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带你去远行》庄雨寒

72、第 72 章

　　刘洪小心翼翼地帮陆骁系好领结，又左右看了下，很服帖，很规整的领结，银粉色，很亮很眩目的颜色，配上陆骁那张经化妆师略微修饰过的脸，分外地夺目。
　　“你，站到边上去。”
　　他听到陆骁吩咐，连忙让过一边，然后，陆骁的脸就在那面大镜子里。
　　浅粉的衬衫，银灰的西装，银粉的领结，还有身后为配这套礼服专门重新订做的银灰色轮椅。
　　银灰的西裤是加工过的，透过镜子，那双腿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强壮。
　　陆骁忽地笑了，对着镜子中的那张脸。
　　“我今天，是最帅的新郎，对不对？”
　　刘洪望了一眼另一边的舒明，后者紧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张了张嘴，可是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陆骁也似乎并不等待他们的回答，只继续问道：“什么时候了？”
　　“快,快10点了……”
　　“你们怎么还不出发？”
　　蓦然的问题让刘洪的嘴半天都合不上。好一会儿，他才瞟了一眼舒明，冲那个人低低地叫：“舒，舒助理，陆总，陆总在问话……”
　　舒明还是那副模样，紧蹙了眉，不知在想什么。
　　“舒明……”
　　陆骁还在笑着，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舒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中的人，又抬腕看了看自己的表，还是没有说话。
　　“她会来的，对不对，舒明？”
　　这一次，舒明避无可避。
　　“也许……吧……”
　　舒明下意识地回头，往窗户外盯了一眼。他发现即便跟了轮椅上的人超过6年，他依然不了解他。
　　那夜，是他把他送到医院去的。或者说，他们。
　　陆骁和秦朗住在**医院顶楼的左右两端。一边在急救，一边只是等待苏醒。
　　他把刘洪安排在急救室门口，自己却亲自守在秦朗的病房里头。
　　因为他知道，只有守住了这个女人，陆骁便死不了。
　　那么多年了，即便这一次这么凶险，他也相信陆骁过得了那一关。倒是如果秦朗有什么，他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后半夜，女人真的醒过来。在亮得眩目的灯光中睁眼又闭眼。
　　“他，有没有事？”
　　这是她苏醒后问的第一句话。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还在抢救，不过，应该会没事。反正，这些年，不是第一次，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看到她的脸扭曲了下。灯光中，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狠狠地扭曲了下。
　　“为什么？”他问，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答案。
　　舒明算得上一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在陆骁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很多事，只需要多看一眼，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一次，他深信自己的判断力，也不会例外。很多东西在头脑中，隐隐的，不甚清晰，却都有点点滴滴。
　　“不为什么。”她过了很久才答，声音中止不住的疲惫苍凉。
　　他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继续等待。
　　那一夜，秦朗病房的灯一直亮着，眩目地亮着。
　　第二天一早，秦朗就出了院。在听说陆骁又一次转危为安之后。
　　“你会嫁给他的，对不对？”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舒明这样问她。
　　秦朗看着那个人，没有表态。舒明最后看到的，是那张漠然的脸慢慢消逝在阖拢的电梯门后面。
　　那个问题的答案却一直纠结在他心中。
　　隐隐中，他觉得会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说不出来原因，只是直觉。而舒明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直觉异常敏锐又异常准确的人。
　　但是，这样的直觉他不能说给陆骁听。
　　因为那人在苏醒后，反常地沉默了一天，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舒明，我要出院，我要争取，我不想放弃。
　　他不仅这样说了，还真的这样做了。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出了院，坚持让小王直接开着车在秦朗的家楼下停着。
　　他并没有跟着去。后来只是听小王说起，他在楼下坚持等了一天一夜。秦朗下过楼，秦朗给陆骁拿了床毯子，秦朗还给陆骁围了围巾，可是秦朗什么话也没有说。
　　可是陆骁却像抽了疯。他坚持着要办这个婚礼，按原定的时间，原定的地点。
　　“即使，只有你一个人？”
　　今天早上，当陆骁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帮他收拾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那边长久无言，直到，他听到听筒那边轻轻的一声“啪嗒”。
　　舒明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沉着的人，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禀赋和毅力。可是那一刻，被陆骁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拨了秦朗的电话，听那边接通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空茫地响，然后断掉。
　　他再拨，再接通，再断掉……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一遍接一遍，直到，那边终于有个声音响起。
　　她说：“你不要逼我，舒明。”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他相信他自己是一个口才出众的人，他相信他能说服她。可是到那一刻，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很久很久以后，他听到那边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电话被挂断。然后再也打不通。
　　所以现在，他面对陆骁，那样微笑着期待着坚守最后一丝执念的陆骁，他给不了答案。他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他的手心里满是汗，可是他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陆骁也长叹了一口气，如同早上秦朗在电话那边做的一样。
　　“推我出去吧。”
　　五个字，却带了很长的尾音，如同过不完的岁月……
　　“陆总……”
　　刘洪再瞄了一眼呆立在一边的舒明，踌躇着没有动作。
　　“舒明，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推我出去，宾客们都要来了。”
　　他蓦地转头看他，即便用了化妆品，也掩不住陆骁的青白。原本修饰出的那一点点红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自己消磨殆尽，如同，他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点希翼。
　　舒明扭开了头，低道：“陆总，算了吧……”
　　扭头那时，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瞄到了他的指尖。微微的不由自主颤抖的指尖。
　　饶他舒明是个男人，也禁不住一阵心酸。
　　这世间，谁是谁的债？
　　好几分钟之后，他听到陆骁的声音，如一贯的平静淡然。
　　“刘洪，再帮我打一针，还有，推我再去一趟洗手间。”
　　舒明倏地转回头来，只看到那个不断抽搐着转过去的背影。
　　他望着那个背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中喊：“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他知道他听不到。
　　听到，又如何？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朗朗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