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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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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真的说天生是个逗比的。
有时候人任性也不是真任性,只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妻子说,艺术家都这样,大部分时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艺术家,那种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估计这辈子他搭不上边了。
一路往逗比狂奔而去,谁也没想到。
他蹲在拍摄现场的角落里发微博,用小号刷“盖世美男子”,然后嘚瑟自己终于把儿子养成了会唱最炫民族风的混血儿。
他喜欢开心的事情,有了开心的事情就找人分享,这样他就更开心。
已经长得这么忧郁,常年拍片又让人抑郁,再不找点乐子,人生怎么过。
那时候在片场,每天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折腾得狠了,痛苦连着身体了,终于把戏琢磨出来了。
有人抱着他,他知道那不是安慰,要说谁比谁痛苦,大约他们两个真是比不出来。
他现在琢磨戏学会了不那么痛苦。
因为没人跟他一起悲伤。
没人一起悲伤,那就找许多人一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
只是,偶尔从热闹里抬头,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一抬头,应该会有人抬着眼望着他。
他偏过脑袋,应该有人侧着耳朵等他悄声说话。
再找不到了。
诺一又戴着眼镜耍宝,他想了想,把儿子的眼镜取下来。
“爸爸,这是伯伯给我买的。”
儿童眼镜,没片儿,只有框。
他师哥吧,是个看起来特别粗糙,其实温柔又细腻的人。
只是不喜欢说。
他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哭了他一整个肩膀的事情,到现在有时候半夜梦见,还是会再次合着梦境一起流下眼泪来。
带着女儿和儿子出去玩,他也有那样的习惯,更加宠爱女儿,而对儿子放养。
偶尔遇见剧组的同仁,是当年的场记,闲聊了几句,说起来最近参加节目的事情,笑着说我们还以为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了。
“《画魂》之后,就各忙各的。”
不是没机会重逢,但是从来没刻意相遇。
就这样,十几年,一晃眼,过去了。
早些年有人总喜欢拿电影和两人关系当话题,他尴尬过,不好意思过,试着调侃过,可他师哥从来没有。
他会特别真诚地告诉你,是的,入戏很深,是的,必须达到导演的要求。
他这样说,他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也特别正经,或者,干脆不说。
他师哥吧……是个有点过分正经的人。
老艺术家。
咕哝着,然后笑了。
那时候怎么就能那么吻上的,真是豁得出去。
两个男人吻在一起,居然没有一拳把对方打在地上,真是专业素养。
是做戏。
他后来想过跟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接吻的情形,恶心的吐了。
他怎么能就有洁癖了?
花了好久好久时间告诉自己,这是后遗症。
有点严重的后遗症。
导演来沟通,我们绝对不会恶意炒作,你师哥那边我们也打了招呼过去了,你们自由发挥就好。
“啧……”何必人人替他们避讳。
又想探知,又害怕他们介意。
这么多年还惦记当初的电影,也不知道是他太成功还是太失败。
北京城的夜晚雾气蒙蒙,他站在落地窗前往屋外看,看不清星星的脸庞。
你会不会有瞬间,想起某个人。
想起他眼角的纹路,想起他呼吸里淡淡的烟味,想起他手指划过他皮肤的感觉。
想起他轻轻地哄他,睡吧。
他不再失眠了。
他有时候闹得欢畅,在微博上写段子,经历分手,结婚,生子,参演各式各样的电影,疲劳,眼睛发炎。
他一直认认真真拍戏,与妻女出游,当国民大侠,渐渐地,影迷们长大了,少有人提及从前了。
很多年之后,他有了家庭,懂得他的痛苦,明白他的悲伤,他想,这个时候终于,他们已经能够看得懂对方的心情。
一个眼神。
一句话。
或者,只是没有出口的,一声叹息。
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都是刚好的?
又有多少人是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