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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鱼记茶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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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大美人鱼迎夏!
我飞快地扭头看去,兴奋的情绪却在瞬间安静沉淀。
天色微暗,橘红的天光将店门外雪白的梨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莹黄,枝枝醇香。一位老奶奶站在店门口,身着蓝调祺袍,头发花白微卷,面庞清柔,姿态极为优雅。虽是高龄暮色,却有一双老人罕见的,幽邃晶亮的眼睛。
该是怎样的美丽,才能透过岁月的磋磨也依然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人惊叹不已。
愣了很久,我走到老奶奶面前恭恭敬敬地笑:“您是鱼奶奶?”
她点点头:“听说在你们这买一块石头,就能附赠一件礼物。”
要想有生意,石头必须成为一个都市传说。我假装不在意那群正支着耳朵朝这边听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故作高深的微笑:“只要你买一块石头,我们就能送你一件礼物。愿望,或是东西,或是一个小忙。”
“请让我挑一块石头。”
这几天店堂的桌子全用来卖意面了,油腻腻的不太干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奶奶,请到雅座。”
从雅座往下看,笔直的青石板道两旁樱花烂漫,如云似霞般炫目。风轻轻一吹,樱花片片飘飞。
鱼仰夏仰头看那落樱,莞尔一笑:“夏城飞花,罪界美极了。”
自己的家被人夸奖,我颇为得意,拉开咖啡椅:“奶奶请座。”
待她坐定,我端上一杯咖啡:“尝尝我煮的咖啡。”
她端起咖啡,闻了下又放下,微笑道:“上年纪了,喝咖啡晚上睡不着。”晶亮的眼睛笑盈盈地打量着我,“罪界两位主人,其中一位竟然是凡人,还是个美丽的姑娘。”
我很骄傲:“ 谢谢奶奶夸奖。”
“但是孩子,你是凡人,接触异界之事,不怕吗?”
我摇摇头:“我胆子很大。”
不过就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妖怪什么的,顶多是查飞白这样不怀好意的鬼,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说来,你没真正接触过异界。” 她若有所思,“仙神界倒好些,妖鬼魔的可怕不是凡人能想象的。”
镇寻说罪界是我的家,我又无处可去,所以便真把罪界当家打理,在我眼里罪界也只是一个家。至于其他的,我从没想过那么多。所以我岔开了话题:“奶奶,您要买我们的石头?”揭开旁边托盘上的红布:“您慢慢挑。”
她看了看那盘石头,拿出一枚淡蓝色的“雪止天青”:“就它吧,至于赠品,我想借罪界主人的镇魂灯一用。”
她抬眼看着天边橘红色的火烧云,笑得云淡风轻:“我的丈夫很爱我,前世轮回前他曾告诉我,让我在家等着他。可我等了两百年他也没来,前天我算出他不日又将入轮回。我没有时间再等他一世了,只想借寻魂灯了却心事。”
没等我回答,她将一张卡推到我面前,站起身:“这事你做不了主,问问另一位主人吧。答应,请收下我的谢礼。不答应,请把这些钱送回寒舍。”
我确实做不了主,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镇魂灯是什么。只得说:“我们会尽快给您答复。”
她微微叹气:“孩子,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目前罪界里的居民多是良善之辈,你不觉有异。但你始终是凡人,不能在这种地方久待。你的父母呢?”
“不在我身边。”
“你弟弟呐?”
“也不在我身边。”我立刻反应过来,“您知道我有弟弟?”
她道:“我曾是妖。”
不想多说,我道:“奶奶,我自有我自己路。”
她亲切地笑了起来:“若你找到你的家人,奶奶希望你们能在人界好好生活。”
“谢谢奶奶。”
送鱼奶奶走到门口,栗二诚惶诚恐地迎上来,轻声道:“鱼仙子,您还认得我吗?我是松花江江畔的小老鼠栗二。”
鱼迎夏点点头:“是栗爷啊,好久不见。”
“鱼仙子,您怎么?”栗二眼圈一红。
鱼迎夏笑意盎然,一头银发在风中颤颤地抖:“生老病死是人逃不过的宿命,不过顺其自然。”
我俩将她送到山门口的出租车上,目送出租车离开。栗二早已克制不住,哭成了泪人。
“别难过了。”我安慰他。
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我们妖的事轮不到人类多嘴。”说完身形骤然缩小,化成一只胖乎乎的花栗鼠,钻进了路边的花丛。
这只肥老鼠,心上人年华老去,便迁怒于情敌的同类么?我算不算躺着也中枪?不过就算是喜庆的栗二发起火来也极其陌生,这难道就是妖和人的区别?
一步一步爬上那长长的台阶想回罪界 ,冷不防身后有人喊:“司马惜安。”
回头一看,山门外碑楼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黑白条纹连衣裙,右手挎着银色小挎包。
“是你啊,你好,再见。”答了声,我转身继续上山。
“和我聊聊吧。”
我头也不回:“不聊。”
“你不和我聊,我包里这块巧克力送给谁吃呢?”
我停住脚步,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减肥。”
于是她也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的:“你怎么都吃不胖,用得着减肥?”
我回头斜瞥着她:“我没和青约联系,没想与他复合。不会装好人去跟他说让他忘了我,更不会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他对你好与我无关,对你不好也与我无关。总之,青约和他的一切现在都已与我无关。”
天边最后一抹淡淡的夕阳也消失了,她站在模糊的阴影中对我笑:“做了几年乞丐你脾气不减啊,自恋司马。”
我单手叉腰,秀出自己的曲线,鄙夷地看着她:“没办法,我有自恋的资本。你也一点没变,面具唐。”
无数商贾巨族眼中的好媳妇人选唐茹宁,举止大方,识大体,心胸宽广,温柔善良。也只有我这个宿敌才知道,就她,温柔善良?善良个鬼……
唐茹宁敛住脸上的笑:“我想跟你说说青约的事,他有危险。”
我冷笑一声。
她往前一步,语气急切:“你真不管青约了么?不是事情紧急,我怎么会找你帮忙?”
我眨眨眼:“上来吧,那边有个凉亭。”
凉亭外,一盏红灯笼随风上下激烈摆动,唐茹宁低着头,坐在我对面,脸色被摇摇晃晃的灯笼光映得异常苍白。
“惜安,你觉得青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
声音压得细细的,像平常和长辈说话时用的语气一样。为什么她能在温婉可人和飞扬跋扈之间任意转换呢?这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问了也只会让她更喜欢和我作对。
抬手让一只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萤火虫躲在手心,我说:“他是我的未婚夫,曾经的。”
唐茹宁沉默半晌,低声说:“ 以前你走哪青约跟到哪,你怎么发脾气他都只是笑,安安静静的任你闹。其他人都说他爱极了你,可我总觉得他只是一个壳子,没有灵魂的,像一个傀儡娃娃任你这个主人摆布。这样男人没意思透了。”
没意思透了?我听得胸口微微一痛,沉寂多时的火仿佛登时就会重新燃起。挥手赶走手心的萤火虫,盯着她那张柔和得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脸,我抖抖道:“唐茹宁,没意思你还用尽办法抢人?没意思透了,你知不知道这个没意思透了的男人,是马上就要和我结婚的未婚夫?”
“我冤枉,你和他好的时候不管我怎么纠缠他都不理我,白白让我担了狐狸精的虚名。你们俩后来分手也跟我没关系,我和他订婚的时候你们都分开两年了。当然,我承认,我怂恿伯父伯母趁人之危赶你走,但是你们自己扛不住压力分手的。”这些话从唐茹宁嘴里轻快地说出来,让我一度有些凌乱的思绪恢复了正常。
没错,唐茹宁的捣乱根本只是不痛不痒的笑话,我和青约分手与她确实没什么本质关系。
得知青约的家族也参与分割爸爸的企业之后,我让青约在两条路中选择:一是与家族父母断绝关系,跟我走。二是与我分手。
不出我所料,他两条路一条都不敢选。只是不断央求我别走,别离开他。我将行李从刚刚装修好的婚房里搬出来,他埋头又将行李搬了回去。我把行李搬出来,他再搬回去,如此几番,直到我丢下行李扬长而去,他也没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唐茹宁说得对,很多时候青约真是像极了没有灵魂的空壳子,除了爱我爱我爱着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我会爱上一个空壳子呢,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概是爱他的轮廓,爱他气味,爱他周围的空气,甚至爱死了他的名字。对,爱他的名字,最初我就是被他的名字吸引的。不知不觉的,少女的爱就变成了习以为常的男女之爱。这种爱并不惊心动魄,却成了自己的习惯。
只是,习惯爱他,不等于可以原谅他的软弱。
我正色道:“唐茹宁,正因为我和青约分手与你无关,今天你我才能坐在这里聊天。有话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茹宁冷哼一声:“我和他的婚约是伯父伯母订的,他不愿意,也反对无效。不过你知道他是个软泥人,不愿意也只能不愿意,顶多把我当空气。可我没想到他会软到那种地步,就连我脱光衣服躺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无能至极的男人。”
不会吧,因为这事?
我撩了撩头发,按捺住心中的得意,浅浅一笑:“他没胃口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他以前吃得太好了。我向你保证,他强壮得像头永远不会饱的野兽。当然,前提是他对你感兴趣。”
唐茹宁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双手绞来绞去:“自恋狂,谁跟你说这种事?”
她的动作让我没了捉弄她的心思,坐直身体,仔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约,他,他,他,”犹犹豫豫地看了我好几眼,唐茹宁小声道,“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还是他,却不是他。”风更大了,吹得周围的萤火虫瞬间没了踪影。
凌乱的灯笼光闪过她的眼睛,里面装着满满的恐惧,“那个灵魂,非常可怕。”
忽然,她抱住自己的双臂,声音激烈地颤抖起来:“惜安,你回到青约身边吧。我和他订婚他很不高兴,我害怕。惜安,你回去吧,你回去,让他放过唐氏财团,放过我。”
有些人只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等真正到手就不想要了。我冷笑:“你想毁婚跟他直说就是,不要扯上我。”
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说,唐茹宁突然疯狂起来,猛地扯着头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明白,青约现在是个怪物,是魔鬼。不对,是魔王。”
我愣了一下,因为借着灯笼光,我看到她右手中指黑漆漆的,像一根焦炭。刚才她一直藏着掖着,我没发现。
那原本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我问。
闻言,她浑身一僵,抬头看着我。眼睛在凌乱的发丝下弯了起来,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没什么,只是他摘掉我的订婚戒指和我解除了婚约而已。惜安,你回去吧。” 语调陡然变得轻快无比,朝我走了过来,“你和那个魔王才是一对,你才该是受折磨的人……”
完了,她精神失常了,有危险。
我头皮一麻,飞快起身踩着护栏跳出凉亭。再回头一看,凉亭里的唐茹宁已没了踪影。
跑那么快?
正纳闷,面前忽然渗过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寒意回头,顿时汗毛倒竖,十指尖冰凉。
唐茹宁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里没有瞳孔,糊着石灰般的苍白脸庞看上去像纸人。
她带面具吓我,脑海里想到这个解释,我连连后退想里这个精神失常的人远一点。
然后很突然的,她两只手伸得笔直,火钳似的掐向我的脖子。
我往后退想躲开她的攻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向后栽倒。
灯笼在一瞬间全灭了,周围一片漆黑,我听见她用一种刺耳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大叫着朝我扑来:“我叫你回去!”
忽然,两道彩虹般的光从眼前飞快掠过,唐茹宁刺耳的声音骤然消失。四周的灯笼重新亮了起来,一群黑蝴蝶亮光中惊慌失措,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