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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云琅番外: ...

  •   大三。
      开学后不久。
      云琅发现自己多了一条小尾巴。

      他并不觉得奇怪,心中还有些厌烦——这样的情景,在他的成长历程中早已司空见惯,而每年的开学季更是尤为泛滥。早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会有小女孩躲在走廊的柱子后偷偷看他,含蓄点的,若是不经意间跟他对上了眼,能羞得红着脸低下头去,而胆大些的,偷偷摸摸地看上两三天,就能鼓起勇气拦住他的去路问他的名字。
      他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说辞——按道理来说,每一个人的成长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从而形成了人与人各不相同的性格。这些小姑娘,娇俏的娇俏,泼辣的泼辣,大条的大条,明明是迥然不同的性子,使用的套路却大同小异:她们要么悄悄跟他几天,再刻意制造机会“偶遇”,要么干脆故意在跟他的时候被他发现,再顺理成章地走到他面前,总之目的只有一个,询问他的姓名或者联系方式。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跟上来的这个,似乎格外执着于“小尾巴”的身份,别说跟他“偶遇”了,她看起来连跟他打个照面都不愿意,就算是他自己假装无意间回头,她也有本事能在他看清楚她的样貌之前“嗖”的一下缩回她的遮蔽物之后,最多留个黑漆漆的头顶给他看。
      她的遮蔽物包括但不限于柱子、灯箱、广告牌、行道树、路人甚至……垃圾桶。

      时间久了,他大概能猜到一些这个女孩的相关信息,比如她应该不是商学院或者附近法学院、生物学院的学生,因为她出现的时间总有点滞后,经常是他事情快做完了,她才无声无息地出现,看到他回了教室或者寝室,再悄悄地离开,好像每一次收到他的消息急匆匆赶来,就只是为了远远地看他一眼而已。
      再比如,她偷偷摸过来看他的次数其实不算多,很有可能是因为课程紧,在C大的诸多院系里,能够在“苦逼”二字上一争高下的院系,也就只有语院和医学院,医学院的学生那是真的累,累得像狗一样,语院的学生那是真的苦,每天七点早自习,下午没课也得去教室上自习,晚上还有晚自习,一个班就二十几个人,想偷懒让同学帮忙答个到都不行。鉴于医学院的学生每天下课后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床上瘫着,他觉得这姑娘来自语院的几率更大一些。

      渐渐地,别的“小尾巴”都陆续被他打发走了,只剩下她,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的身形,生怕被他发现了似的。
      闲极无聊的时候,他偶尔会思考一下:这姑娘到底图什么?
      就这样,整整一个学期过去了,他也没能看清楚这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儿。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异常快的升温速度让爱美的女孩子们早早地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俏丽的春装。
      他有事找陆正宇帮忙,偏偏这家伙忙着准备文化节的事情抽不开身,他只好自己来语院找他。
      走在鸟语花香的语院里,他出色的姿容招徕女孩子们频频侧目,可尽管一路环肥燕瘦美不胜收,他依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也就是在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就是人不怎么和的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小尾巴——他和陆正宇谈完事情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陆正宇没来得及吃早饭,又忙了一上午,差点饿塌了腰,便留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也不怕他嫌弃——如果给C大的所有食堂排个名次,语院的食堂是公认的味道最好种类也最丰富的。
      要不然为什么陆正宇总是用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语气嘀咕他是天选之子呢,一来就碰上了食堂最难得的特供红烧肉不说,就连年近五十的打饭大妈都没能抵挡得住云琅的颜值,打菜的手愣是一下没抖,给盛了满满一大勺红烧肉。
      而在此之前,整个语院荣获了大妈“打红烧肉不会手抖”殊荣的,只有顾云杉一人。

      花二十分钟解决了午饭,他和陆正宇一起走出食堂,刚开始下楼,就见一个正在上楼的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个楼也不专心,冷不丁一脚踢在一级台阶上,整个人就“啪叽”一声摔倒在地,活像一只小青蛙。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就算他们有心英雄救美,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二十级台阶上飞奔下去,所以他们站在原地,看着那姑娘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第一反应却不是拍拍摔疼的地方,而是向后向左向右看有没有人瞧见了她的糗样。
      ……然后就看到了他们。
      本已有些放松的女孩瞬间石化,一阵风吹过,他几乎能看见她身上出现了一道道风化开裂的缝隙。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所以他选择沉默。
      陆正宇倒是张了好几次嘴,但也什么都没说,从他毛毛虫似的拧在了一起的眉毛来看,他似乎认识这个女孩。

      他又看了看脸色通红的女孩,总觉得她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可那张脸,又分明是他没见过的。
      好一会儿,陆正宇开口打破僵局,他很是小心翼翼,选择一个不那么具备攻击性的话题:“顾学妹,食堂今天的特供是红烧肉。”
      女孩这才回神,十分僵硬的点头,慌不择言地重复:“嗯,红烧肉,对,红烧肉。”

      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台阶下就已经没了女孩的身影,他下意识抬头看对面,正好看到女孩飞速蹿进食堂二楼的背影,那落荒而逃背影,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就连他都看得忍俊不禁,陆正宇更是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起来,也不怕人家听到。

      好不容易等陆正宇笑完,他俩继续下楼,陆正宇忽然想起了什么,用肩膀怼了一下他的胳膊,说道:“诶,死鬼,刚才那女孩,不认识?”
      他斜睨他一眼:“谁?”
      “哇不是吧?”陆正宇夸张地大叫起来,“真不认识?”
      他皱眉思索:“有点眼熟。”

      陆正宇打起十二分认真地观察了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撒谎以后,痛心疾首地扶额叹息:“这姑娘真是……我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怂的?”
      这傻子自顾自地嘀嘀咕咕了一大堆,他愣是半点因果没理出来,不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噢,好吧,竟然还完全不知情?”陆正宇不可思议地喃喃一句,总算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刚才那个女生叫顾云杉,读大一。你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家给祸害了,入学后不久就各种打探你的消息,关键是她打探消息的手法一点也不高明,总是自己想知道的还没打探出来,就先被别人戳破了心思。我呢,看在她是我本专业的学妹的份儿上,再加上这姑娘的性格也确实很讨喜,偶尔的偶尔,会给她透露一丢丢你的行踪啦,每次我一说完她就跑没了人影,我猜她是去找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都一个多学期过去了,你竟然都没跟她碰过面?难道我猜错了?她打探你的消息是为了倒卖而不是去找你?”

      他很精准地从陆正宇的长篇大论中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用我的行踪,换了什么好处?”
      陆正宇嘴角一抽,笑得干巴巴的:“嗨呀,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人家姑娘心怀不轨呢。有件事啊你可能不知道,你们院里有好些人靠出卖你的消息发家致富,这可是真的‘卖’啊!我也就骗了点小零食吃,就算有罪,也是罪行最轻的。”
      “……”
      算了。他想,这家伙从小到大靠出卖他骗来的零食还少吗?有这功夫对付他,还不如想想怎么整治那些出卖他的消息“发家致富”的人。

      陆正宇想了又想,大概是怎么也不相信这一个多学期过去了,顾云杉竟然还没在他面前露过面,不死心地追问:“你确定今天是你第一次见到她?那她为什么要打探你的消息?难道是对你光荣榜上的照片一见钟情?那张被你的粉丝批为‘即便PS过也没将你的英俊帅气保留十分之一’的照片?”

      他顺着陆正宇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顾云杉刚刚摔倒在地,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硬生生皱成了一团的傻样——似乎和记忆中某个在小花园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很不客气地用他的手帕擤了鼻涕的脸重合了。
      确认无误,他改口道:“不,今天……是第二次。”

      “噫,刚刚还说第一次呢,怎么又变成第二次了。”陆正宇嫌弃完,又八婆地凑上来,“第一次什么情况?”
      “去年你打赌输了,拉我陪你去鬼屋呆了一晚上,天快亮才回来。”
      “哦对对对,我记得,我的寝室离学校大门近就先回去了,然后呢?你回寝室的时候碰见了她?她去上早自习?那也不对啊,我们五点回来的,七点的早自习,她没道理五点多就出来了啊?”
      他没有理会陆正宇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继续说道:“然后……我太困了,就在附近的花园找了个躺椅,睡了一会儿。”

      “???”陆正宇不可思议,“你这么能,怎么不就在路边睡呢?”
      他仍不理会陆正宇的嘴欠,接着说道:“她来小花园里哭,把我吵醒了。”
      “哭?”陆正宇一下来了精神,“她为什么要哭?”
      “……不知道,大概受了委屈?”他猜测。

      “那你呢?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依靠,她从此对你情根深种?”陆正宇的幻想很少女。
      他想到自己当时的反应,默了一下:“……不,我说她……吵死了。”
      “……???”陆正宇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这样她还喜欢上了你?她自虐吗?”
      他没有再说话。

      后来,他升上了大四,又要管理公司,又要准备MBA,就很少回学校了,但每一次回去,顾云杉都一定会赶来,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小尾巴的角色,再目送他离开。
      就连他都觉得她有点可怜了,有一次故意装作不知道地向她藏身的地方走去,她赶紧转身跑路,慌乱之下一脚踩空,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于是他停下脚步,静站片刻,转身离开了。
      既然她不愿意,又何必勉强。

      就这样,她目送他参加期末考试后离开,目送他参加毕业答辩后离开,目送他办完毕业手续后离开。
      自语院食堂的乌龙后,他再也没跟她正面碰上……

      不。
      好像是有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应邀出席C大校优秀毕业生毕业答辩会,那正好是他毕业后两年,也就是顾云杉毕业那一年的答辩。可惜那晚他临时有事中途离开,通往主宾席的通道也通向主席台,他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下一个答辩的学生进来候场,一见到他就把头低得恨不得缩回胸腔里去,他当时满脑子都在想事情没有注意,隐约听到报幕说下一个学生来自阿拉伯语专业,名字没听清,但既然陆正宇都说顾云杉是那一届阿拉伯语专业最优秀的学生,那想必当时参加毕业答辩的……应该是她吧。

      一眨眼,好几年就过去了。这些年里,除了陆正宇偶尔可惜可惜以外,他再也没有听到过顾云杉的消息,渐渐地就把这件事抛之了脑后。
      直到四年之后,他在哈菲兹亲王的办公室,再见到了她,她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和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都悄然地传递着她还是不愿意跟他正面碰上的讯息。

      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不勉强,原以为这么多年不见,她总该有些长进,想不到就算是给一国亲王工作——这么重要的一份工作,她仍然时不时地犯点迷糊。这种不分时间场合的迷糊让他有过一瞬的不喜,但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
      小孩子心性而已。
      当时,他是这么为她开脱的。
      事后,才发觉这样的托词是带着些许溺爱的,就好像是自家的小孩犯了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大人总是会无条件原谅。

      正因为对顾云杉抱有这种包容的态度,所以,当他们突遭绑架,她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游刃有余地与绑匪周旋,心思缜密地寻找脱身的办法,冷静周全得全然不似之前那个在工作中还不时犯点小错误的人,让他感到有些吃惊。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还很后悔——在他们终于找到了她,发现自他离开以后,绑匪故意放任她和优素福死不瞑目的尸体共处一室。看着她睡着了也紧皱的眉头,听着她在睡梦中发出小声的啜泣,他竟然……恨不得回到顾云杉提议让他先离开之前。
      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留她一个人。

      于是画面一转,他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密室,一个蒙着脸的绑匪走上来,要像带他们来时一样蒙上他的眼睛,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云杉,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他看清楚了她眼中被她拼命掩藏的害怕。
      他避开了绑匪给他戴上眼罩的手,在绑匪发愣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走。”他的嘴巴里含着耳钉状的追踪器,说话难免含糊,只能尽量压低声音,避免被听出破绽。

      云杉大概是没想到他说变卦就变卦,急了:“云学长您怎么了?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的吗?”
      那一瞬间的他仿佛顽石护体,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这一次,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尽管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多半是他想的时候太多,魔怔了。
      但也不想再让她一个人在这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密室里和一具尸体大眼对小眼。

      他们两个争执不下,绑匪的耐心宣布告罄,说既然他不肯走,那就两个人一起留下,顾云杉说什么也不肯。又要强行带他离开,他虽然双手被缚,但也不至于任人宰割,再加上顾云杉不让他们对他下重手,一时之间,场面极其混乱。
      再也没有比这更窝囊的绑匪了!为首之人憋屈极了,心里的火越燃越旺,最后“啪”的一声,烧断了名为理智的弦,一声怒喝,所有人都乖乖停下了手。他喘着粗气,鹰隼一样锐利阴鸷的目光牢牢锁定顾云杉,用英语说道:“最后五分钟,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

      与其是警告云杉,不如说是警告他。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却没有马上离开,旁边的绑匪像是得了授意,走到优素福的尸体面前摆弄了一下。

      大门轰然合上,云杉有些着恼地问:“云学长,您……”
      云杉转过了头来看不见,可他正对着优素福的尸体,不由得变了脸色——明明一看就知道凉透了的尸体,居然又动了起来。
      他一向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这次却明显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云杉立刻截住话头,下意识转过头去。
      他想要拦住她的动作,无奈双手被缚,只能出声阻止:“别看!”
      ……可惜太晚了。

      云杉已经看到了那具尸体,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站了起来,浑身筋骨错位了似的向这边走来,他一边走,开了一个血洞的喉咙里还发出“咯咯”的声音。
      如此诡异的场景,再胆大的人也冷静不下去了,云杉闭着眼睛尖叫起来:“啊——”

      **

      云琅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卧室黑漆漆的屋顶。他静待了十秒,怦怦乱跳的心脏才恢复平静,然后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半。
      他今天是快十二点的时候睡下的,短短两个半小时的睡眠,不仅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梦见了这些年来与顾云杉的纠葛,末了还画风突变,把略带苦涩的回忆往昔变成了惊悚的丧尸出笼。

      毫无疑问,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但显然,被绑架一事多多少少给他留下了一点负面影响,而做噩梦、在梦中心跳加快和冒虚汗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连他都会做这样的噩梦,那么,在他离开密室后一直和优素福的尸体独处的顾云杉呢?是不是会一次次地在噩梦中挣扎?
      又,是否会有人在她做噩梦的时候把她叫醒?

      他点开微信,在为数不多的好友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云杉——她早在他加了她好友的下一秒就换了一个头像,迅速得似乎是想让他以为她用他的背影当头像是他的错觉,却不知道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欲盖弥彰”。
      中国和迪拜有四个小时的时差,也就是说,现在她那边才十点半。
      这个时间,说不定她还没睡?
      ……也不一定,她平时五点钟就下班了,据说作为一个不爱上街又不怎么追剧的宅女,她最大的兴趣爱好是睡觉。
      ……
      一直到悬在半空的手都僵硬了,云琅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瞻前顾后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她睡了还是没有睡,发个消息不就知道了。
      心动立刻转为行动。
      云琅:……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滴滴出事的女孩,唉……小天使们一定要小心啊,能别打顺风车就别打了,安全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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