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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   时入五月,海棠花的影子全部淡去,皇宫内苑,早已是绿荫满枝。坐在窗前的崇光定了定心神,刚写好的字跟着被风吹动的浓阴一起摇曳着,好像不是写在纸上似的。

      皇帝昨日新纳了一位美人,听说是丁太傅的孙女,昨夜侍了寝。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早便传来了瑶光殿。如玉见崇光心浮气躁,递了杯茶过去,崇光抿了一口又皱起眉头,写好的字被她揉作一团:“替我梳头,我要去见太后。“

      两人才走到寿康宫外,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候在宫门处的李敦告诉崇光:皇帝新纳的丁美人此时正在里面服侍太后。

      崇光脸色一黯:“劳烦公公替我通传。”

      丁美人正匐着身子为太后垂膝,听到李敦近前通禀崇光到来,手上的力道渐渐轻了,太后斜倚着榻子,笑盈盈地自言自语:“一个月不见,想来应是抄完了佛经。”冲丁美人摆了摆手:“先停下。”

      丁美人退至一侧,目光移去翠色掩映下的朱红色宫门,待得李敦一句通传的吆喝,珠玉钗钿的玎珰碰撞声响起,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央,宛如晨曦阳光里热烈盛放的春日海棠,丁美人痴痴看着那渐行渐近的清丽人影,竟忘了自己品阶远在郡主之下而未上前见礼,反是崇光对太后施礼完毕后先行问起:“这位就是陛下新纳的丁美人?“

      “正是贱妾。”丁美人匆匆下阶,走到崇光跟前,敛裾行礼:“见过郡主。”她目光温顺地低垂着,接受崇光的打量。

      太后正要赐座,又听见门外赵伦的声音高高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齐齐转身相迎。

      皇帝向太后请安完毕,道:“郡主在此正好,朕恰有几句话要当着太后的面与郡主说。"

      丁美人见皇帝没仔细看自己,也未问起自己,心中不免失落,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留下,踌躇了下,上前道:“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此时竟问:“你怎么在这里?”

      丁美人有些窘:“臣妾来给太后请安。”

      话落见皇帝不答话,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早已移开,丁美人自觉退下,她一路走一路努力回想着方才皇帝进来的那一刻:自己就站在郡主身边,皇帝的视线径直落向郡主,没有扫到自己,很是没有道理,可他竟然是那样诧异的语气。

      崇光本是要与太后单独讲几句话的,听到那一声“陛下驾到”心中便计算着等他人走进来了自己就退下,不料皇帝竟开口留下自己,于是捡了个离皇帝最远的地方坐下,视线一刻也不曾向皇帝瞟去。

      皇帝开口:“看来郡主仍在生朕的气。”

      “不敢。”崇光淡淡答,仍不曾抬眼。

      太后笑道:“你们两个打小就像亲兄妹一样,你总是喜欢缠着皇帝问东问西的,皇帝有时烦得不想理你,你就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皇帝只怕比本宫都要清楚,你敢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没生气?本宫可不帮你说话了,静妃之事,你该领皇帝的情,生气就是你的不是了,佛经你也抄完了,改日再去向静妃赔个礼道个歉吧。“

      崇光心里头将“亲兄妹”那三字默念了三遍,恍惚道了句是。

      “不必了。”皇帝突然插话。

      太后却道:”皇帝不必偏袒容儿。以前容儿这丫头犯错,哀家和皇帝总是袒护她,才将她骄纵成今日这般不守规矩的模样。静妃是皇帝的宠妃,此次受了不少委屈和苦楚,皇帝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不过是看在与这丫头自小朝夕相处的兄妹情谊以及本宫的面子上,才不忍追究到底,于是匆匆找了个宫女替罪。“

      皇帝镇定答:“母后误会了。静妃之事,确是宫女一人所为,与郡主无关,朕之前不该因为心疼静妃就迁怒于郡主、让郡主去跟静妃道歉,朕当时就是气糊涂了,方才留下郡主,也是为了此事向郡主道个歉。“

      “不敢。”

      皇帝见她仍不抬头,又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不是继续生着闷气又是什么?

      太后笑着未发话。

      皇帝继续道:“朕今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母后:天宁自请去守一年皇陵。”

      崇光和太后倶是诧异无比。

      “好端端的,她为何想要去守皇陵?她金枝玉叶,吃得了那里的苦吗?还是一年之久。”太后拈着佛珠,慈爱的脸上布满愁容。

      “她说梦见父皇责怪自己,便决心前往皇陵向父皇尽孝。朕劝说无用,便准了。“皇帝说时,目光自崇光面上轻轻掠过,崇光却在想着那日天宁与自己愤怒对质的情形,出宫的决心又坚定一分,遂走到太后和皇帝跟前,跪下请旨。

      太后正寻思着皇帝的一番话,被她这一跪打断了思绪,虽然早就知道有朝一日,她会长大成人离开自己身边,但这一日突然到来,太后心中多少有些不舍,望着崇光的眼睛里竟有些泛红了,她只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才说:“哀家没有什么意见,你今岁及笄,是该择日回太尉府了,听说太尉府已在为你张罗着下月到来的笄礼。”

      太后抚养自己至今,想到分别,崇光心中亦是不舍,道谢的声音微微哽咽,又抬头去看还未发话的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说的话和那晚一样:“只要太后恩准,朕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说完神思不由自主,看着她跪地拜谢、又匆匆告退离去,又恍惚地听见太后说了什么中宫无主、膝下无子、早日立后、广纳妃嫔、开枝散叶之类的话,正准备起身告退,太后却话题一转,说起了瑞王玄庚选妃一事,皇帝边听边随口附和着,太后却说:“恰好容儿下月及笄,玄庚年长她三岁,倒是不错的一对,皇帝以为呢……“

      皇帝抬了眼,沉吟片刻道:“儿臣以为还是问过玄庚和容儿的意愿,且容儿生性倔强,若这桩婚事不合她心意,朕恐怕她不会答应。”

      太后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自己做主。依哀家看,两人般配得很,若是天子赐婚,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皇帝斩钉截铁道:“静妃一事,朕起初误会了她,她为证清白,不惜撞死在朕面前。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若贸然下旨,朕只怕会害了她。”

      太后还欲说什么,皇帝已经站起身来向她告退。

      出宫的马车早已备好候在宫门,来送行的王嬷嬷代太后交给崇光一块令牌,日后她可随时凭着令牌再入宫来探望太后。

      崇光谢过,站在空旷的甬道中央,最后看了眼甬道尽头绵延起伏的宫殿,转身坐上了去太尉府的马车。

      马车驶过甬道,出了宫门,渐渐消失。

      城墙上伫立的年轻皇帝转过身,吩咐赵伦:“宣丁太傅。”

      “郡主何不晚一个时辰再走?那时陛下已下了早朝,郡主还能再见陛下一面。”马车上,如玉说道。

      ”怎么,难道还奢望他来为我送行不成?“崇光歪着脑袋靠着马车的车窗,打不起一丝精神。

      如玉小心掀了帘子一角,见车夫正聚精会神地驾车,将身子凑到崇光身边小声道:“陛下心里其实是有郡主的。“

      崇光冷嗤:“或许再早上一个月,你对我说这种话,我心里还是会高兴的,但是眼下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奴婢说的是真的,郡主以为天宁公主为何会去守皇陵?”

      从来都是戴罪之人被罚去守陵,没有听说过谁主动请旨去守皇陵,尤其还是外人看来身份尊贵的公主。崇光想不通,也没有兴趣知道,摇头。

      “是被陛下罚去的。”

      那也不意外,皇帝必然知道了静妃之事的背后主使,他那样宠爱静妃,理当为她出一口气。明明不感兴趣,崇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追问一句:“赵公公告诉你的?”

      如玉点头,便将赵伦秘密告诉自己的话都悄悄传达给了崇光。

      原来那晚在佛堂,皇帝撞见她和天宁在一起后,没过几日就秘密召见了天宁。天宁不明所以,皇帝告诉她,皇陵塌了一块,塌陷的位置正是天宁公主的生母萧贵妃的梓宫安置之地。国师为此占卜了一卦,卦象为梓宫中的主人泉下有怨,天宁身为萧贵妃的亲生女儿,理应与国师一起前往皇陵诵一年的经。皇陵塌陷是种不祥之兆,为免消息传出去后弄得人心惶惶,皇帝已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走漏半个字,并命人连夜将塌陷地方修葺完毕,且之后会对外宣称天宁公主自请去守一年皇陵。

      天宁公主听罢,脸上的神色复杂得很,心痛、震惊、质疑还有不甘,可当着皇帝的面,天宁公主哪敢质疑一个字,只好咬着牙乖乖领了圣旨。

      “安宁公主同样也是萧贵妃的女儿,陛下为何偏偏只让天宁公主前往?赵公公说,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天宁公主陷害静妃后将脏水全部泼给郡主,害郡主抄了一个月的佛经,陛下让天宁公主去皇陵诵一年的经,这是在为郡主出气呢。”如玉想到赵公公当时那副笃定的神色,打心底里为崇光高兴。

      “他是在为静妃出气。”崇光很清醒。赵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十几年,小时候自己常常黏着皇帝,皇帝一不耐烦就会命赵公公把自己送回太后身边,赵公公跟她这个郡主亦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更何况,前阵子,她还发现赵公公竟是叔父的人……怪不得一直都是向着自己说话。

      从前的自己每每听到赵公公说皇帝做什么是为了自己好,都会沾沾自喜,如今一件件细细想来,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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