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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见过冬天吗?我说的冬天,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季节。在那个季节里,没有花,没有树叶。人们要很厚的衣服,因为寒冷。呼出的气,是空洞的白。还有,回忆。对,回忆。总有些别人没有而你有的吧。与众不同的高兴,不安,忧郁,种种过往。

      温宇乐(le)就有。他的冬天,就停留在2000年。19岁那年的冬天。那个冬天,那双没落的执著的似曾相识的少年的眼。

      2000年10月11日。下午4点32分

      温宇乐从人民医院出来,正边走边打着电话:“嗯,我知道,医生都说没事情,我马上回去。”温宇乐不耐烦的皱皱眉,往西直门地铁站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人很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温宇乐有点儿眼晕。对面走过来一个男孩子,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温宇乐抬起头,正好跟他对视。那男孩儿礼貌的跟他笑了一下,温宇乐一怔,对视的一瞬间,就好像看见熟人一样。但他知道不是,怎么会是他呢?

      人来人往,那人从温宇乐的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对不起”他歉意地跟他说,温宇乐因为他像了他的故人,没有说话。

      温宇乐随着人流走到地铁口买票,买票的口小小的,工作人员一张张的往外面扔小纸条,又快又准。他终于挤进去,边掏自己的皮夹子。突然,左摸摸又摸摸,不会呀,把钱夹子放在自己右侧的内兜是个习惯。怎么会没了呢?他挤出人群,站在人潮之外,突然明白了。拔腿就往外面跑,他又跑回到刚刚和那男孩子对走的地方,还是那医院,还是那路。

      温宇乐,知道自己,被偷了!!!

      “妈的”他痛心疾首的看着快要去种树的太阳,摸摸自己的衣兜,只有两张5毛零钱。实在气得不行,就有手指头使劲抠了抠身边的小树,路边坐着的大爷喝道:“嗨,干吗呢,这树又没招你。” 温宇乐扭头往回走,走回到902,等下一班车,回学校。在车上,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说钱包被人偷了。明天取点儿钱再回去。温妈妈对丢钱包倒不怎么上心,无数次嘱咐他,人没事情就好。

      温宇乐不耐烦的挂掉电话,皱着眉,看着窗外的景物。很,不爽。

      那个皮夹他用了2年,黑色软皮的,有个亮闪闪的小牌子,用久了,原来新的那种金色脱落,漏出银白。边缘有点儿破线,昨天刚看见,还想星期一的时候回学校修修,这下好,可以不用破费了。

      温宇乐这个人有点儿恋物,比较喜欢用的时间长的东西,即使坏了,有时候也会留一段时间。最重要的,他知道,这个钱包完了,里面的东西被取走后,它会被扔进垃圾堆,想来想去,温宇乐觉得自己的一个兄弟好像被人群殴了。真够呛。

      甩甩头,不想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再把这经典念上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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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了皮夹,让温宇乐新的星期有点儿忙。他的饭卡在里面,于是星期一的时候,要去重办个饭卡。可是食堂的领导不在,只好下午再去办。

      下午去,终于找到了那个老师,姓王,40多岁,外形上有点儿谢顶,神情上有点儿心不在焉。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名声鹊起的大厨,江湖人称一锹挥的。

      他看看温宇乐,点点头,在纸上写了点什么,说:你去下面打卡的老师那里签个名,交10块钱。星期二领卡就行了。温宇乐点点头,谢了老师就往出走。这时候,王老师还是很犹豫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同学,你下午有课吗?” 温宇乐摇摇头。王老师鬼鬼祟祟地说:“好呀,你会打麻将吗?” 手指头灵活的翩翩起舞。温宇乐把头向后面一仰,靠!不会吧。他礼貌的摇摇头,老师失望的看看这个不长进的学生。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走出食堂,碰到同屋的李凯。他一把拉住李凯,把刚才的奇遇讲给他听,李凯见怪不怪,笑着说:“你没听过吗?老王老王,三缺一呼,学生到。嗬嗬,我前天还跟他打了4圈呢。”说着,李凯把声音压低些:“我算明白了,老王老王,手气真臭,学生跑。”温宇乐大笑。

      星期二,温宇乐又去院长室开介绍信,重新办学生证。钱院长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从来不笑,因为笑是亏本生意。她斜斜睇了温宇乐一眼,继续喝着水。温宇乐无奈,只好又重复自己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钱院长,我真是钱包给人偷了。您说我没事儿蒙您这干嘛。”钱院长也不生气,说:温宇乐,作为一个学生,怎么可以不把学生证看好呢。而且,你还不够诚实。你看看吧,这是这个月所有丢了学生证的同学写的理由。”温宇乐看了看院长递过来的单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长串儿名字,天啊!都是丢了学生证的。后面的理由全都是:皮夹被偷了,衣袋被割了,更有甚者,写道,碰到了强匪,衣服被扒了。等等。温宇乐悲痛的看着院长,慢慢地说,“老师,我的学生证被我丢了。” 钱院长一拍桌子,说道:“这就对了嘛。明天给我交份检查。” 什么什么?温宇乐伸长了脖子,看着院长。钱院长不耐烦地说:“你把名字填后面,明天把检查给我,下个星期来领新的学生证。”

      温宇乐从教学楼里出来,看看天上飞的鸟儿,很想把那鸟儿射下来。他默默的说:我,温宇乐对天发誓,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哼哼。

      当天晚上,温宇乐被评为本年度最佳衰人。前面报失的同学吧,都没有碰到院长,全都是门口的小老师接待的。只有他温宇乐,小鬼碰到了门神。

      宿舍的几个兄弟仗义的帮他一起写了检查,努力催人泪下。这让小温同学受伤的心灵等到了些慰籍。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坚强的活下去,明天好到图书馆去,开介绍信,因为他的借书证也丢了。反正,除了身份证,能证明温宇乐乃天南书院学生的证明都丢了。温宇乐正式成了天南的黑户口。除了宿舍,他几乎那里都不能去,现在去那里都要证件。有些课要在图书馆上,可是没有证件,看门的老师就是不让他进呀就是不让他进。温宇乐没有办法,借了别人的去充数,才没有导致缺课。

      李凯偷偷用电脑打印了一张借书证,然后拿萝卜刻了个公章印上去,再到校外面压了层膜,成本为7元4毛钱,最近蔬菜涨价。拿到这个借书证。温宇乐又是敬畏又是感激,久久不能释怀。李凯倒不觉得有什么,说就是新鲜,觉得好玩儿。就看其熟练程度,好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温宇乐坚定地认为:李凯将来必成大事。

      星期四以后,温宇乐所有的申请都差不多弄完了,就等着出结果。温妈妈打来电话,说让他再去买一个钱包。温宇乐拒绝。他不想再有钱包了,反正还可能会丢,即使不丢,以后会旧,旧了还是要扔。算了。

      两个星期后,温宇乐终于从他丢钱包这件事情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当看到有年龄相仿的人对面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心存戒备。

      10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温宇乐从人民医院出来,准备回家。刚一出来,突然他又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是他,绝对是他。

      温宇乐看到那个偷他钱包的贼正神情悠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随随便便的跟旁边一个卖手机套的小贩说说笑笑。突然,一扭头,看到温宇乐。那男孩子的目光惊讶的一闪,很自然的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向西直门立交桥走去。温宇乐的心呀汹涌澎湃,呐喊着:抓贼,抓贼,偷钱包的贼。一边加快脚步,尾随而去。

      男孩子显然知道有人跟踪,像一条小鱼在人海中穿梭,一会儿就走过了立交桥,往桥下面的音像商店方向走去。温宇乐也不是第一天才到西直门,画地图,也不会轻易输他。

      就见那男孩子,走过了音像商店,一拐突然跑起来,温宇乐也跟着跑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温宇乐前所未有的兴奋,这几天的委屈,受伤害的男孩子的自尊马上就会找回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着,终于男孩子被追到了一个死胡同,都微微有点喘息,温宇乐得意的看着那个有点儿偏瘦的背影。背影转过头来,他看到一张有些笑意的脸,男孩子的眼睛有些细长,下巴有点儿圆。温宇乐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不太对。为什么这恶贼如此从容。难道?糟了。温宇乐扭头往回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已经有两个人站在胡同口了。

      这下好,捉贼不成,反被贼捉。温宇乐恶狠狠的看了那男孩子一眼。那两个人走过来,笑嘻嘻的说:小同学,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温宇乐义愤填膺,但还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少年并不说话,很从容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温宇乐看到是万宝路。操!

      少年靠在对面的墙上,眯起眼睛,抽着烟。两支脚重叠着站在,轻轻松松的看着同伙对温宇乐进行洗劫。温宇乐同学浑身上下的兜被麻利儿的搜了个遍。现在干那行都的专业。看见没有,这就是专业,比警察还专业。不出5分钟,温宇乐被搜的一分钱都没剩。

      最后,那个人从温宇乐的书包里看到他新办的饭卡。金龙卡,虽然只是饭卡,不如银行卡更像贵族。但外形漂亮。温宇乐急了,伸手去抢,没好气地说:“这个对你们没用。” 那人没礼貌的推了温宇乐一把。正在这个时候,少年开口了,说:“算了。” 那人停了手,把他的饭卡扔到地上,顺便警告温宇乐,他们走5分钟以后在出来,敢喊就废了他。少年看了温宇乐一眼,就和他的同党快步走出了巷口。

      10月底的天气,偏凉。温宇乐的天彻底变红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仇恨,还有他受伤的尊严(自尊遇到病毒后,升级就会变成尊严)。温宇乐默默的收拾起散落的地上的书,心里默念:黄金有价,书无价。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与外界求救的工具也被劫了去。这可如何是好。咬咬牙,又走进了人民医院。

      温宇乐的两次被劫遭到社会各界的重视,有两周,温宇乐的爸爸都坚持开车送他接他。同宿舍的哥们儿们坚持不让他落单,就算是在某女生娇羞的递给他早点的时候,都大义凛然的替他尝食,以防有毒。

      第三个星期,小温同学以平安的姿态拒绝了社会各界的好意,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李凯好心的告诫温宇乐,丢什么都别再把读书证丢了,冬天到了,找根儿好萝卜挺难的。

      11月的最后一的周末,温宇乐回学校,想了想,准备到积水潭坐398回。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忍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温宇乐从积水潭的地铁口出来,其实他并不喜欢积水潭的地铁口,因为走上去的楼梯太陡,比西直门的还陡。就要往398站牌走,突然看到一个烧成灰都认得出的故人的身影。经历了些大风大浪的温宇乐明白了小心谨慎的意义。他靠在地铁口的墙上,侧过头去看,对,就是他。

      心里又一次泛起狂潮:抓贼,抓贼,偷钱包的贼。这一次,仇人是真得没看到他。仇人正在跟一个卖小兔子的中年女人说这些什么,手有意无意的摸摸小兔子的毛,眼睛里竟有些温柔。

      温宇乐受到一些震动,他立刻告诫自己,不能被敌人的假象蒙蔽,就算他长的如此像自己的那个故人。他耐心的等着,不一会儿,少年好像要站起来,那女人突然伸出手去轻轻的抚了抚他有点儿凌乱的短发,少年微笑着没有躲开,表情安然。温宇乐疑心自己错看了夕阳西下的美景。少年站起来,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温宇乐忙背过身去,看到他往前超过自己,朝着积水潭桥走,好像在想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温宇乐的跟踪技术有些长进,他边跟边观察地形。仇人穿过积水潭桥,走过一排排小店,步伐并没有加快。温宇乐看着他走到一个巷口前,猛地向前冲过去。这个时候,仇人才有所察觉,一回头,差点儿跟温宇乐的脸碰上。男孩儿的眼一惊,温宇乐那儿还能给他时间。一把揪住他衣领猛地摔在巷口里,就听见男孩子“啊”了一声,平平的被温宇乐摔进了巷口。还没有起来,温宇乐就坐压在他身上,把他的手翻剪了。看来此人的特长不是打架,而是逃跑。

      就听到对方喊道:疼,你轻点儿。
      温宇乐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骂道:你当我给你按摩呢。
      说着手里暗暗加了把劲儿。对方吃痛的轻哼了一声,却强忍住了。
      温宇乐不由得松了点儿劲儿。男孩儿说:我怎么你了,你要打我。
      温宇乐一怒,说:你还说,还我钱包。
      说到这里,竟发现地上的男孩子竟然笑了,(哼,无耻)他说:谁拿你钱包了?
      温宇乐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得势,立刻说:你看错人了吧,我不怪你,你放开我。
      温宇乐怒火中烧,一加劲儿,喊道:你他妈的烧成灰我都认得,还跟我在这儿装孙子。
      看来男孩儿是真痛了,闭了闭嘴,没说话。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温宇乐说:别以为事情过去了,我就不能怎么找你。我照样能把你交给警察。
      温宇乐以为会吓到他,没想到对方却笑了,比刚才还厉害,就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你等几天吧。警察叔叔昨天刚见完我,估摸着会烦的。
      这倒难住了温宇乐,其实他也没想要把他扭到警察哪儿,他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坐在他身上,可放了他,以后再抓住他就难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上一下都不说话了,都在飞快的打着小算盘。
      温宇乐说:好吧,是你偷了我钱包吧。
      男孩儿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

      温宇乐一加劲儿,疼得他一吸气,说:“是是是,是我偷的,大侠,我说你倒是轻点儿。都这么多天了,我那儿给你找去。” 温宇乐说:“那你怎么办。” 男孩子笑了,说:“怎么办,凉拌。哎哎哎,我错了,你别用劲儿了,会断的。我真的还不了你了。你那皮包是假的,不值钱。” 温宇乐一气,不过还有些理智,脑筋一转,说:“那个卖兔子的女人,是不是你同伙。” 男孩儿的身体突然一僵,看来有的说了,温宇乐坏笑着说:“她是你同伙吧。” 男孩子突然喊道:“你别胡说,别打她注意,否则老子和你没完。” 温宇乐说:“我还巴不得呢。你知不知道这叫连坐。” 男孩子看来是真急了,没了刚才的沉稳,突然就变成了弱势,有气无力的说:“你还是把我送警察那儿吧。我承认就是了。”

      温宇乐犹豫了,问道:她是谁?
      “谁?”
      “你倒是说不说。”
      男孩子好像挣扎了一下,说:“她是我妈。”
      温宇乐看看男孩子的侧脸,低低头,突然站起来,男孩子被放,立刻跳起来,可是趴在地上的时间太长,腿和胳膊都麻了,就靠在墙角,默默的揉自己的手腕儿。

      温宇乐就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温宇乐转身要走,就听见后面的人叫他:温宇乐。

      温宇乐一怔,惊异的看着对面的少年,少年微笑着看着他,天色开始晚了,阳光变成桔色,映在少年的眼里。温宇乐又一次看到了他的故人。

      温宇乐看着他,说:“你,认识我?” 少年笑了,说:“当然不是。” 说着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个棕皮小本,温宇乐久违的学生证。温宇乐拿过来,看看,怀疑的说:“你,一直留着?” 少年坦然地点点头,说:“能还给你的就这些了。对不起。”

      温宇乐看看自己的棕皮小本,再看看少年。两个人,突然都有点儿尴尬。
      温宇乐说:“我说,你饿吗?”
      少年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啊了一声。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突然大笑起来。

      温宇乐的一生就现在看来,是风平浪静的。所以,生活中一点点小小的惊奇都会让他流连忘返。就拿现在来说吧。他真连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和这个在一个月前打劫他两次的男孩子,坐在积水潭一个小菜馆里,大嚼肉骨头。

      温宇乐满意的拍拍肚子,说:“周易(顺便说一句,他们已经好到互换名字了。)你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学生证。” 周易笑了笑,说:“好儿呗。” 温宇乐看着他的神态,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儿李凯的味道。这个人怎么像这么多人。真是似曾相识故人来。

      周易避开温宇乐的眼神,突然从兜里摸出另外几张学生证来,温宇乐眼睛都直了,惊道:“你神经病呀,收这么多的学生证干嘛。” 说完,突然停住了,周易还是微笑着,喝着他的酒,没说话。

      温宇乐第一次感到他的心脏有点儿异样的感觉,没有找落。

      周易顺手把摊在桌子上的学生证都有放回自己口袋里,温宇乐好奇的看着周易的内口袋儿,说:“你这口袋儿怎么这么大。” 周易说:“工作需要。” 两人又大笑起来。

      笑过后,温宇乐拿起自己的那张,没说什么又放回到周易的口袋儿里,说:“我重新又办了一个,这个给你吧。改明儿个,你把自己的照片贴上。”

      周易有点儿惊奇得看了看温宇乐,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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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你10年后对我说,你曾遇见幸福)

      12月的第二个周六,天气开始冷起来。温宇乐从人民医院出来,不由得往上拉拉衣领,朝西直门地铁口走去。突然有人从后面恶作剧的拍了他一下。温宇乐一回头,是周易。

      周易还是笑笑得看着他,身上还穿这两个星期前的那身深色的牛仔服。温宇乐松了口气,说:“我还当是谁呢。” 两个人都笑了。温宇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易说:“猜得。对了,为什么你老跑医院。” 温宇乐说:“哦,看我姑妈。她腿摔断了。”

      周易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递给他一样东西,说:“给你。” 温宇乐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他皮夹子里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少年正冲着他笑。周易说:“你旁边的那个是谁呀。”温宇乐说:“我高中同学。” 说完就把照片放到自己书包里。

      周易看出他并不想谈这件事,也就没问。说:“我请你吃饭。” 温宇乐摇摇头,说:“我倒是想去,我们家正等我吃饭呢。” 周易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说:“你跟我来。” 温宇乐戒备的看着他,说:“干嘛?” 周易不耐烦地说:“跟我走就是了。又不会害你。” 温宇乐冷笑着,说:“我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靠!周易笑骂道。

      走拐右拐,周易带着温宇乐来到一个音像店后面,温宇乐不由得笑了。小屋子里面,乌烟瘴气的,party气氛热烈。大家一人手里拿着一叠晶亮的光盘,用专家的目光审视着。周易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大方的一拍温宇乐的肩,说:“随便挑。” 温宇乐的眼光不由得发亮发光,说:“那我可不客气了。”

      温宇乐看看这个,挑挑那个,忙得不亦乐乎。最后,终于挑好了10多张盘,说:“给我便宜点儿。” 周易不知道跟那个卖盘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抬头看了看温宇乐,皱皱眉,但还是点点头。周易笑着说:“你都拿走吧。” 温宇乐倒没想到,说:“真的?” 周易一推他,说:“什么真的假的,别等我后悔。”

      回到家,温宇乐美滋滋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看着自己的光盘。温妈妈进来,温宇乐吓了一跳,不满的接过递过来的果珍,说:“妈,你下次进我屋的时候,敲一下门。我都这么大了。”温妈妈笑着敷衍,说:“好好好。” 然后又探寻的看着他,说:“小乐,你今天,,,” 温宇乐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说:“你烦不烦,你不已经打过电话给医院了吗?又来问我。我困了,要睡觉。” 温妈妈忧郁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温宇乐又回到床上看他的光盘,突然没有心情。收拾起来,真的息了灯,躺在床上,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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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有一种实验说是小动物第一次在那里吃到甜头,它还会去那里转悠。

      温宇乐就是那种小动物。温宇乐第二个星期又准确地找到了吃到甜头的地方,周易看到他来也很高兴,在给了温宇乐很大好处后,温宇乐请周易吃了20多串羊肉串,又吃了一个硕大的烤红薯。两个人吃的嘴边都是沫。

      周易说:“你不是回家还要吃嘛。” 温宇乐说:“没事儿,我回家吃少点儿。” 周易打量着温宇乐手里的烤红薯,说:“这样呀,那你就别吃了,怪撑的。” 温宇乐勇敢的保护自己的那一半烤红薯,说:“不行,上面有我的口水。” 周易的手执著的往红薯的方向延伸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嫌你脏。”

      两个头高大马的男孩子,在西直门的车站牌下面,忘我的挣吃起烤红薯。很有招牌效应。

      一个星期后,当温宇乐再来到那片乐土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大封条。有个女孩子碰到他,原来挑盘的时候他们见过,女孩儿挺惋惜的说:“都封了好几天了。” 温宇乐脑袋一蒙,问道:“那里面的人呢?”女孩儿好笑的看着他,说:“当然是被抓走了。” 温宇乐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觉得他应该坐下来,呆一会儿。女孩儿担心地看着他,说:“你没事儿吧,其实卖盘的地方多了,算他们走背字儿。” 温宇乐慢慢的坐在一个坡上,看着地。女孩儿真被吓着了,说:“你,” 温宇乐疲惫的笑了笑,说:“我没事儿,坐会儿就好了。你走吧。” 女孩儿好像巴不得,看看他,就走了。

      温宇乐慢慢往地铁口走。看着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他看着渐渐深蓝的天色,突然好像回到过去,星期五的冬天淡景温寒中那落单的孤独的身影,茶金色模糊的太阳深处清清楚楚的少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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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看见你在19岁的圣诞节时,与幸福同步。)

      温宇乐的日子照过,12月24日的时候,学校放假了。这得感谢天南书院全体广大师生的努力与团结。天南书院的教授们全都来自于一个叫美利坚合众国的地方。听说那地方出来的人都是自由的鸟儿,飞呀,飞呀。虽然这几年,有点儿往凶鸟变。

      老师们要按美国的节假日放,可学校不同意,说是学习外国的东西,就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说,天南要是放了,其他的院放不放。天南的学生们当然是支持自己老师的,马上结成了国际联盟,说要尊重交流学者的信仰,不要为短短的几天,就破坏了国际友人的阶级感情。反正最后达成的协议,24和25号放假两天,大家都觉得勉强接受。

      温宇乐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高兴,他给人民医院打了个电话,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学校。从人民医院出来,温宇乐闷头闷脑的往前走。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温宇乐猛地回过头去,看着面前的笑脸,眼神虽有些忧郁,但还是他,周易。

      温宇乐发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脸红红的,手也红红的,拿着一幅手套,笑笑得看着他。温宇乐发现他瘦了,他本来就不胖,几个星期没见,更瘦了。温宇乐忘了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周易笑了,说:“怎么,不认识我了。” 温宇乐低低头,说:“没有。你,没事儿吧。”周易说:“没事儿了,至少现在。” 周易看看人民医院的牌子,说:“你姑妈怎么还没好。”温宇乐打着哈哈,说:“哦,这次她摔得比较严重。” 周易点点头。

      温宇乐突然觉得天一下子变高了,突然高兴起来,拉起周易的手,说,“走,跟我走。” 周易没明白过来,说:“什么。”温宇乐哈哈的笑着,说:“跟我走就是了。” 周易笑着说:“你不会要把我给卖了吧。”温宇乐哈哈的笑起来。

      当温宇乐把周易拉到一辆墨绿色的捷达面前的时候,他终于享受到有车的乐趣。周易挺惊讶的看着他,不敢相信得说:“不会是你的吧。” 温宇乐骄傲的一抬头说:“什么话,走。”温宇乐二话没说把周易塞到车里。开起来的时候,温宇乐终于明白了幸福是什么,就是被小伙伴儿羡慕。

      开始,周易还有点儿担心,说:“我还年轻啊。” 等上了路,周易就不再问了,只是看着外面,然后挑了任贤奇的带子,放起来,很舒服的跟着哼。温宇乐也受到了感染,两个人都低低的跟卡带哼着歌儿。温宇乐突然问:“你怎么也不问我要把你带哪儿去。” 周易释然的看着前方,说:“你爱带哪儿就带哪儿。”

      温宇乐没说话,继续开车。沉默了一会儿,周易突然笑着说:“我们齐哥的带子就的在大马路上听。” 温宇乐扶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颤,吓得周易猛地坐直了,喊道:“你慢点儿,看前面。” 温宇乐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可真像我们教练。”周易歪头看看温宇乐,没说话,只是把保险带系上。

      都快天黑了,温宇乐终于把周易带到了目的地。等温宇乐停好车,周易跟他笑着,说:“鬼街的火锅是出名的。” 温宇乐也笑了,说:“我们今天就吃火锅。” 周易只是呆在车上不动,温宇乐推了他一把,说:“傻什么呢,等你有钱了,我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周易看看温宇乐,还是不动,微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温宇乐说:猜呗。两个人都笑了。

      看来周易是真的饿了。5盘羊肉都没满足他的胃,温宇乐没有喝酒,因为他要开车。周易倒是喝了2瓶啤酒,有点儿高,脸也红红的。温宇乐看着周易的笑脸,一直被一种旧时的温暖包围着,不由得有些恍惚。

      从鬼街出来,周易笑着说,“大恩不言谢。呵呵,我走了。” 温宇乐拉住他,说:“你到哪儿去?” 周易说:“回家呀。” 温宇乐觉得这一天好象不应该过得这么快,就说:“得得得,还没够呢。” 周易笑道:“你总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 温宇乐骂道:“就你这样的,别糟蹋我审美了。”周易又被温宇乐压进了车里。温宇乐把暖气开开,说:“你醒醒酒。” 周易这一次倒是很听话。把车窗拉下去一点,靠在玻璃上,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周易静静地说:“温宇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宇乐被问的心虚,不敢看周易的眼睛,说:“没什么呀。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 周易笑着转过去,闭着眼睛揉揉自己的头,轻轻的说:“因为我像你的那个同学吧。” 温宇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想要狡辩什么,可是他看到周易似笑非笑的眼睛时,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了。温宇乐靠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黑夜终点处红红绿绿的小灯,说:“也许吧。” 周易笑着说:“我说嘛。我这种人就像社会的渣子,别人躲还来不及呢。你还天天往来贴。” 温宇乐把头磕在自己的胳膊上,不说话。

      车厢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外面的叫卖声显得特别遥远。空间的寂寞,让车厢里的两个人都严肃起来,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感慨是必须的。

      温宇乐仍然把头埋在胳膊上,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渣子。我就当你是我同学。” 周易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温宇乐,眼睛有些朦胧,又转回去,直直的看着远方,说:“本来,我想快过年了,多买点儿盘,让我妈早点儿回家过年,现在好了,还得我妈陪上所有的钱才能把我弄出来。不过她倒是可以提前回家过年了,要不然她住哪儿呀。” 说完,周易不由得笑起来,重重的摸了一把脸,又把头靠在窗边,不知道他在专注的看着什么。温宇乐把头抬起来,也看这周易看着的方向,说:“我同学也曾经说过,任贤奇的带就应该放在大马路上听。”周易看着温宇乐,说:“就是照片上的那个。” 温宇乐点点头。周易说:“他现在在哪?” 温宇乐摇摇头,又把头磕在了车上,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差点儿让他死了。”

      周易暗暗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了一会儿,说:“我听我一大哥说过一句话,他说,人这一辈子,总的欠点儿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有来世呢?” 温宇乐抬起头来,想了想,笑了。周易看温宇乐笑了,自己也感觉轻松些。申了个懒腰,说,“那我走了。”
      正要开门,就看温宇乐把他的车门锁了,周易看着温宇乐一脸坏笑,说:“你劫色呀。” 温宇乐笑着发动车子,说:“走,去我家。” 周易像是被吓着了,说:“什么什么?” 温宇乐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周易打架的时候,他就是这副表情,不由得大笑起来。

      温宇乐开心的看着周易一进门以后就跟个小孩儿似的,打量这儿,看看那儿。然后担心地说:“你确定你爸妈不在。”温宇乐甩开喉咙喊道:“爸,妈,来客人了。” 周易瞬间紧张起来,发现没有动静,就过来打温宇乐。温宇乐笑着躲开,说:“你看你脏的,跟猫儿似的。快去洗澡。” 周易有点儿犯别扭。温宇乐说,“我给你找衣服去。” 周易笑起来说:“你这儿的服务还真齐全。”温宇乐把自己家常穿的一套衣裤往周易的身上一扔,说:“快滚进去。”

      等周易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温宇乐回过头看他。他穿着自己的衣裤,有些宽松。短短的头发还没干,像一根根黑色的小草。温宇乐突然发现周易是另一个人,不是刚才和自己吃饭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自己的同学。他就是周易,没有别的任何概念。

      温宇乐笑着站起来,扳住周易肩膀,来回翻翻,说:“嗯,不错,可以买个好价钱。” 周易一下打开他的手,笑道:“滚吧。”温宇乐突然碰触了一下周易胳膊上的牛豆,说,“你的牛豆怎么这么圆。” 周易低头看看,说,“我也不知道。我看看你的?” 温宇乐撩起自己的袖子,周易往前凑凑,笑了,说:“你这个没种好,所以不圆。” 边说着边抬起头来,突然有点儿发愣。温宇乐不自然的往后退了退,左顾右盼的看着,说:“嗯,这是我们家客厅,嗯,那个是我的屋。” 周易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答道:不错不错。

      看了一会儿电视,两个人都累了。温宇乐带周易到自己的屋子里,说:“你睡我屋,我做厅长。” 周易看看温宇乐,迟迟疑疑地说:“你的床可真够大的,睡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温宇乐看看周易,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说:“我去拿枕头。”

      温宇乐抱着枕头走进屋,看见周易正在捉摸他的闹钟,就把两个枕头往周易的身上一砸,正砸在周易的脸上。周易那肯示弱,拿起身边的枕头狠狠的还击。

      一场枕头战就这样拉开序幕。

      男孩子和女孩子打枕头是不一样。女孩子打起来,主要是招式到位,样子很清玲,效果不重要,枕头的损坏程度也不会很高。哼哼,男孩子就不一样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逮那儿打那儿。

      温宇乐的经验比较丰富,毕竟曾和高手过过招。明白且打且退的道理,他绕着床打,懂得利用自己身边的每一个障碍物,再等有力的时候踩到床上去,居高临下,招招制敌,嘴巴上还要扰乱军心,你看那儿,你看这儿。周易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是跑江湖的。很快就能抓住要领,攻守相当,竟让枕头高手没有一点儿便宜可占。

      这时候,就听见!蓬!的一声,两个人都突然停下了动作。木木的看着床,温宇乐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周易轻飘飘的摸了摸床面,停在一点上,说:“好像,断了。”

      两个人都互相看着对方,噗哧的一声就笑了。温宇乐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阵眩晕,心突突的跳,他暗叫了一声不好,尽量慢的扶住心口,躺在床边,侧躺着。周易没明白过来,笑着说:“你怎么了?” 绕过来,碰碰他的肩膀,看到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慌了,说:“温宇乐,你别吓我,你,你怎么了。” 温宇乐扶住心口,指指自己的柜子,闭着眼睛,尽量呼吸。周易慌忙去开他的柜子,看到一个棕色的小葫芦药瓶。拿了奔到温宇乐身边,打开盖子,问道:“几粒?” 温宇乐并不说话,只是把手掌心摊开,周易立刻把药倒到他的手上,看到温宇乐往嘴里送的姿势有点儿难,就把他手上的药弄到自己手上,送到温宇乐嘴里。

      温宇乐感觉药化在嘴里的苦涩的味道,闭着眼睛数着时间。周易说:“我去打电话。” 手突然被温宇乐握住。看到他摇摇头。只好蹲下来,蹲累了,就坐在地上。温宇乐闭着眼睛,感觉好多了,说:“我不想让我妈知道。” 周易默默看着温宇乐,什么都没有说。

      周易躺在温宇乐的身边,担心地说:“你真的没事儿了。” 温宇乐笑起来,点点头,说:“真的。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 温宇乐看着天花板,他知道周易在看他,在黑暗中。周易说:“你每次去人民医院,不是看你什么姑妈吧。” 温宇乐哈哈的笑起来,说:“让你发现了?”周易叹了口气,说:“当你姑妈可真倒霉。”

      过了一会儿,周易又问:“你真的没事儿了?”温宇乐烦了,说道:“你怎么这么烦,跟我妈似的。”周易叹了口气,说:“你妈还不都是为你好。” 温宇乐一下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周易还是听到了,梦话一般:我何尝不想。玩儿的一身脏,让她回来数落我,又到那儿疯去了。

      夜就是这样静。冬天更是这样。没有飞虫,没有夜市,没有通宵的灯火。只有静,趁着脉搏跳动的声音。

      第二天,周易朦朦胧胧的醒来,发现旁边是空的。猛地坐起来,突然,看到温宇乐笑嘻嘻的走进来,不由得松了口气。温宇乐笑着说:“好消息,石景山游乐园的免费通票,刚才一个叔叔送来的。”周易看着温宇乐,苦笑着说:“看来我是卖给你家做了大丫头了。”周易打了个电话,就和温宇乐往石景山方向去。

      游乐园,永远是乐园。这个乐园经常听到各种高八度的惨叫,知道的是大家找刺激,寻乐子。不知道,还以为进了集中营呢。光是转的刑法就有好多种,不把你转吐了,甭想下来。

      温宇乐觉得19岁这一年,他过了一个节,一个别人都没过过的节,虽然,它也叫圣诞节。

      周易玩儿了2个节目就不玩儿了,说是没意思。温宇乐也高兴他不玩儿,省着他看着眼馋。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回的人,评论评论姑娘。温宇乐突然说:“周易,你能答应我件事儿吗?”周易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说。温宇乐说:“其实也没别的,就是,你,别再。”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周易看着温宇乐,扭过头去,看着前方,两只胳膊搭在腿上,深深的呼了口气,说:“好。” 温宇乐惊喜的看着周易,周易仍然严肃地看着前方说:“违法乱纪的事儿多了,明天改行。”温宇乐一拳挥过去,骂道:“你个贱人。” 周易笑着躲开,说,“你怎么这么暴力,真没礼貌。”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当天下午,周易说他必须走了。温宇乐有点儿不舍。他们在石景山游乐园的门口分了手,周易告诉他,他要离开北京两个星期。回来以后给他电话。温宇乐答应着,自己回了家。

      温宇乐的门门功课在不高不低的分数上过了关,除了几门先考的还不知道,就也乐得不知道。学校一月中旬正式放假。温宇乐下了902往人民医院走,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几个星期没见了。

      温宇乐跑了几步,往前一冲,猛地拍了那人一下。那人惊异的看着温宇乐,温宇乐没有看见自己想看到的神采,有些失望,还是说:“这几天,你都到哪里去了。”周易没有笑,只是很紧张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温宇乐这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两个人,看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就愣住了。就是上次那个和周易连伙劫他的人。

      突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他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走,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走不动。

      温宇乐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周易的眼神,急切,担心,忧郁,还有很多他来不及读懂的东西。那两个人笑笑着把温宇乐围住,冷言冷语的说:“呦。这不就是小易的那个富朋友吗?”

      说着那个曾经抢他钱的人把手搭在温宇乐的肩上。温宇乐感到一阵恶心,还有愤怒。猛地一推他,说:“滚开!”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温宇乐敢推他,一个踉跄,一个黑色的皮包掉到地上。温宇乐手快,一弯腰捡起那个皮包,再看看周易,周易的眼睛里,充满的绝望,让他心痛。

      妈的。温宇乐一字一句地说:“这个皮包是我的。” 那人上来就夺,嘴里骂骂咧咧的。温宇乐那里肯给,死抓住不放。周易急了,上前阻止那个人,说:“这皮包是假的,还他算了。”啪的一声,周易苍白的脸上立刻隆起清清楚楚地手指印。温宇乐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生气过,大喊道:“皮包是我的,你打他干吗?”那人好像也恼羞成怒了,说:“你们还难兄难弟了。”说着就过来夺皮包。温宇乐拼命抓住皮包,就是不给。另一个看着不行,把要阻拦的周易狠狠的推在地上,也加入了争夺的行列。温宇乐感觉自己被猛烈的摇晃起来,突然眼睛一黑。嗵的坐在了地上。脸一下刷白。那两个人看不对,转头就跑。

      周易爬起来,扶住倒在地上的温宇乐,大声的喊着:“温宇乐,温宇乐,药,药在哪里。”
      温宇乐感到血气上涌,说话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但耳朵听到的声音却很清晰。他听到周易一声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感觉到周易的手凑到自己的嘴边,苦苦的味道扩散到嘴里,他感到周易的手拉着自己的手,是那么温暖有力。他努力的数着时间。可是却数不清楚,一遍遍的重来,都没有用。很多的声音都变得朦胧又朦胧。可是他总觉得有个人在叫他,温宇乐,温宇乐,别睡。别睡。

      温宇乐觉得自己做了个很怪的梦了,梦里有很多的人,他的高中同学,他的老师,亲戚,朋友,医生还来扒拉扒拉他的眼皮,怪讨厌的。他看到李凯摸摸他的头,看到周易站在人群最远处,也不过来,就那样看着他,忧郁的笑着,笑得他心痛。他向他招手,他就只是摇摇头。好像是另一个空间。

      温宇乐把所有的梦都做了一遍,差不多觉得不用在做梦了,也就醒了。所有的感觉第一时间回到他的身体里,氧气通过氧气罩到他的鼻子里,他嫌不好看,很想摘了它。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让他连话都说不动。他看到温妈妈哭红的眼睛,有些心酸。

      大家看到他醒了,一阵忙乱,医生来了,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悄声说:他需要静养。不过现在没关系了。然后,就扶到温宇乐耳边说:“小乐,你能自己呼吸吗?”温宇乐点点头。于是,医生帮他拿掉了氧气罩。温宇乐顿时感觉轻松很多。

      这时候,一个警察模样的人走过来,温妈妈显然不想温宇乐再受到什么骚扰。哪怕对方是警察。警察轻轻的走到他床边,拿出那个皮夹子,轻声问道:“同学,这是你的吧。”温宇乐一时间想说很多,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呼吸急促起来。医生立刻把警察赶了出去,温妈妈跟在后面,说:“就是他的,就是他的,这是他同学送他的生日礼物。我做妈妈的知道。”警察立刻说:“哦,好好好,那我就知道了。你别着急。我不再进去了。”温宇乐被重新戴上了氧气罩,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下来,温妈妈心痛的替他擦去,胡乱的安慰着他,“没事儿了,小乐,有妈妈在,没事儿了。” 温宇乐闭着眼睛,默默的念着,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宇乐新年的时候回了家,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温宇乐倒不怎么这样认为。他趁家里人放松他的看管时,跑到西直门转了一圈,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温宇乐,安慰自己,他还会出现在西直门,因为他属于这里。过了这个冬天,他就能见到他了,那影影绰绰中落寞忧郁的男孩儿的眼。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这么不安。

      **********************************************
      (如果幸福来到你身边,请允许我,侧过头来,留心你的笑脸)

      温宇乐的寒假终于过完了,他终于可以逃脱这幸福的魔掌。好说歹说才让家里人同意他自己回学校。下了地铁,温宇乐看到了久违的西直门,突然看着人来人往,觉得自己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群。

      温宇乐往902走,突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个消瘦的背影,那么熟悉,就好像看到了他自己的背影一般惊奇。温宇乐向前跑去,猛地一怕他,那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然后很滑稽的往后跳。温宇乐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人受到不小的惊吓,说:你有病呀。温宇乐看着他,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转身走了。

      坐在902车上,温宇乐拿出自己的黑皮夹,看到外边的线有些断了,想着回学校去补补。他默默的翻弄着自己的皮夹子,好像看到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兄弟。虽然有些旧了,但还是那坦然的表情,彼此信任的默契。走到哪里,都不用过问。

      温宇乐的眼睛有些湿,他抬起头来,看窗外,景物无声的掠过。902的车窗还在哗啦哗啦的响,皮夹子还在他的手中。

      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宇落
      200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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