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选择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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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很狭窄，厚重的窗帘被拉严，只有一盏黑灯开着，映照着史蒂文斑驳的老脸，显得老态龙钟。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将行就朽，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残烛。在我的印象中，甚至就在半个月前，他还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有那么一种人，不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总让自己游刃有余，温文尔雅。史蒂文·史密斯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但是现在，你看着他憔悴至几近破碎的脸颊，你就会知道，有什么不可改变的灾难发生在他的身上，抹平了他人生的全部光辉。
我没办法像对待犯人那样对待他，史蒂文在我心中是不同的。也许他自己没有发觉，我也从没有表示过，但我心怀感激。在我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满心伤痕，带着维克多，深陷无助与绝望。也许我会成为莫比尔的过客，像游荡过每一个犹有人烟的城镇，远望，逃离，无所适从。但史蒂文改变了它。
他向我搭了话。然后我就像中了他魅力的魔法，买了他推荐的房子，他的二手车，定居在平静安逸的白橡树公寓，在他粉红色的，与凯琳一起经营的家旁边。谁要是说普卢特会被一个陌生男人影响到失去自己的主意，让人牵着鼻子走，我一定第一个表示不屑。但史蒂文就是这样一个有魔力的人，不佩服不行。
没办法伤害他，所有的出言不逊在头脑中游离了一会儿，就像水汽一样席卷着消逝了。我在史蒂文的病床前静默了一阵，然后坐在他旁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史蒂文，我需要你的帮助。”说完这句，我鼻头竟有些酸痛。真是够丢人的，为什么一看到这样的他我就会想起我父亲的脸，连提出请求这一点也这么理所应当。我讨厌“需要帮助”，我从不说“需要帮助”。
史蒂文没答话，低着头，所有的表情被掩盖在阴影里，那些痛苦，折磨，所有难以承受的苦痛仿佛也跟着不复存在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多久以来我就是这样在黑暗中逃避的。
“史蒂文，不要这样。”我攥紧了他的手掌，像他多年前给予我勇气那样，把力量传递到他身上。“我需要你帮助。我的朋友喝了你带回来的酒，我要知道里面你放了什么。”
史蒂文叹息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凑到他嘴边。
“凯……”他说道。
“史蒂文，我要你酒里面的毒*药名字，”我说道，“我的朋友中了毒。我需要帮助。”
史蒂文没有回应，一直重复凯琳的名字。我没办法叫醒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清醒。我知道，凯琳的死对他冲击很大，让他无从防备。我甚至也从没有怀疑过他就是凶手，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活着的人，没有JJ重要。
“史蒂文！我……”
“维克多……”他突然说了这个名字。虽然莫名其妙，但我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没错，就是维克多。他中了酒里毒，我要知道成分。”
史蒂文微微挺了下弯曲的颈背，如果不是我，其他人甚至看不出来。“维克多……”他嘶声说道，声音中的颤抖近乎含着泪，“你不能让他走……是印度环蛇，去救他，普卢特。”
“我会的，谢谢。”我转头离开病房。我能去救我的维克多，但史蒂文却永远没有机会拯救凯琳了。
韦斯利就在房门外面，看样子正要开门进来，看到我，着实舒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印度环蛇，JJ的毒，快点告诉他们。”我顾不上说太多，开始往急救室跑去，韦斯利一边叫我等一等，一边跟在我后面。我快步走下楼梯，穿过走廊，到急救室门前的时候被大家那股子欢快的气氛震慑住了。
“……难道是……”死了？别怪我心里阴暗，我知道JJ这人不讨喜。
“我要说的，你跑太快了……”韦斯利站在我后面，手扶双膝在喘息，“医生说JJ摄入的毒素含量不高，又服了解毒剂，已经没有危险了。”
“没危险了？开什么玩笑……”刚刚维娅那番无药可救的说辞难道是用来打击人的？这才多久，转眼就要痊愈了。“不是要血清么？”
“谁知道，JJ刚才洗胃的时候就清醒了。总之是件好事。”
好吧。我点点头，总之是件好事，虽然发展旅程比较操*蛋。等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马上给维娅打了电话说明情况，维娅的态度也很明确：胡扯，不可能！我耸耸肩膀，剩下的等JJ出来再跟她解释吧，至少现在我们不用跟JJ的女朋友说抱歉了。
快到早晨的时候，警署那边来了很多同事换班，JJ已经完全脱离危险，还带话替他买份足量早餐。我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在外面等他们询问史蒂文。就像我当时看到的那样，史蒂文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即使面对着一群不友善地警官。
“他这样没有用的，”韦斯利说着递给我一罐咖啡，“就算不说话，只要有证据就能定罪。”
“没错，问题是我们没有有力的证据。”
医院又待了一会儿，史蒂文那边毫无进展，如果他不能振作，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浪费时间。维克多在期间给我来了电话，我打发完它就和韦斯利走出去准备找地方吃饭，在开车的途中，又接到了维娅的电话。她带给我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陪着凯琳就医的就是史蒂文·史密斯。
挂了电话，我忍不住有些笑意。“你猜怎么着？史蒂文知道凯琳病重，他不会为了遗产下毒，只要放着不管就够了。我们得把眼光放远了。”
“如果你有意忽略那瓶毒酒的话。”韦斯利回答道，“动机或许不是钱，而是憎恨什么的，强烈的感情促使他亲手杀妻。几十年的夫妻你不能奢望他们关系和睦。”
“哈，那可真是绝望的说法。”
韦斯利扶额停了一下，又转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又生气了，普卢特？我只是口无遮拦，在你面前不防范。好吧，我们不争论这个了。先去吃饭，然后找琼斯谈谈，也许在她那里能撬出点什么。而且，她还欠我一个解释。”
坐在咖啡厅靠墙的那一侧，头顶上是一副颇有名气的印象派画作的拷贝，我沉思了好久也没想起来它的名字。看来我是一个庸俗的人，几年前瘦小单薄的模样跟咖啡厅的气氛都格格不入。没法子，人一萎缩就显得猥琐。哪会像现在，大多数女孩的眼睛就凝滞在我身上，即使我带着大号的墨镜。也可能正是因为墨镜。
韦斯利和琼斯坐在临窗的那桌，看着就不错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活像是富婆和她包养的有色小白脸。我隐晦地笑了笑，低头喝着一杯“七十美元”，他们的谈话也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毫无营养的对话。我轻轻敲击着桌角，控制自己不要去点第二杯。然后韦斯利拿出药瓶，琼斯摇了摇头。
问点有用的问题，韦斯利！
“对史密斯先生自杀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么？”韦斯利说道。
琼斯拧着眉头，好像光听到这个名字就有痛苦。“我不知道，畏罪自杀还是什么……”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声音很低，看上去自己也很怀疑。“或者他们之间还有爱……”
“那么，你知道凯琳的身体怎么样么？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
琼斯沉默得相当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现在说出来对凯很不公平。但我最希望的就是她得到公平。我们前些日子，凯同意去看医生，关于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就在她出事的一个星期前。她那时候总是出错，危险的刀具随处乱放又忘记，有几次甚至伤害到自己。她不愿意去治疗，觉得丢脸，但我说服她预约了医生。”
琼斯走后，我走过去坐在她的位子上，看着韦斯利把咖啡一口喝干。
“真派气，哈？再来几次我这个星期就白干了。”
“又不是我选的，是琼斯要来这儿。”韦斯利放下杯子，“凯琳有可能患有阿尔茨海默，至少她健忘。用药事故的可能又多了一点，史密斯的嫌疑相应也少了，你怎么看？”
我没说话，直接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凯琳房子里那些第三者的痕迹总没有假，我愿意相信史蒂文，某种意义上也想要相信韦斯利。但现实摆在眼前，逼迫我做出抉择，选定调查的方向。我真的很矛盾。
那之后我直接回了家，维克多不在，就躺在床上补眠。等我再醒的时候，他躺在我身边，宽阔地胸膛包裹着我的肩膀，鼻尖在我脖颈后的碎发上拱来拱去。
“小奶球，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他在我颈骨上咬了一口，“需要放松肢体。”
我似乎对维克多从不多聊是不是？那我现在得说，他是一个存在感十足的大男人。没办法形容，他有冷硬俊美的长相，坚韧的肌腱——当然，还富有美感，我讨厌纯粹的肌肉男，更重要的那种气味。
不用多说，只要你让它漫进鼻腔，你就知道，有一个鲁莽又狂野的雄性生物闯进了你的领地。带着胁迫感的腥气，令人迷醉的荷尔蒙，包涵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所向披靡的宣言，鼓鼓脉动，争争不休。直到你真正面对着它你才能明白，没有人能逃过它的诱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选择的方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