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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玉脂阁(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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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咖啡馆里,用热咖啡捂着手,我的牙齿还在一个劲地打着颤。
咖啡馆中很安静,几个金发男女坐在不远处的绿色植物丛中聊天,音响里播放着轻缓的钢琴曲,可我还是觉得难过。
一想到那几具盖着白布单的尸体,呕吐的感觉忍不住想泛上喉咙。即使我并不是圣母,但真面对生死的时候,人类本能的怜悯自然占了上风。意识到人类的渺小,是一种非常难受可怕的感觉。
热咖啡慢慢下肚,让我开始回到现实世界。大脑慢慢恢复运作,想了想,我打开咖啡馆的公共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玉脂阁。
玉脂阁的页面非常简单,甚至没有说明,深蓝色的页面,白色的“玉脂阁”三个字,还有一个联系客服的链接。我工作后曾建议江兰改进页面,她说不必,我只好让页面维持原样。
除了玉脂阁自己的网站,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与玉脂阁相关的信息。
平常都是我在安排护理预约。预约来自玉脂阁网站,每天只有聊聊落落几个客人上网。每次来客人都是我到市内去接,不然她们在电话里总是喊找不到路,做完护理再由我送回市里。
有些异常,但我却因为江兰给的高工资忽视了,毕竟她让我过上了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再说,就算诡异,哪里诡异得过镇寻的罪界去。
要不要继续为她工作呢?这份工作的待遇真的挺不错……
思忖着,正左右为难的当口,忽然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
人高高挑挑的,一袭笔挺的黑西装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柔软的金色长发垂在肩头。碧蓝的眼睛清澈透明,皮肤白得发亮。北欧的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最好看,好看得像天使似的。
这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男孩走到我面前,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拉开凳子坐到我旁边。微笑着拿过我的咖啡杯,抓起我的手,指尖在我的指尖上一划,用不知什么工具划出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滴入咖啡杯。然后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带我们进玉脂阁。”
我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吹了一下有些疼,确定不是幻觉,掏出手机决定报警。
他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你是个很美的东方女人,血也很美味,我决定收下你……唉……为什么你打的是报警电话?”看到我手机上的号码,他身子一歪将我的手机抢了过去,然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报警,因为手指的伤口,他的父母会赔我很多钱,钱,钱……
我站起身朝柜台走去,想找电话。
“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没走几步他又在我身后问道。
没理会他,我继续往前走。
“等等……”他跳起身想拦我,手还没搭上我的肩膀,全身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还没等我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人已经重重跌在了几个座位开外。
咖啡馆的其他客人统统转头看向这边。
“罪王印……”少年扭着错位的胳膊从地上站起身。
从一个欧洲人口中兀地听到几个标准的中国字,我得了一惊:“你知道罪王?”
“当然知道,罪王是第七界的神。”说话的是旁边另一个金发小妞,她用红宝石似的血红眸子看着我,“原来你是来自罪界的客人,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这才发现,咖啡厅里的人全站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我,一水的俊男美女。
“你们是?”我在脑袋里面搜索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双手一拍,“吸血鬼!”
刚才摔倒的少年瞬间移到我身后,好看的薄唇贴着我的耳朵,冰冷的气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是本国的秩序维持者,修罗在我们的土地上作恶多端,我们要保卫自己的家乡。”玉雕般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利爪似的长指甲,险险地架在我的脖子前方,“帮我们除去她,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你们便是掌管此地的夷族?”一道冷冷的声音。
循声一看,就看到那天看到的短发亚洲男子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他叫什么来着,单云飞。
金发少女愣了一会儿,问:“你是谁?”
“祁山之皇座下护法。”单云飞道,“我家主上要同你们谈一笔交易。”
话音刚落,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就见一把金黄的长发在我眼前一闪,我身边的少年已与单云飞擦肩而过,无声无息的迅疾,像一匹忽然出击的猎豹。
随后一切又再次静止下来,少年站在单云飞身后,一双长着长长利爪的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胸口多了一个透光的大洞。
而单云飞右手握一颗鲜红的,干净剔透,还在跳动着的心脏,一本正经地对其他人说:“修罗系出祁山,祁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家主上没有恶意。”
我倒抽一口冷气。
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往外走,可受了这么多刺激,步子哪听我使唤?一挪,就变成了狂奔。
飞快从单云飞身边跑过,冲向门口,后面居然没有人追上来。推开门冲到皮卡车上发动车辆,打开车灯,刚一踩油门,又赶紧踩了刹车、
一个男人站在前方路中央,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长及脚踝的黑皮长风衣,干干净净的长筒靴。长至腰际的黑色长发水似的又黑又亮,垂在肩膀两边,从莹黄的灯光下走过,流淌出道道丝滑的暗金。雕像似的轮廓,工笔描画出来般的五官,眼睛很黑,目光很柔很软。细小的雪花从他身边纷纷飘落,活脱脱一副瑰丽的油画。
惊艳绝伦……
不知道是不是江兰老在我耳边念叨这个词的缘故,看到男人的第一眼,这个词再次浮上我的脑海。
惊艳绝伦,惊艳绝伦,真真的惊艳绝伦……
他就那样,身体像影子似的,穿过我的皮卡车前身,离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额心一热,几条发光的光从我眉间飘出,缠绕出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漂浮在空中挡在他面前。
遥远的空中传来低低的男声吟唱,吟唱的内容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几个字。
“罪王之印,鬼神回避。”
男人停住脚步,伸出食指轻轻一弹,发光的圆形图案便化成数百只金黄的蝴蝶,四散逃开,随后又拼命地往我面前扑,徒劳地想阻拦男子。
没理会那些蝴蝶,男子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我:“把东西带给她,转告她,回家吧。”
温存低柔的声音,落在人耳朵里,却叫人莫名其妙地觉得无奈和心疼,心头泛起一股酸意。
然后他的影子散了开,就像从未来过似的,而我怀里不知什么多了一个保温饭盒。沉甸甸的,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回玉脂阁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江兰又倚在窗口看着天空发呆,看不清表情。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当你不会回来了。”
我倒不想回来,一个惹不起的人叫我跑腿,我也没办法啊。打开客厅的灯,把食盒往前一送:“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回家吧。”
江兰转头盯着食盒,静默半天。突然起身急急地走过来,一把夺过食盒走到桌子边打开。动作是那么激动,手臂在微微颤抖。
食盒里装着一客油汪汪的东坡肉,一份腰果青菜,还有一份清冽的香菇鸡汤,一层香喷喷的白米饭。
温暖的菜香在空气中弥漫,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地道的中国菜,口水立刻在我口里没出息地泛滥成灾。
而江兰更是可怕,根本没跟我客气,她一下子将头扎进了饭盒里,连吞带倒,几分钟就把饭菜扫荡一空,然后端起汤碗喝了个底朝天,接着将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一粒粒捡起来吃掉,最后夹起鸡骨头送到嘴里,“咯吱咯吱”嚼了几下,一伸脖子咽了下肚。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往常优雅恬静的神经质老板,分明是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
“你脸色不好。”吃完饭,江兰脸上多了一圈红晕,走到沙发边坐下,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我身上。
胳膊上,甚至脸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赵夫人死了。”
江兰好脾气地朝我笑笑:“有因有果,自作自受。”
“……我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这三个字令她微微挑了挑眉,嘴角笑意更浓,“有意思,居然同情一个恶妇。”
我被她笑得有些窘迫:“我只是觉得世上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区区人命而已。”她说得云淡风轻。
我冷笑:“人命就不是小事。”
“有的,比如,在一国之后眼里,不过是人命而已。”
“姐姐要记住,从今往后,你的丈夫只是个皇帝。”
小新,兰后的义弟,是兰后在乱世中捡回来的,刚把他从村民的祭坛上救回来的时候,被人当成祭品的他衣衫褴褛,身上瘦得只有一把骨头,脾气很犟。
而这天劝说兰后对抗皇帝的时候,他一袭红衣,皮肤白皙到几近透明,眼神安静乖巧。手上却套着十个银戒指,那是用来操纵尸体的,以前的流浪少年已经成长为替皇帝掌管□□的魔宫暗主。
他是皇帝的刀,也是兰后入宫后唯一的依靠。
从此,兰后同意皇帝广纳嫔妃,变成了真正的皇后。
第一个成为她手下冤魂的是一个太监,因为教兰后的儿子说了得罪宫廷的话,兰后下令将其杖毙。
第二个成为她手下冤魂的是李修仪,她得罪了权势熏天的李妃,为了自保和保住李修仪全家,兰后将其赐死。不,应该是下令手下将其勒死,谎称其自尽。
再后来是下一个妃子,太监,宫女,几个,几十个,几百个……
那么多人的血都是红的,热的,刚开始兰后还会害怕,后来就不怕了。兰后杀红了眼,手上身上眼睛里都是血,挡住了她的视线,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伤害她的人,该死;伤害她儿子的人,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皇帝,后妃,太监,宫女,全都该死!
“兰后杀了皇帝?”听到这里,我第一次出声打断那个说故事的人,因为她讲故事时眼里的粉色眸子红得发亮,表情痛苦而癫狂。我怕她突然变成故事里失控的兰后,说着“该死”,然后扑向身旁的我,致我于死地。
“没杀死,只是刺了一下。”听我问她,江兰瞬间恢复了先前的淡定,语气也重新变回了温柔似水的感觉,完全没了刚才的癫狂。
“然后皇帝杀了她?”
“不,皇帝杀了蛊惑她的小新,接着开始绞尽脑汁治她的疯病。”
“她疯了?”
“她作恶多端,疯是她的报应。”
“治好了么?”
“没治好。”她微微一笑,“所以,等兰后生下公主,皇帝就同兰后离婚了。兰后丢下儿子女儿,同初恋情人私奔,生了四个孩子。”
“等等,她的初恋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么?”听到我的话,江兰好脾气地朝我笑笑,“你就当他又活了吧。”
兰后的初恋是蒙落族的王,所以兰后嫁过去,从皇后变成了王后。
兰后背叛了皇帝,和初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了四个儿子。
而皇帝孤独半生,守着他的国。待到儿子长大,将皇位传给儿子后,云游四海,寻找长生之法。
皇帝和皇后相爱吵闹怨恨半生,终于各自寻觅到属于自己的平静。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直到……
她和皇帝的儿子——另外一位皇帝,攻破了兰后初恋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