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 ...
-
24小时
Written by/229
Tips/防止阅读障碍……“【】”里的是日期。
以及……全文有个BUG，意大利据说下午一点就放学了QAQ学期制度也和TC完全不一样，本文跟着TC走了OTL
【6.10】7：00-8：00
俊朗、金发、耀眼。
不知何时起，注意起了后排的那位男同学。
不过，全班至少有一半女生……会注意他吧。
「其实，你和她们，差不多呐。」
早自习课，没有老师监管。把英语书斜置于笔袋，她的左右手分别拉着书本的两端，脸埋进了摊开的书页。
耳朵在这时灵敏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排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具体：一个人翻过一页书，又一个人掉了一支笔，后面的墙上挂着时钟，秒针滴滴答答地响着。
还有后排的那个男生————
打瞌睡时，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全部清晰地听到了。
「原来，这所学校里，你也有了在意的人呀。」
【4.10】8：00-9：00
黑色的轿车在家门前停下，像只在半路休息的巨虫。
她仍不敢置信，攥着拉杆箱的握手。看着这辆轿车打开门，巨虫张开口，下意识地，脚指头也跟着收紧了。
回头寻找母亲，母亲却避开了她求助的目光，轻轻推了推她。
在母亲轻微的推力下，她踉跄地前进了一步。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安室奈小姐，请上车吧。”
【4.3】9：00-10：00
终究有种做梦的感觉。
突然间被告知了：“其实……妈妈是黑手党的……比较远的亲戚。”
偏偏是“某家族首领”的比较远的亲戚。
上个礼拜，家族首领在意大利的所有子女被暗杀。
“你在开玩笑吧，妈妈？”
“……没有。是真的。”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回答的话音连流畅都不算。
接电话时，母亲正准备一家的早餐，过了好久，她还不能从国际长途里传来的消息缓过神。
母亲仍穿着厨房里的围裙，对态度还不算严肃的安室奈惠子讲：“他的亲戚本来就不多……子女那天都在城堡里举行宴会。”
“所以，他们一起被……？”
“……是的。”
回答的字句像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翻过母亲的牙齿，逃出嘴唇潜入空气。惠子的眼睛不自觉地游离起来，她看见父亲同在客厅，却坐在远处。父亲没有看她们，两手用力握着一只没有装水的玻璃杯。
空气似乎有了份量，按在惠子的肩头。仿佛一切都在昭告，这个荒谬的消息是有多么真实。
“拒绝无效，对么？”
母亲抬起头，有些不能理解惠子的平静，她想些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不说：“……对。”
【4.3】10：00-11:00
怎么可能平静。
仅仅是这个消息太过像个玩笑，潜意识里——暂时地——没有接受。
等真正意义上明白，这不是一个玩笑时——
“你们黑手党的恩怨，关我什么事啊？！”
瞪视着提出要帮她收拾行李的母亲，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冲动的行为早已超出理智的掌控。向来安静的惠子突然弹起，爆发式地喊道。
“妈妈你，也是害怕那个世界，才没留在意大利吧？！之前你为什么说你是意大利的留学生？！”
愤怒感、恐惧感、被欺骗感，同时悉数冒出，相互纠缠交叠。
她想离家出走，即使知道无用，她也想报丨警。
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怎么可能这样、怎么会允许这样，自己的生活就这么轻易地被毫不相关的他人改变了？
一股从心底升腾起的无力感，伴随耳中听到的现实无节制地放大：“……惠子，他们已经派人到这附近了。”
在女生迸发的气势里，母亲的话音像一缕不切实际的烟，“这七天的准备时间，是留给你……告别。”
“……我不要去，才不要去！！”
始终保持沉默的父亲倏然松开杯子，一直到他开口，母女才注意到他这个细节：“惠子，到了那个世界也会有机会。不要寻短见。”
【4.11】11：00-12：00
一周后的中午时，他们到达了意大利。
不出所料，一下飞机，塞入视野的是陌生的地方，这里有陌生的建筑风格、陌生的深邃五官。
太阳光从远处毛茸茸地斜丨射丨下来，只有这一点同日丨本没什么不同。但紧接着，惠子又想起自己将踏足的是怎样的世界，想到这里，暖人的光线带上了讽刺的灼肤感。
那个中年男人站在几个黑衣人之前，见到惠子后示意她不要动，自己亲自走上前。
“惠子，初次见面，我是……”
丧子之痛体现在他弯腰后、露在眼前的略微凌乱的花白头发上。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最情绪激烈的时期已在日丨本告别用的七天里过去了，残余在惠子心里的，只有冷冰冰的抗拒。
「我可是，被你逼迫着放弃一切——来见你呢。」
请你不要那么恶心，可以么？
“那个……”
母亲站在一旁——她在惠子上车时没忍住，要求陪同前往——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母亲大概是感觉到了惠子的情绪，她向前一步，伸出手把惠子拦在身后。
首领抬头看她。
“好久不见。”压丨下不自觉升起的害怕，母亲与那个中年人对视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首领大概也想到惠子此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向对他微笑的母亲颔首：“我们先吃饭吧，惠子你和母亲坐在一起，如何？”
【4.11】12：00-13：00
如果没有这场飞来横祸，自己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面前摊着看不懂的菜单，惠子不想再徒劳地看下去，索性把它推向母亲。
厌恶感固存在心里，如果没有这件事，自己依然是一个偏差值为90的好学生，喜欢英语，性格安静里不乏俏皮。家庭和睦。另外自己的听力超乎常人，学过跆拳道。
当然，在眼前的境况下，最后两句应改为：“家庭可以维持日常状态，因为特殊血统，她的听觉超乎常人。以防万一，母亲让惠子学会跆拳道。”
不得不说，这个万一真的实现了。
平凡的世界擦过她的肩膀，而后飞驰而过，速度之快以至于掀起一阵季风，她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个世界，就那样远去了。她没有任何能力和理由挽留它。
她也没有丝毫的能力，反抗新世界给她的安排。
“母亲。”
桌对面的母亲仍记得意文，见惠子理所应当地为难了，她便帮女儿的菜也点好。
连日来，母亲受过惠子的谴责、泪水和偶尔的呆滞冰冷。面对惠子，她已有些小心翼翼。
惠子抬起头，正看到的是母亲愈来愈不知所措的脸。心中抽痛了一下，惠子平静地开口，一如她说拒绝无效时：
“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回去吧。”
【6.10】13：00-14：00
从那之后，人生轨道将永远地偏转。
比如，校园日常里，午休起来的第一堂课将会是黑手党历史课。
来到意大利才两个月，惠子的意语水平只能听懂缓慢的发音标准的录音里的意语。历史课老师的口速太快，黑手党很多东西惠子闻所未闻，教材上帮助理解的图片也少之又少，她不知道老师在说些什么。反正晚上会有专门的人帮她补，惠子索性走了神。
转头望向窗口，对面巴洛克风格的教学楼肃穆庄重地伫立着。
在这里，惠子经常有种买了换包装的便当的错觉。起初一切眼生得厉害，但时间一久，已对眼生事物习惯的惠子，不得不让自己时刻保持讽刺的目光看待它们，否则，自己就在言行上认同这个地下世界了。
不过，其它方面，惠子从不是这个世界里格格不入的那一个。除了意文、医学知识和黑手党内部的事情外，惠子其它方面有些功底，就算刻意地不去努力，原本偏差值九十的她也跟上了同学。
那个首领似乎对她很满意，加上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亲人，他的确元气大伤。有些情感不是赝品。必要的严格之后，私下里，首领对惠子的态度并不冷淡。尽管惠子从没表现出领情的样子。
而且，那“并不冷淡”，也没给惠子带来多少温暖的感受。这里的每一个人对她温和有礼，家族成员对她有求必应。惠子在这里，见到的最多的就是笑脸，而她在这里，学得最不像的也是这份笑脸。
从一开始，周遭就竖起了坚硬透明的围墙。
惠子明白，她回不到表世界了。但她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世界，是因为，她想永远地排斥这里。
并非行为上的排斥，生存本能使惠子不由自主地走上了这个世界的轨道，大概这也是那个首领对她的排斥感十分放心的原因。而是内心深处，惠子觉得自己必须要排斥些什么，作为她是有骨气的人的象征。哪怕多年以后，自己想起那份骨气，觉得有些好笑。
【6.10】14：00-15：00
两个月过去了，惠子从某种程度上，依然没有明白父亲说的“不要寻短见”的意思。
生命固然无价，但走上一条残杀同类、自己从未期望过的道路上的生命，这种“无价”难道不就是“毫无价值”的意思么？
还是说，这只是出于父亲对孩子的爱的本能？但这种爱——惠子冷漠地想——不也有他作为一个父亲不希望孩子去死的一种自私吗，他考虑过自己的绝望么？
“下课。”
铃声想起，历史老师准时阖书宣布到。
惠子才从那个恶毒的诘问中清醒过来，牵扯到家人的问题她总容易有情绪波动。首领每次允许她打电话回家，挂断电话后，惠子也没有缓解了思念的感觉。
哪怕现在回过了神，之前想起父亲而情绪激动的惠子，一双黑眼也像被擦亮的宝石。历史老师瞟了她一眼，她当然知道这名转校生从没认真听过她讲课，不过既然成绩过得去，她也不想说什么。
班里的人对待安室奈惠子的态度也很类似。转校生虽然新奇，但语言不通也没有办法。而且，安室奈所代表的家族，规模不大不小，没必要巴结也不能欺负。惠子本人又无止境地纠结着接受陌生世界的问题，首领觉得她还在适应期，没提要和哪些同学打好关系。
众多原因列举下来。惠子不在意周围同学对她的看法，同学也不会主动在乎她。
更何况，在惠子眼里，这些人可是如假包换的黑手党。自己怎么可能和这些恶人互称同学。惠子在心里想到。
而为什么，不久之后，会注意到那个男生呢？
俊朗、金发、耀眼。
名字是迪诺加百罗涅。
把历史书扔进桌肚，惠子回头朝后排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几秒前，教室里发出的“嘭”的一声，是这个男生左脚踩上右脚后摔倒在地发出的响声。
俊朗、金发、耀眼。
放在迪诺加百罗涅身上，大概可以作为“人不可貌相”里“相”的代替词了。
男生在同学例行的哄笑声中挠着脑袋站起来，而后也跟着窘迫地笑了笑。
惠子第一次被响亮的倒地声提起注意、回过头时，她也看见了那个男生傻笑着站起来的模样。那副狼狈相更成了全班的笑料，惠子当时没有跟风，或者说对此漠不关心，但刚目触对方，她便发现了一处——对方的眼睛。
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惠子看见的，是不含恶意的、不掺杂质的，干净的、不好意思的双眼。
【6.10】15：00-16：00
自己大概，也不会再有那双眼睛了吧。
站在讲台前的惠子，在开口之前，先想到。
班会课演讲，惠子根本没有参加的念头，班主任却在前几天把她拉到一旁：
“安室奈同学是从东方来的吧？可以在班会课上谈谈东方文化么？”
考虑了几天，惠子决定讲日丨本的传统食物。
不算有新意的话题，惠子握着手写稿平缓地念着，用的是录音里的标准发音，一字一句端正透顶。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她正在以字词为砖建造城池。
好在，在网上都能搜到差不多内容的稿子里，惠子适时穿插了自己的感想，她的发言也便没那么多无聊敷衍的感觉了。
全班同学听得还算认真，情形与惠子在日本时的班级差不多：有几人双手撑着头，用力地盯着她。大概是惠子作为转校生，言语又少，大部分人对她有所好奇，走神的人并不多。
期间，有一次，惠子把目光跳出演讲稿的范围，不经意间看见了那位金发的加百罗涅。
他像许多普通学生坐在那里，背脊挺得并不直，为了舒服无意识地驼着背。棕色的双眼微微泛出光，表情也是认真倾听的样子。
不谈莫名其妙的摔倒技巧和提不起来的废柴能力的话，加百罗涅的英俊长相让很多女生不由自主地关注他。今天的现在，他的神色所散发出来的魅力，终于和他的外表相符了。
心情像被水洗过，惠子第一次觉得心中有些舒畅。
「其实，你和她们，差不多呐。」
不对，我在意他的原因不是喜欢他。
惠子在心中辩解着。
「但是，都是在意，不是么？」
就像你身处的世界，无论接受还是拒绝，你已被永远地安置在了这里。很多事情不会因过程而改变结果。
【6.10】16：00-17：00
总体而言，惠子圆满完成了班主任交给她的任务。她介绍用了十多分钟，老师要求她余下半堂课。
班主任走上讲台，谈起了一些严肃的话题。惠子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黑手党内的时事新闻。
但比起班主任，显然这些黑手党的未来更了解时局，台下一片嗡嗡声。意大利文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两只耳朵堵得死死的，惠子有些不适应。
“喂！加百罗涅！”
正当惠子打算把注意力集中到老师的嘴巴，不偷听同学的窃窃私语时，后排一声不算响亮的招呼扫掉了所有的杂音。
谁让她那么在意那个男生呢，连耳朵都装上雷达了。
原本听力便超乎常人的惠子，捕捉到那声招呼的下文并不困难。
那名男生说话也很缓慢，一字一句甚至有着碾压空气的力道，惠子脑内的翻译速度完全跟得上。
男生等加百罗涅回过头，惠子听见一声冷哼。
那些话向加百罗涅的方向碾压过去，即便主人刻意压低声音，也不会因此减损半分伤害力。
那个人说的话，惠子一字不差地听到了：
“加百罗涅，你老子病得不轻，快——归西了吧？”
“真不知道，加百罗涅家族到你手上，会成什么样子呢——”
“——！”太恶毒了！
如果不是正在上课、如果周围不是未来的黑手党，惠子真想一拍桌子站起来，狠狠地走到那个男生面前。虽然不知道走过去要做什么，但惠子觉得自己一定会那么做。
但这只是如果。
因为“周围都是未来的黑手党”，所以，这个如果不会成为现实。
这时，惠子才肯正视自己：两个月来沉淀的抗拒感，只是恐惧的借口。
【6.10】17：00-17：30
“……不用你操心，维克同学。”
加百罗涅沉默几秒，也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回复了那个男生。
他的口吻不同往常，惠子忍不住回头看去。刚刚专注听她读稿的神情依然印在加百罗涅的脸上，但其渗出的气场，与之前完全不同。
但这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惠子都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因为很快，加百罗涅就撑不住那股气势了。到底至亲重病、而自己各方面又不理想，怎么看未来也是凶多吉少的样子。嘴上功夫谁不会呢？
那个男生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虽被加百罗涅忽然冒出的气场震了一下，但马上，那一小截惊讶转变成了不屑的冷笑。
【6.10】17：30-18：00
班会之后是自习课。下课铃一响，老师便宣布走读生放学，住宿生吃晚饭。
惠子急匆匆地收拾好书包，边跑出教室边把书包带子往肩膀上搭。
所幸那个人走路不快，而且他一脚刚要踏到平地上就又摔了一跤，还不知怎么地摔出了四仰八叉的姿势。但惠子没有笑的心情。幸好赶上了。她趁自己还残存着那份勇气，在楼梯口向正爬起来的金发男生喊道：
“加百罗涅同学！”
声音异常响亮，把敏锐的耳朵震荡得不轻，惠子也没想到自己会喊得那么大声。
加百罗涅显然比惠子还惊讶，刚要站起来的他脚下一抖，成功又摔倒了地上。他特有的武器也从口袋里掉了出来，结实黢黑的长鞭像条蛇，刚巧缠住了加百罗涅的脚。
“那个……对不起。”
那条丨鞭丨子把加百罗涅折腾得够呛，惠子急忙跑下楼，帮对方把比一团麻绳还乱（真不知男生是怎么做到的）的长鞭解开。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她连忙跳至一旁，向终于成功站起来的金发男生鞠躬。
“安室奈同学？”加百罗涅习惯性挠挠脑袋，一抬头，视线便撞到对方呈直角状的鞠躬，“安室奈同学你别这样！是我的问题……！！”
语调比方才被丨鞭子缠住还要慌乱，加百罗涅语无伦次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的，一点也不像是加百罗涅未来的家族首领。
“少爷，怎么了？”
“啊，是罗马里奥。”
当惠子终于肯直起身子时，一边插丨入了另一个声音。口气沉稳，于惠子而言更重要的是，他对加百罗涅不含惠子闻惯恶意。
没等她打量那个人，加百罗涅显然因习惯罗马里奥的存在，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惠子身上：“对了，安室奈同学找我有什么事？”
“……咦？”
安室奈抬起头，讶异的样子。
加百罗涅下意识眨了下眼，也像是有些不明白惠子的表情。
“怎么了？”
“有种……加百罗涅同学模式转换的感觉。”
“啊，原来是指这个。”加百罗涅闻言笑了笑，拉出的唇线干净利落，眼神也没有先前天然的畏首畏脚，“罗马里奥是我的下属，当然他更像我的家人啦。——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下属在……我才会像个首领。”
脱胎换骨般的棕瞳与惠子墨色的双眼对视着。惠子发现，即便镇定有加，对方心灵的窗户依然带着洗练过后的纯净。也只有这一点让惠子肯定，面前的人，是她的同学，迪诺加百罗涅。
原来他有另一面。
幸好他有另一面。
想到这里，惠子被自己的想法也吃了一惊。
“那么，安室奈同学找我是因为？”
加百罗涅的话拉回了惠子的神智，惠子忙不迭摇了摇头：“没什么，今天班会课……后半堂的时候，我听见了。”
男生愣住了，后来走来的被男生叫做“罗马里奥”的黑发男人也目带几分警觉。
“那个，我没有恶意。”窥了眼两人的脸色，惠子赶紧接着说下去，“我也才来到这里……很多事情不了解。但是，我是想为加百罗涅同学加油的！”
“——加百罗涅同学，你一定可以的！”
……终于说出来了。
纠结了一堂课的惠子，在心中为自己喝彩。
她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是胆小而天真的。原地踏步根本毫无用处，无论是自己想离开暗世界与否，任由心中的抗拒感控制自己，自暴自弃只会使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越来越被动。她没有与世界抗争的能力，但有让自己活得比现在如意的能力。
父亲说“不要寻短见”之前，不是有“到了那个世界也会有机会”么？
大概是自己想通了些，惠子便同样希望，加百罗涅也可以走过他的难关。
不过，说不定，别人更需要的是实质上的帮助呢。惠子禁不住咬了咬下嘴唇，这可不是原来的地方，自己所谓的打气，说不定理解成站着说话不腰疼更适合。
自己果然还是很天真。
（不过，如果不限于口头……还想帮助加百罗涅，那不就真的要踏足黑手党世界了么。）
（果然……）
“诶……？”受惯了班级里的冷眼，加百罗涅再度愣了一秒，很快他看着女生低头的样子反应过来：“谢谢你。”
安室奈惠子的情况，他从加百罗涅家族的情报网有所耳闻，迪诺有些明白她的心情：“能收到安室奈同学的鼓励，我就很开心啦。谢谢你。”
随后他在安室奈同学抬起来的视线里挺直了背脊，带着从容的自信：“我会处理好的。安室奈同学，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
迪诺朝她笑了笑，似乎那个笑容已经解释了一切，惠子也平静下来，向对方点点头，而后与两人告别。
当惠子好心情地登上家族派来的汽车时，司机递给她一部通话中的手机。
是首领的声音：“惠子，把你校服袖口上的纽扣拉下来。”
“嗯？”
“你接受了这里。那些干部一定要给你装上的窃听器也可以不要了吧？”
【9.2】18：00-19：00
虽然迪诺曾向惠子承诺过“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但惠子与迪诺的交集，也仅有那一次。
她依然关注着后排的迪诺，可是找不到、也没有必要和迪诺说话。偶尔两人的视线会不经意相碰，相互朝对方笑一笑，他们的视线便会错开。
进入黑手党学校的第二个学期开始了，惠子趁着假期恶补了意大利语与自己最不顺手的几门科目，家族首领也下令对惠子的体能展开特训。勤奋本就是惠子最不缺的优点，她的成绩突飞猛进是必然的。
“我现在过得很好，妈妈。”
第一学期惠子在班里没交到什么朋友，惠子希望第二学期可以从室友开始打好人际关系，便成了学校里的住宿生。惠子也发现自己变了很多，但她渐渐放下了那股排斥感。
晚餐时间，考虑到时差问题，惠子本来只是抽空发了条短信。新学期伊始，她想告诉家里人自己的目标。母亲却在短信发出后的几秒迅速拨通了国际长途。问完家里的情况，确定父母关系缓和后，惠子索性接着短信内容说了下去。
“我觉得我啊，将来不能回到表世界了。”那厢的室友大概一直在找惠子，终于发现惠子后赶忙向她招手，惠子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就到。
这个空档里，电话那头的气氛明显凝滞下来。惠子忍不住笑了笑：“妈妈，别遗憾。我已经决定在索罗家族工作了，BOSS也同意了。”
索罗家族便是惠子被送去的家族。母亲听完惠子讲完话后，连惠子都听到了那声急促的吸气声：“你可不能选战斗部门啊！”
“当然不会。”惠子在电话那头舒展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颜，她相信母亲一定能从她的声音里体会到这份稳定，“妈妈，请放心。”
挂完电话后，惠子朝室友刚才招呼的地方走去。音量大小不等的交谈声灌满食堂，再混合上餐具的碰撞声，显得格外混沌。
因为双耳灵敏过分，过多的信息量容易给身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惠子已经能熟练地操控自己的注意力，食堂声音再大，她也没有听清具体的交谈内容。
或许正因为忽略了整个食堂的空间，与母亲通话完后，第一个确切的声音，竟是来自校门口的。
“啪”
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地上。但从其干脆短促的特点来看，并不是什么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惠子想起，迪诺今天中午的时候便离开学校，好像是处理家族内务没错。
能把家族BOSS请出学校的内务一定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再考虑到迪诺的年龄，惠子原以为自己起码会在这周以内见不到迪诺了，想不到对方意外地迅速。
到底自己还是不了解他啊。
各方面似乎悉数朝良好的方向发展。惠子眯了眯眼，一直到室友提醒，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浅浅地笑着。
【9.2】19：00-20：00
回教室夜修时，惠子看到桌肚里多了一个盒子，盒子上方粉红的蝴蝶结无疑昭示出它是礼物的事实。
把拴着的卡片翻过来，是一行手写的“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写字的人应该从未写过日文，从墨迹足以看出对方写得有多缓慢，字体略有僵硬。
今天确实是惠子的生日。室友送她礼物时，留下的是“Happy birthday!”；母亲早算好时差在凌晨时分发来了短信；家族那边已经在上次返校时小庆过一次；部分同学得知今天是安室奈的生日时，道了一句“Buon compleanno.”。
惠子视情况用不同的方式一一道谢，早晨的时候迪诺没有找过她。迪诺知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今天，惠子也不清楚。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惠子还没能完全适应这里，需要忙的地方太多，今年的生日是在周围人的提醒下撑出气氛的。她也没有要求什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又好像什么都需要。
粉红的蝴蝶结还在一旁静静地翘着，光亮的表面反射着教室从头顶打下的灯光。惠子握着排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夜修铃打响前转过头。
对方似乎也有感应，抬头朝她笑了笑。
末了，迪诺似乎被惠子愣住的样子逗笑，而后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9.2】20：00-21：00
“发信人：安室奈惠子
内容：礼物收到……非常感谢！“
“发信人：迪诺加百罗涅
内容：喜欢就好，哈哈。”
“那个……加百罗涅同学。”
似乎短信不足以表达感谢。下课铃一响，惠子匆匆忙忙地跑出教室，而后等迪诺走出来后拉住了他。
“嗯？”
金发男生不解地转过头，目触惠子漆黑却清越的双眼时又笑了起来：“生日快乐啊，安室奈。”
“嗯，谢谢。”
深呼吸了一口，惠子迅速平定了情绪，终于吐出了下半句：“加百罗涅同学的生日，是在二月份吧？”
“嗯？是的。”
女生用力点了一下头：“我一定会送你生日礼物的。”
迪诺似乎有些不明白惠子为什么那么郑重，惠子看见他的脸色有了些微变化，犹豫半秒，她决定先说出来。
“我已经……决定跳级了。”
一旦适应或者接受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会努力——说直白一些，就是往上爬。
既然没有修习这一年级的必要，那么就跳过去吧。
哪怕惠子觉得，自己刚抓到了某样温暖美好的东西。
【9.2】21：00-22：00
“惠子，熄灯时间到啦。”
惠子的脸才从亮着的手机屏幕里拔了出来，茫然地望向声源。
室友是实打实的意大利人，对罗曼蒂克有天然的直觉，她狡黠地看了惠子一眼：“先把房间灯关了吧。”
“啊，好的。”
惠子的床位离台灯比较近，她只需伸出手，便够到了台灯开关。
在瞬间跌入黑暗的宿舍中，室友翻了一个身，碧绿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光：“惠子，你晚自习带来的礼物……”
室友故意拖长了尾音，不打算接下去。
惠子有些无奈，也只好翻过身面朝室友，隔着一条走道，两人夜视能力都不错，足以看清彼此的大概姿势。
“是是，加百罗涅同学送的。”
“噢，据我所知，他还没送给谁过礼物。”
“……”
“虽然他废柴了一点，但脸和加百罗涅家族都不错噢。”
“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惠子动了动脑袋，视线也跟着移了移，正好看见对方调笑的嘴角。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很快接受黑手党、并迅速像过去那样努力，有一部分原因是迪诺加百罗涅。
她已适应这里了，并且产生了上进的想法。所以，只是一个暑假的时间，她修完了足以让她跳级的课程，哪怕自己家族的首领都友善地提醒她不用那么急，她也管不住自己的上进心。
「当初的正义感和抗拒感，都到哪里去了呢。」
潜意识里，她大概已经默认了，自己只是浩大世界里一粒小小的沙尘。惠子能做的也只有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毕竟她没有救世的能力，正义感和底线做出一次调整，能保留的继续保留，不能的只好丢弃，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吧。
【五年后】22：00-23：00
于黑手党而言，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在头顶，想要活下去，不能把自己还是大学生的年龄当回事，把夜晚当成白天来活动也是必须的。
一声突兀干脆的声响，像落在地面上滩满酒精的火星，宣告两个黑手党家族的火拼的开始。
并不是规模十分大的行动，但罗马里奥把BOSS强行推离火拼中心是肯定的，更何况稍不留神，迪诺的小腿处被击中了。
但令迪诺有些意外的是，罗马里奥扫视了一下周围，想到了什么。
“安室奈小姐，好像在这附近做任务啊。”
“嗯……啊？”
迪诺吃了一惊：“惠子？”
虽然在念国中时，安室奈从转学至意大利到跳级只一共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但自从他送出那份生日礼物的当晚，迪诺没忍住，回宿舍后又发出一条短信细问了一句跳级事宜，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了熄灯。
翌日安室奈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昨晚又发了一句“晚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对应室友的八卦，连招呼都忘了跟对方打。匆匆忙忙发了一句解释，再加上一句“早安”。
没想到，对方迅速回了短信，并焦急地打下下一句话：“昨天处理家族事物没听到课，作业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自那之后，两人有事便会短信联系，假期里得了空还会聊天。迪诺生日那天确实收到了一份邮寄来的礼物，几乎是收到的同时，安室奈的短信发了过来。
“发信人：安室奈惠子
内容：生日快乐。礼物送到了么？“
“发信人：迪诺加百罗涅
内容：谢谢。正好送过来，还没拆呢。”
有时两人也会几个月不联系，但短信一到，口吻都是好不生疏的。双方都觉得这种相处很舒服，迪诺是家族BOSS，同情报部门吩咐过，留意安室奈惠子的动态。
但因为两人日程都紧，见面的机会倒不多。从安室奈跳级后，两人四五年来也仅见到了两三次面，在迪诺的印象里，安室奈国中时期的模样仍占据了极大部分位置。安室奈初转学来迪诺直觉对方眼含戾气，但几次有意无意的观察后，发现对方是个安静的女孩子。
父亲病情加重的翌日，迪诺才收到消息，没想到班会课里才知道别的家族也有人打探到消息了。
安室奈听觉灵敏，这是迪诺一早知道的。大概她听见了维克不怀好意的嘲讽了吧。但令迪诺没想到的是，她竟鼓励了自己。
虽然自己当时被她的唤声下了一跳，以至于摔在了地上……想到这里，迪诺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后脑勺。
【五年后】23：00-00：00
“迪诺。”
“诶？惠子你怎么在这里？！”
方才还在想“惠子的情报罗马里奥果然都有看”，情报源便已经站在了这里。迪诺明显一滞，随后情不自禁地声音拔高了一点，声线夹杂轻微的愠怒：“这里很危险！”
“危险的是平地都会摔倒的你。”
没等迪诺反应过来，在罗马里奥的协助下，惠子迅速把迪诺拖离火拼处。
当惠子单手把迪诺甩进车内时，迪诺吃痛地轻呼一声。
惠子也是一愣，随后才慌张地摆手。
直到坐上驾驶座、开车锁时，意识到现在可以一心二用的惠子解释道：“抱歉……以前带医药箱的时候还会带一些书……通常很重，一个不注意就习惯性……把你扔了进来。”
毕竟是枪伤，后排的迪诺在某个暗处疼得有些龇牙咧嘴，不过他更吃惊的是：“惠子……你的手劲好大。”他可比医药箱和几本书重多了啊。
“诶？可能是训练多了吧。”
轿车启动，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迪诺听见驾驶员低低的、带着些微犹疑的一句：“……迪诺。”
“嗯？”
随之而来的是某位黑手党BOSS的疾呼：“惠子你你你在飙车啊————”
【五年后】00:00-01:00
“你不飙车么？”
终于到了公寓，惠子检查了一下迪诺伤口处的包装情况，确认没有大碍后倒了一杯水递给对方。
“是啊……通常是罗马里奥开车。”迪诺莫名有了欲哭无泪的情绪， “不过，惠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地适应了黑手党呢。”
“还要快？”
“嗯，尤其是没转学的时候。”迪诺晃了晃玻璃杯，“有时惠子的眼神很可怕。”
“是这样吗……”
五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再回忆自己人生突变的时段，那些记忆甚至被繁忙的事物刷洗得有些模糊。
“嘛，都过去了。”惠子慢慢点头说，“不过，我刚才就想问。”
“嗯？”
“上次短信联系的时候，你称呼我是安室奈，没错吧？”
【五年后】01：00-02：00
安室奈惠子的公寓是临时租住的，内部装修透着浓浓的欧洲古典风格。或许正因为那些富丽堂皇的颜色带来了华美感，东方女生在这之中显得格外纤细。
惠子刚洗完澡，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她抬起手把眼前的头发朝后拢了拢。出乎意料的是，当她下意识寻找迪诺时：“……睡着了？”
还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难道再把他扔进客房么？
与黑手党的交道打多了，果然心里也变得暴力了。
惠子腹诽道，走到沙发靠背之后，低头打量了一番。
暌违多日，他似乎只是比以前稳重了一些，俊朗的五官更成熟了一些。
惠子站在原地，维持着这个动作思量了一会儿，发丝间挤出的水慢慢地滑下去。惠子赶在头发垂下之前把发丝撩回。
“明天来接他吧。”
惠子发了条短信，心中向迪诺默念了一声晚安。
一条摊子盖在了迪诺身上，走回自己房间时，她顺手关闭了客厅的灯。
【五年后】02：00-03：00
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时，惠子莫名其妙地听见自己问自己。
要不要向迪诺表白？
真是奇怪，难道是刚才看他的睡颜时，迪诺的某处击中了自己的心么。
惠子下意识晃了晃头。
刚刚询问起迪诺为什么称呼她惠子，惠子不得不承认，开口时她抱着小小的期待。
在期待着什么呢。
国中时期，她确实在意过迪诺，“那位金发、俊朗、耀眼的少年”，但那种在意就像若有若无的丝线，说不定只是在逆境中的自己想找一个依托。
她早已不在意所谓的黑白世界了，这类纠结于她只会徒增烦恼。
按理来讲，在情感线上，迪诺加百罗涅与安室奈惠子的故事，已经到此为止了——惠子不觉得自己与迪诺的私交有多好，即便有过短信来往，但总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哪怕迪诺说“不知不觉就把‘安室奈’改成‘惠子’了……惠子不介意吧？”。
【五年后】03：00-04：00
想着想着，惠子沉沉睡去。
【五年后】04：00-05：00
迪诺是在半夜中惊醒的。
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样的梦的内容把自己惊醒的，不过睁眼后他下意识地动了动，结果连人带着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咚”地滚到了地上。
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在安室奈的公寓里。
而且好像是因为火拼前本来就喝了些酒，之后越来越累……还没向安室奈搭救他表达感谢，自己就在对方洗澡时睡着了。
迪诺从原位爬起来，抬头不期然看见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五点都没到……
自己的动静要小些，昨天惠子睡得也很晚，别把她吵醒了……
迪诺抓抓头，想把不知何时卷住自己的毯子拉下来。
大概是常年被黑鞭卷住，关于如何脱离卷住的东西，迪诺也有了自己的经验。
等他把毯子叠好后，才发现沙发前的矮几上留了一张字条：
「摔下沙发的话，就去客房睡吧。」
【五年后】05：00-06：00
好像梦见了母亲。
她打开某扇门，看见母亲围着围裙，握着座机电话。
五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所以……她必须被接去黑手党世界？！”
母亲的手中还握着吐司的包装袋，安室奈一家早餐经常吃吐司。
而后镜头转换，是扎根在心里的，父亲凝视着她说：“不要寻短见。”
梦境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与家人待了一会儿，惠子又梦见了把自己拖入暗世界的黑手党首领。首领现在其实不怎么管她，不过惠子明白，自己对黑手党事业的积极性也不低。
再执着的人也会在最终屈服于现实。
这只是，一个人屈服了多少的问题。
最后惠子竟然梦见了迪诺，他好像在和一个人谈天，露出欢悦的笑脸。
「说起来……他现在睡在沙发还是客房呢……」
「幸好伤口已经到了可以用晴之炎的程度了，否则他还真让人不放心呢……」
【多年后】05：00-06：00
“妈，其实我在梦见你过好多次的。”
“我也是……总是担心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先不说这些，你现在在哪里？”
“我们刚下机场。”
安室奈太太刚想回复一声“好”，却突然意识到女儿的某个用词：
“我们？”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