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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   赵伦跟在皇帝身后去了殿里,皇帝在从前丁太傅讲课的那位置上坐下。

      赵伦继续跪在他面前,等候处置。

      皇帝不急着开口,双眼打量着他,玉扳指轻轻敲击着书案,音色清越,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

      他越是沉着,越让赵伦内心不安。

      直到一阵风又从门隙里吹进来,吹得衣袂响动,皇帝终于才开口:“你过来。”

      赵伦跪着向前挪了一些,离皇帝近了一点。

      皇帝弯曲中指叩了叩木案,对他说:“到案前来。”

      赵伦挪到案前。

      皇帝伸手一推,放在案上的东西便滑到赵伦眼皮底下。

      赵伦定睛去看,乃是一堆卷起来的圣旨,疑惑地看看圣旨,又看看皇帝,斗胆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打开看看。”

      赵伦颤着手将放在最上边的圣旨打开,见是先帝亲笔,内容则是改立玄箴为太子。还是不明白皇帝这是要做什么,却不敢再继续追问皇帝。

      “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去朕身边服侍了。”

      回宫的那天晚上,他便已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没有奢望过皇帝会原谅自己、继续留自己安然地在御前服侍。

      “朕今日会对外宣称,你家里出了变故,朕准了你的假,你出宫回乡了。”

      赵伦惊愕地看了眼皇帝,马上再次叩首谢恩。

      皇帝神色肃穆:“你可别欢喜地太早,朕不是要放你出宫,方才也说了,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另有一件事情是要交给你去做的。”

      “奴才明白。”

      皇帝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解他心中疑惑:“朕见过你写的字,写的不错,很有几分先帝的气韵,自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每日看先帝的圣旨,钻研先帝的章法笔势,临摹他的字迹。”皇帝刻意咬重了临摹那两个字。

      临摹?赵伦心中说不出的震惊,却不知皇帝究竟要干什么。

      皇帝见他整张脸瞬间变了色,心想:原来不过是个孬种。昨夜逼问他要赐死他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样惨白的脸色,如今一听到临摹先帝的字迹,便吓破了胆儿。

      “陛下恕罪,奴才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了。”皇帝截住他的话,站起了身,朝门外走。

      “陛下——”赵伦急得扬声叫住他,劝道:“这万万不可!陛下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心甘情愿,只是这件事情,乃是大逆不道,奴才——”

      “你怕了?”

      “奴才只是担心陛下,陛下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登基以来,百官赞誉,万民称颂,此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不必要——”

      “朕不需要你担心,你只需要担心你自己便好了。”皇帝双手负在身后,回头,说得云淡风轻:“你可别忘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已经犯了不止一次,也不差这一次了。这种事情,也只有交给你这种胆大包天的人做,朕才放心。”

      “奴才不答应!奴才是死不足惜,可陛下不能这样做!”

      皇帝冷嗤:“你别以为你昨夜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朕就不知道你还有个亲妹妹在太尉府了,将功赎罪的机会只有一次,你有资格跟朕断价吗?”

      一炷香过去,接替赵伦的新掌事李云福终于看见皇帝从文学馆内出来,自觉迎上前,皇帝使了个眼神,李云福入内道:“赵公公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咱家每日会亲自来给您送吃的,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跟咱家提。”话落退出殿外,将门落锁,回身去寻皇帝,皇帝顶着烈日站在桥上,望着桥下潺潺流淌的御沟出神。

      李云福急忙上前,抬起衣袖去为皇帝遮蔽日光,却听皇帝念了句诗:“三月花飞若零雨,水声何处咽香红。”念罢又冲他笑问:“你听过这句吗?”

      “奴才见识浅薄。”李云福摇头,望着他开怀的笑容,心里想着:陛下一笑,可真是近几日,太阳头一回打西边出来呢。陛下莫不是晒晕了晒糊涂了,眼下已是六月之末了,哪里是三月花飞?

      皇帝却极有兴致地说道:“这原是写栎花的,朕却觉得拿来形容这里的海棠,也是极其应景的。”

      李云福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皇帝开颜,自己跟着笑总是对的。

      就在崇光深夜入宫见了皇帝的第二日,太后亲自来了太尉府,探望“病中”的崇光。

      太后去后,卫禹的夫人李氏同崇光闲聊时,歆羡地说道:“太后对郡主可真好,一听闻郡主病情加重,竟亲自来看望郡主。”

      崇光嘴上跟着附和,心里却起了疑:

      太后来时,眉目之间虽尽是忧色,但同自己讲话时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其间,王嬷嬷进来了几次,似是在提醒太后什么,太后的眼神便每每短暂地在王嬷嬷身上停留一瞬。

      当太后离开,自己起身相送,太后却执意叫自己好生养病不许出门,自己吩咐如玉和连儿相送,王嬷嬷又坚持拒绝,要她们两个留下来好好照顾自己。自己便感到奇怪,仍叫如玉跟出去“悄悄”送下太后,直到亲眼见着太后出府。

      如玉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回来后告诉自己:“太后离开后,又去见了太尉大人,同太尉大人在书房谈了很久的话,王嬷嬷也跟着太后进了书房,奴婢见书房外没人,斗胆凑过去,却听见太后和太尉大人似乎在里面起了争执。”

      “争执什么?”

      “奴婢听不清。”

      一个是自己的亲叔父,一个是自己的亲姨母,难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崇光有一种和此次赐婚之事有关的直觉,想到赐婚,便又记起到那夜自己质问皇帝为何不经自己的同意便要赐婚,皇帝面上阴沉而压抑的神色。他只道是他自己的错,未多说一个字。

      才一日过去,崇光发觉自己仍是在乎皇帝没说出口的理由。是不是因为他待她如同亲妹妹,又忌惮叔父,才迫不及待地要给她找个人家,想令她同叔父撇清一些关系?

      天色渐近朦胧,窗外的池塘传来阵阵蛙鸣。如玉端了降暑的冰块放在屋角,将连儿支去厨房,走到崇光身边道:“郡主,赵公公告假回乡了。”

      崇光手中刚取下的玉簪滑脱,碎裂在地。

      “你听谁说的?”

      如玉弯身边捡碎玉边道:“说来也巧,奴婢见郡主这几日胃口转好,抽空去了趟集市,打算买几道有名的民间点心回来,却看见了从前在瑶光殿伺候过的香雪,她偷偷出宫典当东西,怕奴婢宣扬出去,便先与奴婢套近乎,向奴婢说了些宫里近来发生的事情,她说赵公公突然家里有事告假了,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去送过他,大家也都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出宫的,他的差事已叫底下的李云福顶了。这赵公公也真是奇怪,那晚送郡主归来时,竟一个字也不提要回乡的事,且奴婢看,连儿这两日像往常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晓得呢。”

      怪不得那晚赵公公会告诉自己连儿是他妹妹、又嘱托自己给连儿一口饭吃呢。崇光道:“此事暂不要告诉连儿,你去准备些纸钱,晚些时候,我与你一起去后门外头烧吧。”

      “准备纸钱?”如玉张大了嘴巴,捡起来的碎玉又从手里掉了下去。“赵公公难道是被陛下——”话不敢继续说下去,急忙拿手捂住嘴巴。

      夜深人静,两人蹲在后门外烧起纸钱。

      想到赵公公往日的好,如玉的眼泪簌簌下落。

      崇光感到哀痛,却也能理解皇帝。

      皇帝从赵伦这里发现了多少关于他和叔父来往密切的证据?哀痛之余,崇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中宵,太尉书房的灯光依旧亮着,卫英坐在灯下,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卫氏祖训,陷入了沉思。

      白日里,太后怒气冲冲地站在这里,指着他说:“好你个卫英,谁让你自作主张撒谎欺骗容儿的?你怎么忍心看她如此痛苦?”

      “太后息怒,臣不忍心。”

      “不忍心你却骗她说她是先帝的女儿?皇帝已下旨赐婚,你叫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抗旨还是寻死?”

      “太后可劝陛下收回成命。”

      “哪有皇帝下旨又收回的道理?本宫做不到!”

      “太后一定有办法。否则,太后的计划可要怎么继续下去?”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卫英的沉思,卫英将墙壁上的卫氏祖训取下,案头看不见的地方收妥当了,方去开门。

      门外站着崇光。

      “容儿身体好些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不睡?”

      “叔父不也没睡么?”崇光倚身在门框,抱起双臂,目光和语气咄咄逼人:“叔父,赵伦死了,你知道吗?”

      卫英愣住了。

      “叔父脸色为什么变得那样难堪?是在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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