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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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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阵乱跳,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就冲出了病房。跑出老远了,才发现自己手上只抓了电话,其他啥也没拿。
直到到了目的地,秦朗才发现自己的浑身上下居然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颤得连手中的电话都抓不住了。如是不是小王早早过来,拉了她一下,秦朗估计自己已经狼狈地摔在地上。
“陆总……到底怎么回事”
秦朗顾不得那些,只颤抖着嗓子问。
“从Z市回来就不对了。开始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日常排泄……你也知道,陆总尽管没有知觉,但那个是经过复健训练的,一直可以控制得很好,可是这次回来就不行了。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就完全控制不了了。我们给他用了平日常用的药,还是不行。后来没办法,就准备给他穿……那个,他不愿意,强迫着我们改了导尿管……然后,也不知哪里不对了,从昨天开始,每次取管和插管的时候,他就痉挛,止都止不住。今天早上开始,人就已经抽得不行了,我们才把他送到***来。”
那么几句话间,秦朗已经到了病房门前。***其实是张昭明医生的私立医院,基本只接待他自己的病人。在陆骁以前的私人医生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离开他之后,他就聘请了张昭明医生成为他的私人医生。***也一直开着,很多时候成为了专为陆骁一人服务的地方。
所以,秦朗现在望过去,满满的一层楼,除了几个医生护士,剩下的,全是陆骁的人。
她在门口有些勉强地冲近处几个人笑笑,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推开那扇门。走过外面的小客厅,再推开一道门,然后,她就看到他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他。
尽管小王刚刚已经经把情况说得很清楚,但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描述,哪里及得上真真切切看到的这一眼!
不过是一周多没见,那张俊朗的脸已经彻底没有了人色。两个脸颊自颧骨以下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更衬得那两只眼睛下面的两团青黑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重。
秦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没走到陆骁跟前,那眼泪就像失去了闸门的水龙头中的水一般,不受控制地向外涌,止都止不住。那心里头早把床上的人喊过了千万遍,到头来,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仿佛是有感应一般,床上的人就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见到秦朗的时候,微微滞了下,甚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满一脸淡淡的笑。
“我……没什么事,是舒明……太多事。”
秦朗也不搭腔,只紧走两步到他床前,伸手去拉他露在外面的右手。
陆骁居然躲了一下。那右手原是没法自主动作的,他只是借助着右边身体的力量,人努力地想向一边歪去。秦朗的动作当然比他快,她一把便抓住了那只手,然后便目瞪口呆地翻看着那只原本苍白但光洁的手——现在,那上面居然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类似烟蒂烫过的圆形伤疤,有类似刀划过的细长条形伤痕,有烙伤,有烧伤,还有几道看不出来来源的狰狞伤疤……
陆骁的右手因为瘫痪多年,原就比一般男人的手掌小,又毫无血色,五根指头长年毫无生气地蜷缩在一堆,现在那些伤疤几乎占据了除手指头以外所有的手背和手掌,连手的本色也几乎看不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来看着陆骁,后者别开了头。
她的目光又转向房间中的其他人,大家都别开了头。秦朗放开陆骁的手,走到刘洪跟前。
“那么你说。你是陆总的护理人员。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连问了三遍,刘洪被逼得没法,只低头喃喃道:“你也知道的,陆总这样的病人,每每痉挛发作,会有多痛……”
是啊,她知道的。她应该知道的,每一个像陆骁这样重度瘫痪的人,每一天需要克服多少数不清的疼痛与无奈……而她,而她居然信他没事,居然拿着他的高薪,享受着他贴心的安排,心安理得地在医院照顾她的父亲……
秦朗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问刘洪:“你用过热敷没有”
刘洪摇摇头。
“我想试试,再加点薰衣草精油。”
刘洪点点头,忙不迭地去准备她要的东西了。秦朗也不管房间中的其他人,只走到陆骁面前,抓起他的右手,反手五指扣住那缩成一团的指头,另一只手顺指根由下往上慢慢开始按摩。
不断有滚烫的液体滴落下来,顺着她的指头,落到他的指头上。
“我知道那是热的,可是我没感觉。”他突然说。
她一楞,朦胧中便对上他的眼。他依旧那样淡淡地笑着。
“所以,你不用哭。那些你看到的东西,只是我无聊时干的无聊的事。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你只要记住它们真的没感觉就好了。”
秦朗手上的动作不停,可泪水却滴得越发频繁了。她索性低下头,任那泪水把双方的手都弄得湿湿滑滑的。便听到他又说:“你这样,会不会影响对我的按摩效果哦我又没办法制止你,也没有办法替你把眼泪擦了,只能任你这样毫无作用地摆弄我,你说我有多憋屈”
陆骁说着,还配合着自己的说辞,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秦朗原应该配合着笑的。她也努力了,努力地把嘴角向上翘,结果是引出更多更急的泪。她顾不得去擦,只是进一步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用更大的劲不停地由下往上……
弄完右手,便是左手。双手一完,她照常准备掀开他的被子,弄腿。
“不要,我要刘洪弄!”
他却突然打断她的动作,只冲着房间一角站着的人叫。
刘洪刚把那盆热水放好,很自然地“哎”了一声。这一去一来让边上站着的秦朗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泪又涌了出来。
明明前一段,他已经经很自然地接受了她的护理,最难堪的场面也不回避她。可是现在,怎么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的样子
秦朗有时是有些固执的。这会儿,她的“犟”劲儿又上来了。她死死地攥着陆骁的被子,想强行掀开。
“秦朗!”
是他在叫她。不仅仅叫,他还死死地盯着她。
那样的目光,森冷却冰凉,凄怆而绝望。
就那么一眼,仅仅那么一眼,秦朗的手却再也动不了。
“你先出去吧。让刘洪来。”
陆骁的声音有些低哑,似透着无尽的疲惫。那样的疲惫,让秦朗没法忍心再让他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她无比委屈地望了他一眼,放开手中的被子,小心地替他围好,才一步一步慢慢退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