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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玉脂阁(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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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男人为什么要同女人结婚?”回到房间,付云谣问宫妇。
深夜,付云霄回来时,付云谣已经睡着了。
和往常不同,她穿了件单薄的粉纱睡衣,透出粉红的抹胸和精致的锁骨。夜色凉飕飕的,却只在腰上搭了条单薄的绸被,两条羸弱的腿无力地在粉纱上交叠,散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着,气息柔软如兰。
样子可爱得像一只最美丽最无力的猫,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揉碎她的渴望。
付云霄愣了片刻,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半晌。深吸几口气,缓缓俯身,嘴唇凑到付云谣耳边,轻声道:“哥哥是未来的皇者,你可以任性,哥哥不可以。”说完,拉过被子轻轻替她盖上,然后起身出门。
付云谣在他身后睁开眼睛,突然直起身使尽力气将身后的枕头朝他用力挥了过去。
付云霄没回头,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付云霄命人将自己的床铺搬出寝宫,搬进侧殿。
接下来,太子府里的宫人们为太子的大婚典礼忙碌起来。起新主殿,制新家具,制新衣……
付云谣每天坐在太子府最高的山顶,静静地看人们忙进忙出。付云霄不再陪她吃饭,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每天吃得很少。她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单薄的肩膀瘦得像纸片,风一吹就会飞似的。
转瞬到了婚期,太子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厅中央,皇帝赐的稀世明珠硕大圆润,熠熠生辉。
付云谣托病没去皇宫参加大婚典礼,躲在寝宫休息。
皇宫大婚典礼结束后,太子将太子妃接回太子府,开始举行太子妃入主仪式。一对新人身着明黄色喜服端坐大堂之上,接受众人行礼。
忽然,一抹身影出现在门口,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典乐队还乌拉乌拉地吹打着。
是付云谣。
她坐在轮椅上,刘海修剪得整整齐齐,眼睛黑漆漆似寒星。嘴角勾着一丝笑,透着股坏坏的调皮劲儿。脸色虽然苍白,却掩饰不住青春洋溢的气息。一袭雪白的长裙,在周围鲜红颜色的衬托下白到刺目。
她滚动轮椅,缓缓向前。
众人纷纷闪开,只有个俊俏的少年蹦蹦跳跳上前:“公主殿下,三年不见。”
见她不做声,少年赶紧补充:“我是殷尘然啊。”
可付云谣看也不看他,推着轮子直接从他的脚背上碾了过去,疼得他在原地跳了两跳。
无视周围的人,付云谣滚着轮椅走到付云霄和太子妃李氏面前,放肆地打量着盛装打扮的李氏,最后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嫂嫂的手真好看,水葱似的。”
付云霄勉强扯出笑意:“云谣,你不是不舒服?回去休息吧。”
不理会他的话,付云谣伸出自己的右手:“不像我,天天推轮椅,手上都长茧子了。”随手抓起旁边的夜明珠,她笑得更欢,“这样的手抓东西倒挺牢靠。”
付云霄一惊,上前一步,笑道:“云谣,那颗夜明珠是你皇嫂的。哥哥还有颗更好看的,送给你好不好?”
轻轻将夜明珠掂了掂,付云谣笑得如花般灿烂:“哥哥,我乃堂堂皇朝公主,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子?凤仪明珠,付氏当家主母代代相传,什么样的明珠能比它还稀罕?”猝不及防的,狠狠往下一掷,明珠在一片惊呼声中碎成了几瓣。
张开双臂,付云谣看着一脸震惊的付云霄,笑意盎然:“永旭公主付云谣,蓄意损坏镇国之宝,废公主封号,打入天牢。”
她冷静地说完了自己的判词。
出乎她的意料,皇帝没有废除她的封号。群臣一片哗然,反对声连连。其中张司马连上十封奏折,参永旭公主目无法纪,破坏国本,按律当打入天牢问斩。皇帝将包括张司马在内的一干重臣叫到御书房,提了把宝剑就刺穿了张司马的右肩膀,然后踩着他的脸对他说:“你想弄死孤的宝贝女儿,孤先赐死你的九族,最后赐死你。”
谁都知道皇帝年轻时混账起来就是个魔王,他发起浑还真没人治得了,横竖夜明珠是付家自己的宝贝与别人无关,所以“忠臣”们要求严惩付云谣的声音瞬间没了踪影。
皇帝将付云谣送入洛水行宫禁足,命其研习琴棋书画,修生养性。又挑选百名美貌男子百名美貌宫女专门侍奉她。
付云霄得知此事,匆忙赶到养心殿:“父皇,您赐给谣儿百名男子,何故?”
皇帝低头批阅奏章,眼都没抬:“太过沉迷情爱之事,伤人伤己。孤只想让她知道,世间最美貌的男子,也不过如此。”
付云霄单膝跪地:“父皇,谣儿尚未婚配,如此这般有损她的清誉。”
“她现在的样子,与其嫁一个趋炎附势之徒,不如让孤护她一世。”停下笔,用笔尖指着付云霄,“你也一样,要一世护她。”
付云霄低头道:“堂堂公主,应是民之表率……”
打断他的话,皇帝招招手:“霄儿,你且上前。”
付云霄起身走到桌前。
皇帝站起身,突然狠狠地朝他脸上揍了一拳:“畜生,谣儿只是不懂事,心中有鬼的是你!”
付云霄歪着头:“儿臣不明白。”
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皇帝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瞒得过别人,又岂能瞒过孤?你是孤和兰兰的孩子,你的眼神和孤一模一样。有孤在一天,便不准你个畜生轻举妄动。”
付云霄脸色平静:“父皇,儿臣是未来的皇帝。”
“很好。”皇帝将付云霄推开,“没有孤的许可,不许你踏入洛水行宫一步。”
初进洛水行宫,付云谣绝食了几天,后来觉得绝食无趣便算了。百无聊赖中,她将注意力放在琴棋书画之类的事情上。那群少男少女想尽办法讨她欢心,她也懒得理,于是精力旺盛的少男少女们内斗不休。偶尔看看手下人的内斗,创造性地玩点惩罚游戏,便成了学习之余付云谣生活中唯一的调剂。
除了皇帝命人源源不断地将新奇的物件送来,还有那个十天半月上门吃一次闭门羹的殷尘然,再没人来看她,她几乎与世隔绝。
几年后皇帝南巡,付云霄负责照应洛水行宫。因行宫账目不清,付云霄特地挑了个日子来看付云谣。
当付云霄领着四岁的小郡主进洛水行宫的时候,付云谣正把一个私下嘲笑她不能走路的少女赐给八个少男。堂下一群人玩得醉生梦死,哭声、求饶声、享受的闷哼、妖娆的汗味和甜香勾勒出一片旖旎。
堂上的她端坐在轮椅上,一袭白衣,静静地盯着堂下可怜的芸芸众生,表情冷漠得犹如白玉雕成的修罗。
两名绝世美男,丽妖和花罗分侍两侧,一人手持香扇替她扇风,一人坐在地上轻轻地替她揉手。
“胡闹!”等不到通报,付云霄领着人闯进去,暴跳如雷,“胡闹!”
几年不见,付云谣眼也不抬,仍静静地看戏:“哥哥好好地做太子,来招惹我做什么?”
“简直是胡闹!”付云霄示意左右,将堂下一干衣不蔽体的男女拖了出去,“全部处理掉。”
付云谣动了怒,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凤目直射向付云霄,里面寒星点点:“老人家都没说什么,哥哥凭什么处理掉我的玩具?”
付云霄不理她,吩咐左右宫人:“我要好好打扫下这个行宫,你们带公主和郡主去后花园。”
见父王将自己交给宫人,付云霄怀中的小女孩立刻噘起嘴巴撒起娇来:“要父王抱,要父王抱。”
付云霄温柔地哄道:“乖,到后花园跟皇姑姑玩。”
小女孩不依不饶:“不嘛,我要父王抱。”
付云谣冷冷地看着他们父女情深,一扬手,丽妖和花罗推着她的轮椅,进了后花园。
不一会儿,乳母抱着依旧在哭闹的小郡主也到了后花园,对付云谣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让您瞧瞧小郡主,她长得可像您了。太子殿下说,小郡主以后就是亲生女儿。”
一向清净的洛水行宫被小孩的哭闹声占据,烦得付云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冷冷地吩咐:“让她别哭了。”
乳母抱歉地说:“公主殿下,小郡主就喜欢黏着太子殿下,别人哄不好。”
付云谣不耐烦,伸出手:“给我抱。”
乳母小心翼翼将小郡主放到她怀里。
小郡主拼命地挥手推着付云谣的胸口,看着乳母嚎啕大哭,鼻涕泡直冒:“父王,我要父王。”
付云谣盯着小郡主打量了一会儿,冷冷一笑:“哪里像我,也不像哥哥,好丑的娃娃,怎么会是我女儿?”
乳母哭笑不得,众多皇子皇女中,只有付云霄付云谣继承了皇帝的倾世容貌。尤其是付云谣,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一张脸美得勾魂夺魄。只可惜,付云霄的太子妃和侧妃所出的几位郡主王子个个像妈。付云谣的身体又这幅模样,皇帝的绝世容颜怕是要断代了。
可一个大人,这样毫无遮掩的嘲笑一个孩子,实在是有点……没风度……
小郡主虽然不十分美丽,还算冰雪可爱吧。
这么想着,乳母禀道:“公主殿下,小郡主还没张开,以后会好看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把小郡主过继给您,以后你在洛水行宫就不会孤单了,太子殿下会经常来看你们……”
话未说完,付云谣双目圆睁,盯着自己渐渐被金黄色浸透的衣摆,表情几乎要晕厥。
乳母定睛一看,连连叫苦,小郡主居然在惹不起的小祖宗身上……拉稀了……
拉稀了……
还未等她将小郡主抢过来,小郡主用力在付云谣手臂伤疤部位一抓,双脚一蹬:“我要父王!”
说时迟那时快,付云谣尖叫着将她丢了出去,像丢一个布娃娃似的。众人救驾不及,小郡主被她一头丢进了旁边的花丛。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跑过去救人,而付云谣根本没在意小郡主的死活,她扯着肮脏的衣摆,几欲呕吐,大喊大叫:“丽妖,花罗,本宫要洗浴。”
然后在几位美男子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付云霄看望过摔得鼻青脸肿的女儿,提着宝剑,砍翻守门男子,冲进了洛水行宫。付云谣已经冲洗干净,正浸在奶白色水中闭目养神。
头发优雅地盘起,耳边垂下几缕长长的头发。柔软的手臂撑在池沿上,皮肤莹白到发光。
丽妖和花罗也浸在水里,正拿着花瓣温柔地帮她擦身。
听见声音,她头也不回,眼也不睁:“都四年不见我,哥哥何必想起我来?“
“付云谣!”付云霄脸色红得快滴血,他大步上前,先将丽妖从水里一把揪了出来,举剑刺了个透心凉。然后跳下浴池,追上正欲逃跑的花罗一剑砍翻。
赤目的鲜血在奶白色的浴池中漾了开,艳红妖娆得如放肆的火焰,将浴池变成了一汪炼狱。
付云谣呆呆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花罗的尸身,猛地一拍水面:“他们是我最喜欢的玩具,老人家送的,你凭什么就给杀了?你不让我喜欢你,我躲开还不成么?我已经习惯不去喜欢你,你好好做你的太子便是了,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举着剑指着付云谣的心中,付云霄咬牙切齿,大声喊:“你冷血心肠么?她是你亲侄女!”
付云谣一愣,低头看着剑尖。然后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眼底的绝望的死灰让付云霄的手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哥哥,你居然用剑指着我?”突然,她自嘲地笑了起来,“想我死,哥哥直说就是了。”
说完往前一扑。
“谣儿!”付云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