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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

  •   陈幼雪和薛缪私下里来往频繁,到了学校,两人又是同桌,俨然成了形影不离的状态。只是上学时陈幼雪时常能感受到身边一双杀气腾腾,充满敌意的眼神。薛缪笃定地相信学校里的同学听风就是雨,只要陈幼雪说漏了嘴,他是狐狸这件事立马就会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他立即就会被进行惨无人道的种族隔离,各路兽医会对他进行各种泯灭人性的狐体实验,他恐怕再也见不到初升的太阳了。上课时他密切关注陈幼雪有没有要和人递小纸条的可能,但他又想听课,可就算是狐狸,也没有一心二用的本事,有时一堂课下来,薛缪那本素来工整有序的笔记本上笔迹歪歪斜斜,记得东西他自己费了老半天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薛缪发现陈幼雪上课除了光明正大地打瞌睡,就是假装看书,撑着下巴打瞌睡之外,英语课上好些,他不假装看书了,是真的在看书,和课程完全没关系的书。连续几天考察下来,薛缪也不管他了,该听课听课,该提问提问,有时还会督促陈幼雪别睡觉了,认真上课。他不明白,人一天里哪需要睡那么多觉。他有次忍不住好奇,问陈幼雪:“你昨晚几点睡的?”
      “十点半啊,你走了之后我就洗澡睡觉了。”
      “那你几点起的?”
      “七点,然后七点十分你就到我家楼下了……”
      “你晚上失眠吗?”
      陈幼雪摇摇头,薛缪的眼睛大了一圈:“那你怎么老打瞌睡,我晚上十二点睡,六点起的,我都比你精神!”
      陈幼雪抓抓头发,问薛缪:“你睡那么晚啊?还起那么早?”
      “我家到你家要骑四十分钟车啊。”
      陈幼雪大惊,那岂不是每天晚上薛缪都要十一点多才能到家。深更半夜一个男孩子,啊,不,男狐狸,也怪危险的。他忙说:“那你以后晚上太晚了就在我家住吧,我床大。”
      薛缪想了想,点头说:“哦,好啊。”

      陈幼雪的人类活动频率很低,极低,基本局限于和食堂阿姨进行关于午餐要糖醋排骨还是香炸里脊的对话,以及陪薛缪去数学老师办公室拿试卷,和薛缪去小卖部买冷饮,再有和薛缪放学后在路边吃椒盐无骨鸡肉,一块儿骑车回家,写一写作业,玩几盘游戏,再目送他挎着单肩包风一样骑出小区,成了青蓝色夜空下的一道白影,让人有些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只金色的狐狸还是条白狐。
      薛缪就不同了,一下课就被男同学女同学团团围住,拉着他说这说那,什么某某电影你看了没有,某某篮球比赛要不要一起看决赛,水上公园要不要一起去玩,你上次抓娃娃好厉害,再一起去嘛,一起嘛。这些要求,邀约,薛缪通通答应,但他又不肯让陈幼雪离开他的视线,打篮球去游戏厅,甚至周末去游乐场,都要叫上陈幼雪一起。

      陈幼雪个子高,初到篮球场还被薛缪拖上了场,但他兴致缺缺,象征性地做了几个动作后就溜去了小卖部,买了两瓶苏打水,咬着吸管喝,站在场边看薛缪打篮球。和他一样看薛缪打球的还有很多,都是女生,他进球,她们欢呼,他被人撞倒,她们尖叫,有人立马冲上去递创口贴。
      薛缪精力旺盛,打完篮球还要去参加长跑训练,每每从学校出来,都已是夜幕低垂。有天去自行车库拿车时,陈幼雪时不时往薛缪屁股后头看。薛缪拍他:“你干吗?看什么?”
      陈幼雪小心问:“你的尾巴……今天被人踩到多少次?”
      薛缪说:“还好。”
      陈幼雪又看了眼,他好奇那尾巴的手感是什么样的,是毛茸茸,蓬松松,还是会有些扎手?
      “诶……”薛缪瞥瞥他,“你……要不要摸摸看?”
      “啊??”陈幼雪大惊失色,竟慌张起来,摆手说,“还是不要了吧,不要了。”
      他赶紧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开了锁骑上去。薛缪在他身后说:“你不要后悔啊,以后都没机会啦。”
      “快走吧。”陈幼雪催他。
      “真的以后都没有机会啦!”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啦!”陈幼雪顶风骑在前面,飞快驶出校门,一点微风把他的脸越吹越热。这天晚上他做梦,梦到他躺在一片草地上,抱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睡觉,那狐狸身上还香喷喷的,他睁开眼睛去看,那狐狸长了张薛缪的脸,头发上顶着两个毛耳朵,正抱着个肯德基全家桶大吃特吃。
      这天周末,薛缪又来找陈幼雪出去玩儿,说是平时打篮球的朋友组织的聚会,这样的聚会,陈幼雪之前已经被薛缪拉着去参加过两三次了,他不喜欢热闹,无论是去游戏厅还是去KTV,他都只是在边上看着,没什么参与玩乐的兴致,但薛缪来找他,他还是跟着去了。到了约定的水上乐园门口,陈幼雪一眼就看到好几个本班的同学,大家见了薛缪,都笑着招呼他快过去。有个本班的男孩儿看到了陈幼雪,目光一滞,走上来拦住了薛缪和他说话,直接道:“怎么又和他一起?他好没劲啊。”
      他并没刻意回避任何人,声音也不低,他这句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人三三两两聊起了天,有些人低头玩起了手机,薛缪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陈幼雪。陈幼雪一摆手,说:“你们玩吧,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事。”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回头看,没敢。

      临近五月,走在路上已经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蝉鸣。陈幼雪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他想琢磨些什么,比如电子游戏的进度,昨天看到一半的小说的情节,但他脑袋里很空,没什么想事情的劲,想了也没劲。他的耳朵里灌满了蝉声,心里也是,就在那蝉声起落间,忽地又混进了些脚步声。
      “喂!”
      陈幼雪肩上一重,有人从后面拍了下他,大声喊他。
      陈幼雪转过头,他看到薛缪,两人互相打量,薛缪先笑出来,把他往前面拽:“走啊,我们走吧。”
      他带着他走的方向并非水上乐园的方向。陈幼雪问道:“要去哪里?你怎么过来了,爽约不太好吧?”
      薛缪哈哈笑:“我也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啊,走啦走啦。”
      “水上乐园好像挺好玩的。”陈幼雪说。
      “啊!我们去花鸟市场吧!”薛缪眼睛一亮,拉着陈幼雪就跳上了进站的公交车。车上有许多空座位,两人却都站着,拉着吊环摇摇晃晃地看外头的风景。
      “水上乐园没什么好玩的,我去过好几次了。”薛缪说。
      “我没去过。”
      “那下次一起去吧,等天再热些。”薛缪的眼神有一瞬从窗外移开了,投向了陈幼雪,他说,“你别介意啊,周铭看你比他帅,怕你抢了他的风头。”
      “不介意啊,我本来也不喜欢和很多人一起。”
      薛缪的脑袋靠在胳膊上,歪着站着,问道:“你怎么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多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两个人呢?”
      “两个人……”陈幼雪顿住了,他看薛缪,看到那眼中明亮的光彩,他马上说,“也可以很自由!”

      薛缪笑得眯起了眼睛,他和陈幼雪在三站后下车,徒步走去了车站附近的花鸟市场。薛缪爱看鱼,和一家鱼店店主混得很熟了,店主看到他来了,直接放他们去店后面看鱼,据说是非常名贵的龙鱼。他们轻轻靠近,薛缪小声的和陈幼雪说:“它胆子很小,说话不要太大声。”
      陈幼雪连连点头,薛缪把他拉在后面:“我和它已经很熟了,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你先藏在我后面吧,慢慢介绍你们认识,我拉你手的时候你可以看一看它。”
      陈幼雪听话地贴在薛缪背后站着,那尾神秘的红色龙鱼被养在避光的暗处,室内很安静,氧气机的声音也很轻,空气中有点淡淡的酸味。
      薛缪微伏下肩膀,弯着腰看鱼缸。陈幼雪也跟着弯腰,他的视线被薛缪挡住了许多,他只能看到那玻璃鱼缸中发出的蓝色荧光,这光照着薛缪的脖子和上衣,他和那玻璃鱼缸渐渐有些不分彼此了。陈幼雪没有胡乱张望,他低头看着他和薛缪握紧了的手,他耐心等待,等待薛缪拉一拉他的手。
      片刻过去,薛缪扯了他一下,回头用极轻细的声音和他说:“你过来。”
      陈幼雪悄悄挪到他身边去,他终于看到了那条红色的龙鱼。它正背对着他,尾鳍在水中摆动,丝绸一样顺滑柔软,它的鳞片好像会发光,红得鲜艳夺目。
      “你该不会是在垂涎它的鱼肉吧?”陈幼雪和薛缪咬耳朵。薛缪皱眉:“鱼肉好难吃。”
      两人的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鱼缸上,红龙鱼的腹部稍显粉色,游动的姿势异常缓慢。
      陈幼雪问道:“你怎么介绍我们认识的啊?”
      “我说你是我的同学,同班同学。”
      “鱼知道什么是同班同学吗?”
      “大概……知道吧。”
      那龙鱼快要转过身来时,薛缪推推陈幼雪,陈幼雪识趣地又躲到了他身后。他靠在薛缪颈边悄声和他说话:“听说金鱼只有五秒的记忆,所以它们经常会忘了自己有没有吃过鱼粮,就一直吃一直吃,好多金鱼都是撑死的。”
      “那它知道自己是条鱼吗?”
      “可能早就忘记了吧。”
      陈幼雪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薛缪:“你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狐狸的?”
      薛缪还握着陈幼雪的手:“很小的时候,大概小学的时候。”
      他手心里出了点汗,等红龙鱼又转过身时,他和陈幼雪说:“走吧。”
      他们后来还去看了店里的其他鱼,多数鱼类陈幼雪都叫不上来名字,但颜色都很缤纷,胆子比龙鱼大多了,贴着玻璃鱼缸随便看都吓不着它们。店主还给了他们一包鱼粮,陈幼雪没敢喂,怕这些鱼没有记性,活活撑死。
      从鱼店出来,两人往市场深处走,薛缪买了盆仙人掌塞给陈幼雪,说他和仙人掌很像,没人敢接近。
      “那你不是人吗……”陈幼雪拿着仙人掌,看看薛缪。薛缪大叹:“我不是人啊,真的不是。”
      路过宠物店时,店里的一只小博美冲薛缪叫得很厉害,薛缪对陈幼雪挤眉弄眼:“看到没有?同类相吸,狐狸犬认出我来了,不过我不怕,它说不了人话,只能乱叫。”
      言罢,他还冲博美扮了好几个鬼脸,博美大约是被他的丑样子给激怒了,越叫越大声,吵得陈幼雪脑门发胀,他一手抓着仙人掌盆栽,一手抓着薛缪,赶紧往前面走。
      太阳还很火辣,礼尚往来,收了薛缪的仙人掌,陈幼雪就请他吃雪糕,卖雪糕的杂货店外头有个老奶奶摆了个摊子卖小鸡。薛缪看到了就挪不开步子了,他咬一口雪糕,嚼吧嚼吧,夸张地咽下去,问陈幼雪:“你说学校里的那群鸡现在有多大了啊?”
      自从那晚薛缪伺机埋伏那群土鸡被陈幼雪撞破后,他们都没再去鸡舍看过鸡。
      陈幼雪劝他,说:“老鸡的肉不好吃,很老。”
      卖小鸡的老奶奶笑呵呵地看他们:“小鸡很可爱的啊,要不要买两只回去养?”
      薛缪吃雪糕,吞口水,陈幼雪怕他一时冲动,暴露狐性,拖着他赶紧走了。薛缪似是不乐意了,一路上哼哼唧唧不知在抱怨什么,陈幼雪就说:“那我们回学校去看看吧。”
      薛缪连声答应,两人先回陈幼雪放下了仙人掌,接着骑车到了学校门口,这天是周日,高中三个年级全都休息。薛缪把自行车靠在校外的一棵大树边,绕到边上,冲陈幼雪甩了个眼色,陈幼雪四下巡视了圈,周围没人,他和薛缪打了个手势,薛缪率先翻墙进去,陈幼雪接着也爬到了学校里面。眼下天已经黑了,两人猫着腰做贼似的,一会儿找一棵树打下掩护,一会儿躲进教学楼里在走廊上匍匐前行,等到他们终于摸到逸夫楼前时,气还没喘上一口,薛缪闷哼一声,眉毛倒挂,差点哭了。陈幼雪忙看过去,鸡舍里空空荡荡,一只鸡都没有,连地上的鸡毛都收拾得很干净,那铁丝做成的一扇小门还是直直被推开的样子。
      “没了。”薛缪说,不甘心,不情愿,又气又怨。
      “早知道那天就该下手!”他扼腕感慨,盯着陈幼雪咬手指。
      陈幼雪很平静,他很快就接受了可能会发生在这群土鸡身上的命运,他心里甚至还有点庆幸,在它们变得更为面目可憎之前,它们已经消失,他和薛缪说:“那之后你在我家可没少吃鸡肉啊。”
      “都是现成的,多没成就感啊,以后我要是回归自然,那我怎么办?”
      “大自然里也没有成群结队养在一起的鸡啊。”
      薛缪更气了,对陈幼雪龇牙,陈幼雪改口道:“你不是说你不想和你爸妈分开嘛……”
      “万一呢!”薛缪还在生气,大踏步往前走。陈幼雪跟过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别生气了……”
      “没有生气。”薛缪说。
      “我请你吃肯德基吧。”陈幼雪掏出一把优惠券,“原味鸡买二送一。”
      “不要,不吃。”
      “辣鸡翅买三对送一对。”
      “不要。”
      “那全家桶吧……”陈幼雪没找着全家桶的优惠券,不过只要薛缪别再生气了,他愿意请他大吃一顿。
      薛缪沉默了会儿,回头看陈幼雪,又哼了两声,同意了。

      第二天回学校,午餐时,食堂倾情大派送,每个学生都喝到了一碗清鸡汤。薛缪看到那碗鸡汤,又是悲从中来,缅怀追忆了一番他没能实现的狐生第一次捕猎后一口气喝完鸡汤,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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