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夜然》盈颖果

24、吹海风

　　我推门而入，再回身将门重新关好，行了七步，抬手将将要撩起帷帐，凤泯略显疲惫的声音就从帐子后面传出来，她道：“你怎的就把他弄来了？”
　　我脚步滞了一瞬，笑眯眯地走进去。泛着金丝的楠木书案上堆着几摞竹帛，油灯里的油已经烧干，半空中悬着一颗光亮柔和的夜明珠，凤泯一脸倦色，看得心疼。再上前几步，凤泯将手中竹简放在案上，两手托腮地瞧着我道：“我不想收徒弟。”
　　我笑道：“那就不收。时候不早了，你这么看法肯定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凤泯嘴巴微张，左手掩面，打了个哈欠，眼中随之潮了几分。我动动唇，暗自给门外候着的修来传音，“你先回去歇着吧，甭管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凤泯累了，需得好好休息，你就不要再守在外面了。”
　　凤泯点头道：“嗯，我眯一会就好。”说完，要多不讲究就多不讲究地趴在竹简上就睡了。我见她确实乏了，也不好勉强她再回房休息，收拾了一下被凤泯翻过的竹简，腾出一片空地，施法弄来张床榻，小心地将她放上去。
　　见她睡得香甜，我轻手轻脚地翻了翻被她搁在书案上的竹帛，随便看了几册，什么都没有发现，心中生出了几分烦闷之气。难得凤泯这丫头能在这里坐上这么久，本可上天寻老君这样年岁高的老神仙问上一问的，奈何天上的老神仙们个个日理万机，要不是上次赶得巧，真不好说得耽误多久才能理会我这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更何况南海龙王仙龄也不比老君小多少，他说了不知自应是真话，如此再去问上一番不免落下口舌，左右思索后只能让凤泯回来翻古籍，也亏得我那英勇善战的上仙爹爹生出这么一个特殊的癖好，不然真是无迹可寻。
　　我继凤泯之后又翻查了两摞，双眼实在酸涩，便敛了照明的夜明珠，蹑手蹑脚地出了藏书阁，身子轻转来到了那片刚种下不久的果林。
　　月光下，空旷依旧，只有正中立着四张纹路繁琐甚至还伴有些形似古文的石椅以及一张古朴的圆石桌。我飞身坐上石椅的椅背，二郎腿翘的随意，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响夜的叫声，倒也不似那么清冷。
　　玄清宫是为仙邸，四季不长分，宫外布着仙罩，外面的春夏秋冬对里面没多少影响，好似仙邸百家九十九处都是如此，我琢磨着仙人都是不怎么喜受四季制约的罢。
　　仙罩一下，除了光亮结界之外再无他物能随意进入玄清宫，当然了，能闯进来的修为都不会在我爹爹之下，也正因结界是由他所下，我才能肯定他还活着，所以到现在都不至于乱了阵脚。可尽管如此，心情依旧不佳，想起此事就甚是烦闷。
　　烦闷之际就想吹吹海风，宫内又不得风来，索性到了宫外，召来一朵祥云停在海面十丈之上。
　　海风徐徐，很是惬意，侧卧在云上吹了半晌，忽觉应与凤泯她们统一作息，免去一觉生隔两界的荒唐事。有此觉悟，便想回去休息，撑起身子坐在云上，方将驾云而归，一位身着紫袍白衫，两鬓淡紫，额间有着一朵紫兰的女仙从天际飘然而至，挡住了我的去路。
　　一回生二回熟，诚然我与这位仙姿卓越、容颜绝世、气息飘渺的女上仙并不熟络，却也是认识的。于是矮身颔首道：“夜然见过紫兰上仙。”
　　她神色清冷道：“你认得我？”
　　我心想，真是问得多余，你这名声响得谁不知晓？这身妆容谁又敢说不识？嘴上恭顺道：“紫兰上仙名满天下，夜然怎能不认得。只是不知上仙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紫兰上仙是居于天界的花神，却甚喜雪山之巅上绽放的雪花，几处居于雪山的青年上仙，她都与之来往密切，听闻个个私交甚好。因此，她是仙界女仙妖界女妖都为之嫉妒的女子。
　　她道：“本君从天界而来，行时匆匆未算时辰，赶上下界夜深也是巧合，算是无意之举。我来此只是想问问，莫旭上仙可在此处？”
　　我诚实道：“莫旭上仙此时并不在玄清宫，也未来瀛海。”
　　她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眼中清冷将要缓，又皱眉头，“夜然。”
　　我又颔首：“在。”
　　“你既知我，也识得我，想必对我与莫旭上仙的事也有所听闻罢。身为尚昊上仙的独女，修养应是极好，也应是个有分寸的小仙，早就听闻你聪慧过人，我觉得这么说你也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吗？”她唇角牵着笑纹，垂眸瞧着下方的我，一字一句道。
　　我抬眼对上她假笑的眼眸，笑得真心：“夜然当然明白，不过还是要谢过上仙的好意提醒，夜然此生最痛恨的便是为一己私欲搅乱他人感情的多情之人了。”
　　她笑意发深，挥袖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讪笑，更是感叹先前拒绝莫旭实在明智到不能再明智。
　　一耽误，再欲回转时天边已现鱼肚白。我还未落至宫门，已然见到凤泯站在宫门口瞧着我，闪身落下。
　　她急急行过来，一把抓住我，问道：“你夜里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挤出一个笑来，嘿嘿道：“就是去海面上吹了吹风，躺在云上眯了一会，耽误了时辰而已，没甚大事。”
　　话音刚落，就见修来急急从宫门内跑出来，边跑边喊：“喂！凤泯，谁说我要拜你为师了，不过是夜然……”他见到我时突然收口，整个人木纳不动，慌张的神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笑道：“修来，你放松点，不用太紧张，这里没外人。”
　　凤泯松开我的手，侧过身冷哼道：“什么没外人，你突然把他这只树精从缙云山捉回来，他不就是玄清宫的外人。”
　　我愣了片刻，怎么这两个人突然变得跟俩小娃娃一样爱计较了。
　　修来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低头不语，我见形势不妙赶紧调和：“咳，是我看修来这小子有仙缘才领回来的，在我们玄清宫这样的仙邸里受仙君教导，仙气养身，不是有助于他早日得道，为我们玄清宫所用么，此乃深思远虑深思远虑。”
　　凤泯嗤笑：“为我们玄清宫所用？你问问他这棵传承树王一族的梧桐树精得道后愿不愿意留在我们这小宫小院所用。”
　　修来抿了抿唇，坚定道：“怎么不愿意，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知恩图报我还是懂的。”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道：“说什么呢，你传承百鸟之皇的凤凰一族，还是稀罕得紧的火凤都居于玄清宫这样的小宫小院，这样说修来就矫情了啊。玩笑话说完了就进去吧，天都没亮透，都站在门外多不好看。”
　　一手推着凤泯一手朝修来一伸，一前两后走了进去。生怕凤泯再口不择言说出点什么刺激修来的话来，把我端了好半天架子才勉强算上名正言顺带回的人儿气走，便给修来指了条仙气浓郁的樱树林，让他趁着日出，仙气正盛去打个坐，吸收一下精华，补纳一些仙气，调养调养内息。
　　修来听我所言离去时脸还有些红，这我才发现这小子脸皮竟薄成这样，便提醒凤泯：“你别老欺负修来，我看他脸皮这么薄，你得注意点分寸，别玩过了伤了人家。”
　　凤泯扁嘴，随手揪了一朵院里的无名花，缓缓道：“成吧，我尽量注意点。”
　　我摇头叹息，心中原先的美好设想慢慢崩塌，真是不知我带修来回来到底是护了他周全，还是把他重新推入了另一个魔爪——凤泯的凤爪。
　　对此凤泯深以为然：“你在此时把他带回来的确不见得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