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后》永远的19岁

18、第十八章 爱只是爱

　　后来，我想起他和他的那些年，仍有些唏嘘。
　　他笑我神经衰弱，那些小屁孩时候的事情谁还记得。
　　我只是把视线从电脑屏幕转向他，目不转睛的盯着。
　　却笑了。

　　丽旭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李晟敏困倦的脸。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亲吻，有人发怒，有人转身离去，可他就那样傻傻的站在旁边，说不出，也动不了。
　　那个人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放大在眼前，他感觉胸口又一阵发闷，忍不住哼了一声。
　　趴在旁边的晟敏闻声醒来，忙不迭的去叫医生。一阵乱哄哄的忙碌之后，他眼前又渐渐晕开团团白雾，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他只确定一点，耳边的声音里，没有金钟云。

　　这一病就是一个月。出院之后又回家调养，编辑部那边的工作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辞了职。奎贤实习期间混水摸鱼跑来看他，叼着牙签吃光了他面前的一盘苹果，然后四十五度两眼放光的对着他道：“少爷，让小的来伺候你吧！”
　　丽旭斜都懒得斜他一眼，幽幽道：“一边呆着去，不要妨碍爷思考人生。”
　　奎贤愣了三秒，接着爆出一阵狂笑：“啊哈哈哈！思考人生？你穿越了？”然后收起笑脸直起身来认真看了看他额头，鉴定道：“你是傻的。是从元朝穿越过来的蒙古蛮子吧？”丽旭终于笑起来，扔过去一个梨塞住他的嘴。
　　奎贤晃了两圈，准备告辞：“还好这两天设计院里面的头头不在，不然我哪敢跑出来。”
　　“不在？”丽旭疑惑。
　　“是啊，钟云哥他们都去东部开会去了。还有两天才回来呢。”
　　“哦。”
　　奎贤拉上门出去之前，悄悄回头看丽旭的脸色，然后不动声色的走了。
　　真不该提到那个人。李晟敏再三警告，谁提那个人就要谁的命，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相，可看得他好想伸手去顺毛……生气也好像一只兔子……哈哈。
　　丽旭从躺椅上坐起来，打开电脑，调出文档。现在最该想的是以后的工作。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生活是注定跟他无缘了，不过大小算个写手，稿费还是能赚点的。家里不缺他这点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混吃等死——没错，他混吃的话，真的就只是在等死……
　　还不想死。还不想……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耳机里传来音乐，是那首熟悉的小夜曲。是的，他在想那个人，从在医院的时候就在想，一直想着哪天推开门的是那个熟悉的笑脸，可他一直没有出现。出差去了？是个安慰自己的好借口吗？
　　他记得他们那天吵的架，也记得那人把自己抱上救护车时臂弯的温度。那时候他胸口痛得一阵紧似一阵，却很想拉住他跟他说，他没有误会什么，他生气也不是因为宝英，他不是要拿那谁来气他。
　　他想说，金钟云，我气的是你。
　　可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我喜欢你，我承认了，可你却再也听不到了。
　　那是他休克前最后一个念头。

　　回到自己的小家，已经是两个月后。打开房门看到一室灰尘，丽旭叹了口气。这房子虽然是自家买的，也没必要再住下去了，回来收拾收拾，过段日子就租出去。望望对面那扇窗，那个人，也就此再见吧。
　　就像很早之前告诉自己的那样，这一世太短，就不要欠些人情债下辈子都还不起。那个人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他的人生从来就与他无关。也许有一天还能在街上碰见，不管他身边站着谁，都要好好打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这不挺好的么？
　　这时，家里的座机突然响起来，还吓了丽旭一跳。走过去接起来：“喂？”
　　对方静默了一秒，心跳声忽然变得清晰而响亮。那边的声音低沉回转：“是丽旭吗？”
　　丽旭不知道为什么，屏住了呼吸。
　　“丽旭，我是金钟云。你现在身体好些了没？”
　　定了定神，丽旭终于开口：“学长你好，我现在没事了。”
　　那人轻轻笑，有些无奈般的，温淳的笑声烫红了丽旭的耳朵：“那就好。你今晚在家么？”
　　丽旭回头看了看满地的灰：“应该不在。家里还没收拾，住不了人。”
　　“这样，”那边传来别人喊他的声音，“我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了。晚上我给你电话好不好？你手机号没换吧？”
　　“没有。”
　　“那好。就这样。”
　　话筒里只剩下挂断的嘟嘟声，金丽旭忍不住苦笑，还要说什么呢？

　　可他却在等。现在是晚上十点。
　　电脑开着，网页上乱逛，手机放在一旁，开着铃声加震动以防没听见。奎贤在Q上叫他去打一个新网游，神奇的是他那网游小白的晟敏哥居然已经注册了。他没管，就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跳跃的头像，一闪一闪。
　　这时，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铃声刚唱到第二个字就被一把接起来：“喂？”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丽旭，我是金钟云。”他能想到他说话时脸上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钟云哥。嗯，你有什么事吗？因为我……医生要我早点睡。”丽旭一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虽然他说的一句话不假。
　　“这样……其实我是想说，”他顿了顿，“你想听个故事么？不会很长。”
　　丽旭没出声。
　　“……我从小跟我妈生活。四岁的时候，正洙，朴正洙，成了我的邻居。因为他家也是母子两个人，所以我们经常互相照应。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妈病逝，我就跟着阿姨和正洙一起生活，直到大学毕业我搬出来，我们一起过了二十年。
　　你说我喝醉了喊他名字，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么多年，他几乎是我唯一的朋友和亲人，我也一直把他当作我生活的重心。可毕竟人长大了，都要有自己的生活。只是可能我还没有习惯，喝醉了还会乱喊吧。
　　我知道宝英以前喜欢讲我和正洙怎么样，你可能也听到了些什么，但那些都不重要。那天你生病，我真的差点被吓死。你哥李晟敏那天一到医院就要揍我，说你那天在家都还好好的，一直说要给我带吃的急着赶回去。丽旭，其实我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是希望，你和我之间不要有误会。宝英是误会，我已经跟她讲清楚了。正洙……是过去的事，早就该让它过去了。”
　　路边一辆明黄的swift，金钟云望着对面楼上某扇窗户的灯光，唇边浮起一个浅浅的笑。
　　“你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我只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钟云的故事讲完，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
　　该说什么呢？
　　金丽旭有些茫然。他和他，终究还不是可以分享过去的关系。那几个月小厨房里的谈笑风生，也在瞬间变得遥远。说到底，金钟云只是希望有个家，眷念那种有人陪伴照料的温馨。他对自己的好也只是对家人的好，因为亲密，所以重要。
　　和他的不一样。
　　金丽旭会因为他的孤单而寂寞，会因为他的微笑而欢欣。金丽旭的想念总带着想要靠近的小小奢望，而靠近之后又会怀念曾经疏离的距离——因为在那个距离，他的心跳呼吸转身回眸才是安全的，不会一不小心就泄露了所有心情。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那些曾经的所有含义，却不得不发现，你和我并没有相同的感应。我一个人默默细数珍藏的点滴，也许在你看来，只是信手拈来也可以随手抛却的琐碎。你要了你想要的家的感觉，我却求不到，一个简简单单的爱。
　　不关那二十年，也不关未来，只是我们看不到相同的世界。
　　“钟云哥，谢谢你的关心。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礼貌却冷淡的回应完，丽旭随即挂掉了电话，钟云一怔。抬头望，那个窗口的灯光暗下来，就仿佛那个人的世界，正在向他关上大门。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喂。正洙？”

　　三天后，朴正洙回来了，带着他的家人。
　　“呵，你嫂子怀孕了。”他笑得十分满足，酒窝深深，整个人都散发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光辉。他安静的妻子羞涩的微笑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中有个生命，这种神奇的自然力量让钟云有一刻失神。
　　坐在正洙家的客厅里，墙上还有他们两年前的结婚照，面前的人与那时候又已经大不一样。婚姻改变了什么？它让这个年轻的男人敛去所有在商场上纵横睥睨的锋芒，收起在朋友面前温和随性的漫不经心，甚至幼年丧父的阴影也消失在那个即将降生的小天使的光芒下。他的妻子不会说话，他已经能熟练的用手语和她交谈。他“说”每一句话时嘴角都带着笑，眼睛直视着她的眼，就仿佛每时每刻都注视着她。他的眼里只有她。
　　钟云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走到阳台上抽烟。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在发抖。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温柔美丽却又坚强独立的女人。当年自己在她腹中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的吗？而他那不知名的父亲，当时作何反应。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确定，朴正洙的孩子将会带着爱出生，他会是个幸福的孩子。

　　正洙夫妻俩和阿姨都搬去了结婚时的新房，老房子有必要处理一下。其实两年前房子就已经出租，只是有一间屋子作为储藏室，保存了他们的旧物品。
　　钟云打开那扇常年紧锁的门，仿佛一瞬间穿越了时空隧道。布满灰尘的旧钢琴，旧书桌，墙上的奖状掉了两个角。脱漆的穿衣镜曾映过两个少年单纯懵懂的年华，他笑起来嘴角有小小的梨涡，他扯着另一个的脸逼他弯起嘴角的弧度。他们曾在雪夜里给过彼此依靠和体温，他曾经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他的脸，他希望能和他并肩度过漫长一生，他以为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幸福。可那些过去最后都变成孤独的凌迟，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从黑暗深处传来噬心附骨的痛。
　　时间终究改变了我们。那人，已成了别人的丈夫。而自己，也早已离去。
　　大概清点一下，钢琴搬去自己那里还是放得下，其余的叫正洙拖走就好。阿姨喜欢的就留下，其余的，也没什么留下来的价值。
　　钟云回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眼里没有悲伤，他只是，有一点珍贵的回忆需要缅怀。比如一段爱，永不会回来。

　　钟云回家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单元门口停着一辆小卡。黄昏里的场景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来，直到他看见抱着一个纸箱子走下来的金丽旭。
　　丽旭看到他有些许惊讶，然后礼貌的点点头，钻进副驾驶的位置。李晟敏随后出来，目光阴沉的盯着钟云。自从在医院那一面之后他们没再见过，钟云点头算是打招呼，转身进了自家单元。
　　他没想过还能见到金丽旭。其实那天那个电话打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说是误会，已经都解除了，现在的丽旭和他，已经没有什么牵连。那几个月的温馨晚餐就好象一场梦，丽旭穿着围裙靠在门边监督他洗碗的样子还在眼前，可那一切都已经不会再发生。
　　那个孩子差点因为他没了命。每次一想到这点，他就一身冷汗。
　　他想不起来那天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激动，或者说，他不敢想。那个答案太神秘，仿佛一说出口就会被诅咒。是的，他只要他过得好好的，如果那需要他远离，他就不再出现。
　　回到家，看见桌上的白金汉宫微缩模型，才想起自己给丽旭做的那个忘在了办公室。他还要吗？他还记得吗？
　　钟云突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迫切的找借口给丽旭打电话。想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冷淡的外交辞令，哪怕称呼变回那个毫无意义的学长。只是想听他的声音，知道他过得好，就算是完成自己最后一个承诺，也算是给这段两个人的生活划下一个句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丽旭掏出来一看：“钟云哥？”
　　他正在踌躇，旁边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抓过手机，一把抛到后排座位上。
　　“哥你干什么？！”丽旭惊诧地看着正在开车的李晟敏。
　　“丽旭你给我听好，”李晟敏的脸上有一种坚定的冷漠，“以后金钟云这个人，你不要再接触。我不管你们之前关系如何，他害你发病，就等于要你的命。这样的人我不会轻饶。那天在医院我没空跟他计较，只打了他一拳。以后要再让我看见，我绝对揍到他满地找牙。我说到做到。”
　　丽旭忽然觉得入耳的每个字都听不懂，这样的李晟敏他很久都没见过了。“晟敏哥，你为什么这样？”他不明白。
　　李晟敏转脸看了他一眼，缓慢却清晰的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发病。”
　　金丽旭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