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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神嫁(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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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佣的带领下走进白知秋说的衣橱,仿佛走进了高定服装市场。几排贴墙的大衣柜,衣柜里挂着无数定制女装,看型号这些衣服大多属于同一个女人。角落里的衣柜里,挂着满满一柜男人的衣服。衣服房间的隔壁是鞋子间,满墙满架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鞋子间旁边还有饰品间,包包间,丝巾间。
我选了套不起眼的迷彩T恤迷彩裤换上,又从男式衣柜里给镇寻也挑了套迷彩装。
换好衣服下楼,楼下两个男人正默然相对。白先生冷笑地看着镇寻。镇寻嬉皮笑脸地坐在沙发上,背靠沙发扶手,双脚搭在另一边的扶手上乱晃。无礼至极的动作,却因为他那绝世俊美的容貌而显得分外邪魅妖娆。
我将衣服扔到他身上:“换上。”
镇寻抓着衣服坐起身,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姐姐关心我?”
“去换。”我没好气。
他嘿嘿地笑着,一手拎着裤腰带,一手拎着衣物,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时我才对一直冷眼注视着我俩的白先生说了声:“抱歉,白先生,没跟您打招呼就拿了您的衣裳。他穿得实在不像话。”
“一件衣服而已。”白先生笑笑,视线突然缓和了许多,“惜安,我让你回到人界,过人的生活好不好?”
我一愣。
他继续道:“如今你的灵魂被镇寻存在他心窝里,身体被罪界书吞噬。我有办法让镇寻交出你的灵魂,将你体内的罪界书剥离。你就能离开罪界,回到人界安安静静地生活,可好?”
回到人界,安安静静地生活?
他真的能让我回到人界?在刚被镇寻变成罪界书的时候,我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但冷静了这么久……
内心的波澜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白先生问:“不愿意?”
我支支吾吾的答:“我欠债,我,回到人界,我……”
白先生又笑了笑,打断了我的话:“无财无运无缘,此命盘虽平淡,但一世身体健康,喜怒哀乐尽能尝尽,不好吗?难道你想永世和鬼神打交道?再说,你不是有个未婚夫?”
想起以前的日子,我心里发寒。尽管我成年以后一向运气不好,已经习惯了,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免难过,想起青约更是如此:“我的未婚夫,青约他,时好时坏,他,我们不一定。”
正在这时,镇寻气呼呼地推开门冲过来,拉起我就往外走。
“两个小家伙,小心万劫不复。”白先生在我们身后幽幽地说道。
刚走到门口,惊艳的感觉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一个美貌佳人。
乌云般的梨花卷发,眼如点漆。微微丰腴,冰肌玉骨。虽不是精致绝伦的容貌,气质却美好得如同皎月,干净而耀眼。身穿紧身抹胸白色短裙,脚上一双点缀着无数钻石的透明水晶鞋,熠熠生辉。
她先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说不尽的妩媚可喜:“有客人啊。”
踢掉水晶鞋,她趿拉着仆人送上的拖鞋,走进客厅。身后几个保姆一人拖着几个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白先生迎出来:“你怎么来了?”冰山一样的脸上居然荡漾开了温柔的笑。
“想你啊。”女人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回头打量了我一眼,恍然大悟似的,“司马惜安!”
我愣。又仔细打量着这个女孩子。她长得很漂亮,身上散发着的公主气质浑然天成,即使见过一次也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白霖?”我犹豫地问。
“是啊,是我。”她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她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是长久练琴的痕迹。
白霖,音乐界有名的小提琴天才,白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万众瞩目的公主。小时候我曾和她在国外一所音乐学院里一起学习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觉得她也就一般般,天赋一般般,也没有我漂亮。如今她已变成国际知名青年小提琴演奏家,我经常在网上看到她的信息:系出名门,隐婚嫁人,慈善家……
而我,早就因为付不起学琴的开销半途而废。又家道中落,负债累累,上流社会的音乐圈早已与我绝缘。
“好久不见。”正在胡思乱想,她拥住了我。
我很久没有和正常人交流过了,白霖让我觉得有人味,于是接受了她留我吃晚饭的邀请。从成亲闹剧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全靠镇寻给我渡气维生,还真有点饿。
华丽的大理石长桌上,镶金香槟杯反射着餐灯光,明晃晃耀眼。法国空运的蒜茸黄油大蜗牛、鹅肝酱、鲜活牡蛎、特色酸菜、法式苹果派……
白霖一样样给我介绍。然后热情地帮我舀了勺鱼子酱:“尝尝。”
我用舌尖将鱼子酱一粒粒碾碎,顶级的味道飘然逸散:“Beluga?”
“对啦。”白霖很高兴。
其实我不知道Beluga鱼子酱是什么味道,即使是家境还很好的时候我也没吃过beluga,我猜的。
猜完我开始后悔自己接受了白霖的邀请,不是因为白霖做得不到位。她是个很好的人,她甚至绝口不提音乐,绕开了我曾经也是音乐天才的过往。而是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在做生意,生意是否顺利,如果她想入股我是否答应之类的。
是因为我自己,我嫉妒她,而且这种丑陋的心态根本控制不住,像蔓藤一样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这让我厌恶自己。
白先生和镇寻坐在我们旁边,默默地喝酒,几乎没说话。
吃过饭,白霖和白先生将我们送到门口。
回去的路上,我靠着火象飞车的车厢壁,默不作声。
“姐姐不高兴?”镇寻突然问。
“嗯。”尽管白家准备的晚餐都是珍馐佳肴,但我没胃口没吃多少,还是很饿。
“为什么?”他问。
在他面前,我毫不掩饰自己丑恶的一面,扭头看着车外:“我嫉妒白霖,和她起来,我活得很糟糕。”
以前我比她有天赋,比她漂亮,比她努力……
我不仇富,也羡慕不来她的家世,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值。
镇寻沉默片刻,揽住我的肩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久就到了他说的地方,我跟在他身后下车,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墨黑的天空上飘着丝丝血似的红云。天空下长满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芦花是银色的,碎银似的闪闪发光,像月光下跳跃着的湖水。红色河流从银色芦苇丛中穿流而过,与天上的红云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镇寻领着我走到红色的河流旁,看着河水:“姐姐,这里是冥界,你的魂就是在这修复的,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摇头。
他提高了声调:“历经千年才挣得投胎的机会,可白知秋特地给你选了什么命盘?无财无运无缘,落魄到死?他倒是想让你悟出禅心,百年后心甘情愿去死。可他怎么就费尽心思,给他妹妹喝斐济水,造宫殿,收集珠宝?他怎么就舍不得让白霖也悟出禅心?”
“姐姐,父亲是魔,母亲是神,六界视我们为异类,他们都看不起我们。所以白知秋将我困在神弃之虚受三千年火狱焚烧,任我自身自灭。所以他们把你扔进他们认为平稳的命盘,还觉得让你活一世是他们的恩赐。六界生灵谁有禅心?谁不喜欢七情六欲?你有愿望,有愤懑都不可耻。”
“可是姐姐,不要奢望别人的怜悯施舍。没有财富我们自己挣,没有天下我们自己打。他们不给我们容身之处,我们便自己造一个容身之处。”
他扭头看着我:“姐姐,你已长生不老,将与我一起,执掌罪界万世千秋,什么都会有的。”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可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我不懂。”
“没关系,你不懂,我便教你懂。”他看向河面,喉咙里飘出洪亮威严的声音,“冥河中不得解脱的亡魂,谁愿入我罪界?”
话音刚落,阴风骤起,红色的河流涌起了滚滚浪花。仿佛成千上万,被剥掉皮肤,全身红彤彤的男女。全都动作扭曲,表情狰狞,仿佛遭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他们挥舞着双手,想要爬出河流,爬到我们脚边。
“他们是永囚冥河的亡灵,只有罪界可以收留他们。罪界需要十名清污者,两名巡河人,姐姐,你挑。”
河里的人形此起彼伏,挤得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我有些糊涂。
镇寻拉起我的手指:“随便挑。”
那些人都红彤彤的,看上去都一样,我哪里认得谁是谁,便随手点了一个。
“呜呜呜……”那人又哭又笑,从河里一跃而起,跃到半空,化开成了万千水珠。
镇寻揽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姐姐,你救了他。”
我用手轻轻一点就救了一抹亡魂?
除了罪界,世界上还有哪个角落能让我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在人界,我债台高筑,无亲无友;有个未婚夫吧,一下疏远一下热络。疏远起来几年不联系,热络起来除了床上那点事,其他方面也仍是疏远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我想,要不是遇到镇寻,就算我倒毙街头也无人过问吧。
这些那些,那些这些,来罪界前我就早想清楚。即使如今被镇寻变成了一本书,收了魂魄,还占有了我。即使青约对我热络了许多。我也不想再回人界,去体验刻骨的孤寂和落魄的无奈。
我想……留在罪界……
即使被人鄙视也无所谓。
事情想通,心底忽然就舒坦了许多,好像小时候放花一样激动。用手指朝那些人形点:“他,他,他,他,还有他……”
被点到的人形纷纷哭笑着冲向天空,万年悲苦一朝解脱。
回到罪界,里面一片静谧,地上还残留着办喜事时放的鞭炮纸。
几抹透明的人形黑影分布在罪界山门的台阶上,拿着扫帚扫地。见我和镇寻回来,几抹黑影跪在地上朝我们拜。
镇寻回头对我笑,眉目被路边灯笼映衬得如画般精致:“这就是你刚才救的人,有他们打扫罪界我省心多了。”
说着话,他伸手拉住了我。
我甩了一下,没甩开,只得让他拉着。
他又说:“姐姐刚才没吃多少,饿了吧。我也没吃什么东西,咱们去鱼记找点吃的。”
鱼记茶饭已关门,但听到敲门声,鱼计虽一脸不情愿,还是开了门。在门口凉爽的地方替我们安了张小桌,两条板凳,倒上两碗凉茶。进厨房忙了一阵,端上两盘炒河粉。
我顺便打量了一下鱼记茶饭,和以前的鱼记装潢什么都差不多,便问鱼计:“在这还习惯吧?”
鱼记羞涩地点点头,端着托盘回去了。
镇寻在一旁笑得春光灿烂:“姐姐,卟呤说你是管家婆,真像。”
我瞪了他一眼,将他河粉里的一根肉丝挑到我盘子里。
“不怕吃胖全拿去。”他主动翻了肉丝夹到我面前。
热腾腾的河粉吃下肚,比法式大餐踏实多了,手脚都暖和起来。我抱着手坐在一旁等镇寻吃完,因为吃饱了心情好,对他的脸色也柔和了些。
他吃完河粉,对藏在店里的鱼计道了声谢,突然扭头,猝不及防在我嘴上啄了一口。然后抿嘴朝我笑,双颊绯红。
我拂袖而起,回了石头店。
他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
我飞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收拾收拾,倒头就睡。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有人在撬门。我心烦,面对墙壁,蒙上头不理。
不一会儿,有人掀开被子悄悄溜进被窝,又慢慢挤到我身后。一双手伸过来环住我的腰,身体与我紧紧相贴,挤得很暖和。
他贴着我的耳垂轻声耳语:“姐姐,我们是夫妻,以后都要一起睡。”
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闭目不语。
“嗯,姐姐再打一下。”他语音妖娆。
我又打了一下。
“再打重些。”他的手不安分起来。
我急了,用尽全力撞去。
他顺势与我贴得更近:“嗯,姐姐也不心疼我……别动……咱们试试这个位置……”
……
我前面贴着冰冷的墙,身后缠着匹穷凶极恶的饿狼。咬着嘴唇努力维持着理智,却渐渐被他拖进了美妙的深渊。
……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
罪王镇寻与半人半书司马惜安喜结连理!
《罪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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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街二号至十三号房…………罪界清洁工十名、巡河者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