剑,论道,论天下,论逍遥江湖,快意人生,论爱恨情仇,涓涓心事,时隔几多年,说过的话,遇过的事,交过的心,全都记得,恍如昨日,而在如今看见彼此历经风霜雨雪后的模样,竟有几分沧桑,才明了,饶是岁月留情,也再不是意气风发少年时。
你昨日既到我门前,怎么不进屋坐坐?
宋屿寒一听就笑,我也想进去,怎奈你这师弟委实戒备,像头狼一样,我又怎好惹人不快。
提及张凯枫,大师兄总是笑得最温柔,宋屿寒无需留意就发现了。
凯枫自幼跟在我身边长大,这些年我执掌听雨阁,留他一人在江南独居,是比以前警惕些了,你且担待担待。
说的哪里话,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怪责他的意思,只是话说回来,南亭,宋屿寒顿了顿,手里酒杯一放,抬眼看他,你不和我聊聊你这个师弟吗?
大师兄察觉他话意有变,心中一凛,面上不惊不动,反问道,聊什么?
宋屿寒见他回避,也不多言,只道,你我多年交情,我想你同我说句实话,这个张凯枫,并非一般人,对吗?
大师兄攥着酒杯的手掌紧了紧,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无声,却仍是不松口,何出此言?
宋屿寒的眉头顿时一皱,南亭,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另有苦衷?
大师兄低下头,盯着杯里残酒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宋屿寒又道,若日后他手上的镇妖诀没了,你还瞒得住吗?
大师兄一愣,下意识反问,你是如何知道?
宋屿寒见他自己认了,有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化成一声轻叹,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南亭?
大师兄露了真言,也不再隐藏,道他明白,言罢站起身,面朝亭外出神,时值秋分,桃花早已不开,晨光里的空气已有凉意,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我不会让他在此长居,我要带他去巴蜀。
宋屿寒摇摇头,你当真认为,去了巴蜀,收回听雨阁,和他留在那里,天下就太平了?
大师兄不答,沉吟片刻后说了句话。
即便不会太平,我也要护他此生安逸。
南亭,你我都已不是小儿,宋屿寒似乎是让他话中的坚定触碰到了心事,声音里忽然有了几分哀愁,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去做,就能得偿所愿的。
大师兄听了,不知想起些什么,许久都没说话,一直到宋屿寒自饮数杯,才轻声开了口,你说的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宋屿寒笑笑,我看未必。
大师兄长叹一口,回到位子上替自己倒了杯酒,宋屿寒看着眼中仍有少年时的神采,无畏和坚毅。
人这一生有几件事是明白的,以前我总自命清楚,如今除了是非黑白,难得糊涂啊。
宋屿寒闻言,似有触动,沉默小会才道,你想的这些,你师弟知道吗?
大师兄摇两下头,宋屿寒便明白了,既是如此,你且放心,我也不会在他面前多言。
话到这宋屿寒又替他烦恼,说能让大师兄以镇妖诀压制的妖魔之气,想来不是寻常小妖,张凯枫如今还年少,若日后剑术登峰,妖气必然跟着壮大,届时恐怕区区一道镇妖诀,也奈何不得了。
这话戳中了大师兄心里的隐忧,却也让大师兄吐了个实情。
手缚镇妖诀,只怕他是难以登顶了。
宋屿寒一听,才反应过来,那张凯枫既有妖魔之躯,修为武学必然与自身的妖力脱不了干系,若长年受镇妖诀压制,想来十成功力能有八成发挥都已是竭尽全力。
大师兄道他也尚未想出对策,只能暂时将事情拖着,待张凯枫明年结了业,去了巴蜀,先找机会告诉他实情,再想对策。
宋屿寒闻言,倒也只能如此,你想留在巴蜀,那天虞呢?
大师兄说听雨阁他已安排妥善,九黎弟子照旧,天虞弟子不带,由旧部留守,他与张凯枫镇守巴蜀听雨阁,如此一来新旧两处都可兴起,两不冲突,若有想念,御剑天涯都不过咫尺之间,倒是不难。
宋屿寒听完,一时感慨万千,他这老友想来是不知多少夜晚难眠,才想出这样一个周全的法子。
南亭,你的心思我懂了,就是不知你师弟到时候,懂是不懂了。
大师兄却是一笑,道,我既已想了这许多,就不会没想过最坏的结果,你无需为我担心。
宋屿寒至此不再多问。
大师兄一去就是一天,夕阳已沉,仍无踪影,张凯枫坐在院里几乎快把门板给望穿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热过两遭,又凉了,擦着剑张凯枫寻思这剑怎么这么这么钝呢。
小公子一来串门就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嚷嚷,小枫你干嘛呢,大晚上的蹲这磨剑。
我又没蹲你家磨。
小公子不理他,进屋溜了圈想蹭点吃的,怎么只有你在家,陆师兄呢?
不在。
我又没瞎,我看到他不在了,问你他哪去了。
不知道。
嗯?还能有你不知道的时候啊。
你怎么这么烦。
小公子嘿嘿一笑,嬉皮笑脸往他面前一蹲,撑着张脸看他,其实我刚看见他了,不过不太确定,现在看来没准真是他。
张凯枫手停了,哪看见我师兄的?
客栈门前,跟一个男的不知道在说啥,挺开心的。
张凯枫嘿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开心啊?
不开心他干嘛笑呀!我还没见陆师兄这么高兴过呢,那是你师兄的朋友吗?还是兄弟啊?
我怎么知道。
啊?连你都不知道啊,小公子若有所思,看来这人不是一般人。
啊?
要不然这么神秘做什么。
张凯枫头一回觉得小公子说的挺有道理。
你说,是不是你师兄未来的小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