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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石头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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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气跑下山,跑了好几公里才拦到一辆郊区小巴。冲到车上,看到几个货真价实的人,这才定了定神。
稍稍想了想,我什么都没做,先搭车去寺庙求了个护身符。从庙里出来,想起自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居然无处可去,没办法,只好到城中村自己租的临时仓库暂住。
在市里堵了一天车,到仓库时已经是下午了。我啃了几口肉夹馍,找出原先咖啡店里的桌布铺在地上准备凑合一晚。
刚伸伸胳膊伸伸腿准备闭上眼睛,有人咚咚咚地砸响门:“我,我知道你在里面,守你好几天了,出来!”
是文青的表哥胖龙的声音,我和胖龙的老板有一些“财务纠纷”。薄薄的纸板门是挡不住人的,我捏紧护身符,打开了门。
胖龙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冷笑一声,道:“这两天到店里找你你都不在,躲啊,怎么不继续躲了?”
我不解,这两天我明明在店里,难道是镇寻搞的鬼?
我无奈地笑着:“不就是两万块吗?这么点钱用得着这大阵仗?”
“两万块?”胖龙冷哼着将一张纸扔给我,“还钱。”
我低头一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声音都抖了:“八十万! “文青借的?”
“不,是你借的。”
我什么时候借过八十万?谁敢问胖龙的老板借八十万?!可借条上的签名和指纹,有文青的,也有我。
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签合同的时候,文青拿了几张废纸让我练手……
中招了!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我飞快将借条揣进腰包:“文青使诈。”
胖龙的笑容越来越冷:“还钱。”
这混蛋保不定同文青是一伙的,多说无益,我拔腿就想往外跑:“还不起,我自首去。”
几个人迅速将我拦住,胖龙伸手摸向我的脸,笑得一脸龌蹉:“想得美,没钱就用别的东西抵债。一个漂亮妞,明明可以靠脸蛋生活,何必要辛苦打拼呢? ”
我拍开他的安禄山之爪:“我打个电话,让人送钱来。”
胖龙答应得很痛快:“好,别说什么不该说的,我们在旁边听着呢。”
掏出手机,我深吸一口气拨了个号码。虽然好几年没联系,但我了解青约,知道就算岁月婆娑,爱恨皆已随风散去,两人之间只剩荒芜的回忆,青约也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再说,这是他欠我的。
嘟嘟嘟地响了两声,对方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一道女人温柔的声音,有些犹豫:“喂……你是……司马小姐?你好,我是青约的未婚妻茹宁。”
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一直鸵鸟一样地躲着,不敢去细想,不敢去深想。如今虚伪的面纱被人揭开,我才突然发现,青约是别人的了,他终于是别人的了。
一道陈旧的胸口,不受控制地裂开,刹那间情绪鲜血淋淋,痛得我根本无法开口。
“青约在洗澡,我帮你找他。”
强忍住伤痛,我冷冷地说道:“不必,我打错了,再见。” 说完挂了手机。
心如死灰,万念俱无。
胖龙啧了声:“哭,哭就可以不还钱了吗?那边送不送钱来啊?”
“ 我哭了吗?”我泪汪汪地看向他,努力想笑。
胖龙点点头。
被他点破,哭声顿时就收不住了,阵阵抽噎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喉咙里溢出,堵得我根本说不出话。
“我们都没打你,哭什么哭?”胖龙不耐烦地挥挥手,“带走带走,把她带走。”
两个人过来架住我往外走。
我抽噎着,用生疼的喉咙央求:“我还钱,我会还钱的,让我再打几个电话。”
胖龙在前面带路,发出一声嗤笑:“还打电话?曾经司马家家大业大,现在连八十万都拿不出?那就没办法了,拿不出钱就要你的人,放心,我大哥可喜欢你了。”
落在胖龙这些人手里没好结果,我正想出手反抗。
这时,胖龙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人大骂 :“别多管闲事,走开。”
明知不可能是青约,我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飞快探头越过胖龙宽大的身体朝前面看。
挡路的是查飞白,他站在小巷中,还穿着那身复古的燕尾服,全身笼罩在橘红色的夕阳里。只见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你看得到我?”说着,他的脚渐渐变淡,消失,只剩上半身悬浮在空中。
人再恶也会怕打不到摸不着的鬼。
“鬼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尖叫,胖龙等人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轻蔑地瞥了那些人一眼,查飞白飘到我身边:“我,没事吧?”
因祸得福,脑海里还想着那个人,死灰般的心脏并没因查飞白悬浮的身体而颤抖,只是微微有些害怕。
我背靠墙壁,撑着大腿喘气,问:“你不是人?”
我终于想起在哪听过查飞白的名字了,查飞白,二十世纪初著名波兰华裔钢琴天才。可惜,在三十二岁回国祭祖时失踪,生死不明。
查飞白点点头:“我是鬼。”
我又问:“你想做什么?”
查飞白黯然神伤:“我被困在唱片里几十年,是你把我放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所以一直找不到地府的路,请你帮帮我查查真相。”
“镇寻也是鬼?”
查飞白摇摇头:“我不知道,昨天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
我擦干脸上泪痕,笑了笑:“对不起,我如今身无分文,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吃,还负债累累,我帮不了你,你别缠着我。”
夜幕降临,江边河堤上的夜宵摊亮了起来。我孤零零的坐在河边对着水笑。有人过来跟我搭讪,见我不回应又赶紧走开。
我不敢回咖啡店,也不敢回仓库。手机没电了。整整一天就吃了一个肉夹馍,加之受了不少惊叫,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可口袋里只剩两块钱,连一碗炒饭都买不到。
远处飘来一股牛肉面的香味,我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悬浮着一只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查飞白大喊大叫:“你缠着我干什么?我没钱没男人,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破手机和一张护身符,你要不要?!”
不少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大概因为看不见鬼魂,以为我在发疯,又将头转了回去。
查飞白犹犹豫豫地飘过来,低声道:“ 我不想无礼,只是你脸色不好,我怕你出事。”
我愣了愣:“你……怕我寻短见?”
查飞白点点头:“不是死了就可以解脱,你看我,死后受的罪比活的时候受的罪还多。”
心头阵阵发酸,我自嘲地笑笑:“ 想不到如今会关心我的,居然是一个鬼。”我拍拍身旁,“我不会寻短见的。坐下,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查飞白笑着道谢,坐到我身旁。
查飞白说他那年回国祭祖的事被当地的军阀王大帅得知,王大帅请他进府演奏,可进府后发生了什么,他全都记不得了,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他所说的王大帅是本城非常有名的历史人物,我的手机没电查不了资料,但当地图书馆一定会有关于王大帅的记录。
“明天一早我去图书馆查王大帅的事,希望可以查到你的事,让你顺利找到入地府的路。”我对他说。
查飞白道:“我,谢谢你。你这么困难,我还要麻烦你。”
我摇摇头:“不麻烦,正好我明天要去图书馆翻翻招工报纸。”
“其实你年纪很大了,为什么不找个依靠?你人这么好,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查飞白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我笑了笑:“ 没办法,以前有位大师替我算命,说我缘份皆无,更没情缘,没人要啊。”
天生无命数,无亲缘无情缘。就像凭空出现在世上的人一样,不被任何人记挂,不会介入任何人的生活,就算一时得到也会很快失去。如同一抹空气,独自活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这卦异常奇怪,大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替我算完卦后分文未收。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查飞白说。
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我笑道:“是啊,是你唐突。为了赔罪,罚你陪我坐一晚上。”
那僵硬的笑容太过勉强,查飞白叹了口气,问:“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拼命笑?”
我看着河面,鼻子有点酸。为什么老是笑呢?大概是因为妈妈的教诲吧。妈妈曾告诉我,笑容是一个人最后的尊严,面对任何人都不能失去尊严。能做到开心大笑自然最好,次一等便是皮笑肉不笑,最末等便是哭着也笑。
“不管局面多糟糕,只要还能笑,就会有新的开始。”我对查飞白说。
查飞白动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