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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杀孽 ...

  •   对言泓而言,被封印的这一千年恍若大梦一场,如果梦境能够成真,他倒真希望在梦里长醉不醒。

      没有那双突然充满刻骨仇恨的眼睛,没有在一片火海里声嘶力竭的哭喊,也不曾亲眼看到利剑脆弱断裂的画面。

      不过……

      当言泓在清醒之后感知到那人还活在这世上的时候,心里还是高兴的,只不过……以后就此成为陌路人也好。

      没有什么是时间无法冲淡的。

      现在,他打算再多在北齐国这里停留几天,观察这些凡人的姓名颜色到底是因为什么由白变红的。

      言泓回想起自己在秘境中被那小鬼放出的诡异绿色宝珠“抹杀”的场景,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想:名字从纯白变红的原因是否是因为杀孽?

      但是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他需要验证自己的怀疑。

      在客栈落脚的几天里,他并不急着去寻找那几个小鬼的藏身之处,反而开始观察市集里每日匆匆而过的人,这一看,就被他赶上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在市集尽头的东边山脚下住着一个牙尖嘴利的浣衣妇,这妇人平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心思简单,也没有犯过什么恶行,顶多算是有些市井妇人的虚荣,总是喜欢炫耀自夸。

      嘴碎的毛病其实也无可厚非,她丈夫平时颇为惧怕她,不管在人前是什么样子,一到了她面前就变得比小猫还温顺,动不动就会被她的一嗓子惊吓到。总的来讲,浣衣妇的汉子总是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

      不过有一日,丈夫回来之后,浣衣妇刚开始习惯性地念叨他,没多久就很快发现她丈夫眉眼抑制不住的喜形于色。

      但是饶是浣衣妇怎么问,丈夫都不说,只说是她自己想多了。

      听了这种说辞,浣衣妇嘴上不追问了,心里却愈发确认,恐怕丈夫真的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竟然憋在心里不告诉自己。

      于是她晚上在做饭的时候也多了个心眼儿,在丈夫的饭菜里加了不少安神助眠的东西,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像是往日里一样和他随便说着今天的趣事儿一边吃晚饭。

      果然刚吃完晚饭,把助眠草药和饭菜一起吃进去的丈夫便哈欠连连,还不到戌时就早早地睡了。

      浣衣妇见他已经陷入了黑甜梦境,轻轻推了他几把,见他半点反应都无,顿时放下心来。

      她能够将丈夫拿捏在手心里,自然是因为他在自己这里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就算他守口如瓶不告诉自己,但是只要一进入梦境,他就会说着梦话把一切都如实告诉自己。

      在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曾经对丈夫有着敬畏惧怕的心,但是自从在新婚一个月之后发现丈夫说梦话之后,她便慢慢将这个汉子整个人的弱点都攥在了自己手掌心。

      她照例捏着嗓子,开始学夜莺啼鸣,在男人无意识地动了动耳朵的时候,她才小声问道:“刘老三,今天你做什么了?”

      原本对她冷淡的丈夫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但是这些动作就像是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他自己的神识还依然深陷在睡梦中,磨了磨牙,口齿含糊地回答:“今天……出摊,上午卖出了十碗,中午……一整锅糖水都售光了。”

      平常到傍晚才能卖出几十碗的糖水竟然中午就全部售光了?

      “今天生意这么好?”她往丈夫的怀里蹭了蹭,耳朵贴得更近了些,“那下午呢,你继续说呀。”

      “下午……”刘老三似乎有些困惑,“下午发生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这是骗谁呢?妇人眼睛一瞪就想要拧他耳朵,手刚碰到他耳垂就想到把他疼醒了就不好了,于是忌惮着终究是没有拧下去。紧接着,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刘老三倒是抱着她翻了个身,将自己的那侧脸颊和耳朵一起窝在她手心里。

      “干什么这么亲密?怎么,你今天心情很好?”她早就已经发现在睡梦中的丈夫总是举止亲昵,尤其是心情舒畅的时候,更是如此。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平时对她有些冷漠的丈夫和夜晚这个更为亲昵的丈夫是两个人。

      “嗯……今天走大运了……”刘老三说着说着,就又困了起来。

      妇人竖起了耳朵,只在他嘴里模模糊糊听到了“红衣人”、“钱币”、“莲花”几个字,那之后再怎么诱哄,刘老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反而直接搂着她的腰就沉沉睡去。

      她睁着眼睛思索了半天,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几个关键字连在一起,不就是……一个神秘的红衣人给了他一个钱币,上面有莲花印记吗!

      她吃惊地捂紧了嘴巴,差点在深夜里叫出声来。看不出来呀,她家这个汉子平常那么没用,竟然这么厉害!

      在心里揣着这个火热的秘密,浣衣妇一整晚都没有能够睡踏实。

      第二天,等丈夫一出门,她就开始翻找昨日里丈夫脱下来的衣物,但是任她挖地三尺,也愣是没有找到那枚莲花铜币。这个泼冷水的结果不但没有浇醒她,反而让她在心里更加确信了,心情也因为极度的兴奋开始不受控制。

      而言泓这天便是在河边看到了神情极度眉飞色舞的浣衣妇,她的名字白的就像一张纸,原本言泓根本就没在她身上投注过多的注意力。却突然耳尖地听到了她在溪边和旁人轻声细语的谈话。

      ——没办法,修真者听力远异于常人,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

      “哎,刘家娘子,你这是去哪儿呀?”

      “大婶子,我呀现在要赶紧回家。”

      “太阳都还没下山,你回家干啥?今天你的衣服不洗啦?”

      妇人一脸的神秘:“不洗啦,我还洗啥衣服,以后我不过这苦哈哈的日子了,趁着天还没黑,我要赶紧回家去找东西哩!”

      “嚯,什么东西,被你说的怎么像个宝贝似的?”

      “不是‘像宝贝’,而就是个真金白银的宝贝疙瘩。”她咬起耳朵兴奋地开始念叨,“那宝贝的价值,不能用银子来衡量,若是非要换成银子,怕不是要直接从北齐国排到东极山啦!”

      她提起衣篮匆匆道:“哎呀,不和你多讲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诶,你可不要和别人乱说啊!”

      言泓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皱了皱眉。

      ……为什么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会突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而此时的言泓还没有意识到,不详的预感,不仅与这个擦肩而过的浣衣妇有关,更和他自己紧密相关。

      其实刘家娘子只不过是个有点爱慕虚荣的小妇人,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没有把把秘密藏在心里。

      哪曾想她平素管不住嘴的吹嘘就这样埋下了祸根。

      又过了两天,到了刘老三每个月去山里采摘汤底草药的日子,他这几天隐约感觉到自家婆娘在明里暗里地打探着什么,但是机缘的事情,他现在还没有参悟,莲花铜币又已经交给了那人。思来想去,哪件事都不太适合告诉她这个关不上嘴皮子的,便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这次上山前,不知怎地,刘老三的心跳竟如擂鼓一般,他有些不放心地多叮嘱了几句,她只是不耐烦地把筐篓往外面一扔:“啰嗦啥,赶紧走吧。”

      “好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心一点。”

      而刘老三没想过,这句话竟然是他和婆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露富而不自知,就是浣衣妇犯下最大的错误。

      北齐国民风虽然普遍温淳,但是也难以掩尽那些真正心怀叵测的贼人。

      更何况,目标已经如此招摇。

      一场后半夜的洗劫钱财未果的下场,便是恼羞成怒的杀人泄愤。

      当刘老三过了一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只看到了自家婆娘已经完全冰冷的尸体,和泼洒在屋子的血迹。

      出摊的小车存放在屋子里,在刘老三不出摊的日子里,她总是会帮他清洗锅子和灶具。

      但是此时,平常熬煮糖水的大锅里却混进了浓郁的鲜血,将锅中剩下的甘甜糖水变得血腥而又残忍。

      “啊————!”

      刘老三趔趄着,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当他逐渐回过神来,才颤抖着手把妇人身首异处的尸身收殓。

      而这时他才发现,她的手指在地上写了些什么。

      “莲……莲花钱币……”刘老三模模糊糊认出了那仿佛使出浑身力气写下的血字,眼中顿时一片通红,恨意顿生。

      ……

      这杀人的,自然不是言泓,但是他确实知道杀人犯是谁。

      只不过当言泓注意到的事情,他却已经无法阻止。

      他只来的及注意到那残忍杀人性命并分尸的犯人头顶的名字。

      奇怪了,同样是杀孽,市集上的那家屠户每日至少屠宰几十头猪仔,可他的名字竟还像雪一样洁白;而这杀人犯才刚害死了一个人,言泓就亲眼见他的名字一下子就变成了红色。

      言泓这样一对比很快就明白了,看来这杀孽会和杀戮的因果有关系,死得其所或是命该如此的残杀并不会让杀人者姓名飘红,而杀死无辜者结下因果的,就会让自己的名字变红了。

      言泓对于这套红名规则理解的很快,他马上就想到,反过来,若是杀了名字已经是红名的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果然,这完全印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想。

      终于参透神秘红名的言泓此时还不知道,自己也被结下了一层因果。

      ……

      深夜的小镇,白天里热闹喧哗的市集在此时显得格外死寂。

      雾气如同鬼魅的魍魉,滞留在巷子的尽头,徒留下阴冷的气息。

      脸色颓然的男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缸子,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到了他的目的地。

      当他刚将那口布满血腥气味的缸子放到地上,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哦,这么好的机缘,你最终竟然决定这么用?要知道,把她炼化成鬼修可是很难的。”

      刘老三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他看着那口逐渐笼上了黑色雾气的缸子,那里面盛放着浣衣妇的尸身,浓郁的鲜血不断地从缸口溢流出来,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

      “我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杀妻之仇,我一定会报,害死她的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此时化名为“沈逐”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他们?”

      刘老三将自己掌心狠命一割,顿时数滴鲜血飘洒半空中,发出了不详的红光。

      “杀妻的凶手,还有那个留下莲花铜币害她之人,定当手刃!”他眼睛逐渐充血变得通红,像是有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灌入他的身体里,声音渐渐变得震耳欲聋。

      见到如今刘老三眼中已经布满了仇恨,沈逐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如此甚好,那么,便去用这天赐的机缘报仇吧……杀掉那个真正害死你娘子的男人。”

      他低沉的声音并没有过多的情感,却带着无形的蛊惑。

      萍水相逢的友善抵不过亡妻的惨剧,似乎悲伤远比快乐更能轻易占据人的心神。

      恨意,逐渐替代了善意,结成因果。

      正在沐浴的言泓一低头:“……?”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刚刚从水桶倒影里看到自己头顶红到发指的名字,似乎……又变深了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不就是锅吗,我背!(疲惫中透着mmp)
    嗯……沈逐上章一出场做的事情……真的和浪漫半毛钱关系都么有。就是为了坑小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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