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界观察日记》绒绒羊

41、百合是什么

　　陶贞丢开手里的叶子，看都不看那片在坠落途中溃散消失的绿叶。
　　不过是一只小鬼，竟然还想窃取她的记忆。又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陶贞把绿叶举向天上的太阳，光线照射下这片叶子鲜绿颜色透出晶莹。
　　微微眯起丹凤眼，女生喃喃道：“误把绿蜡当红玉，一叶障目不知秋，秋来冬去春飞絮，悔教夫婿觅封侯，呵……”
　　“陶贞，你念的都是乱七八糟什么啊？”
　　“我念的就是乱七八糟啊。”
　　“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陶贞松开手，叶子坠地，她唇边勾起一抹微凉的弧度，低声重复道：“今已亭亭如盖矣……”
　　王萌萌不知道陶贞抽了什么风，在厕所门口遇见的时候，忽然对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今年四十三岁。”
　　女厕所在走廊尽头，而走廊尽头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一株杨树，枝繁叶茂，透过窗户投射下光斑碎影来。二八年华模样的少女穿了蓝白校服裙，背对着王萌萌站在窗前，说她今年四十三岁。
　　声音不大，却足够叫王萌萌听见，她一听就想笑，搞什么鬼！却是终究没有笑出来。
　　光影流衣，明明是那么年轻的一个人，语气却苍凉淡薄到有一丝绝望，似乎这个世界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她透过无数繁花似锦只能看见那最后的凋谢，只能看见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崩溃消解，她却无能为力。
　　王萌萌伸手把人拽过来：“快上课了，走走走。”
　　被王萌萌拽着胳膊往前跑，大步大步踩着上课铃，越过拿着保温杯朝教室走的老师，抢在老师面前进了教室，陶贞遥遥看见座位上翻看课本的白衫，她弯起眉眼，眼角有光亮一闪即逝。
　　这就是她愿意呆在学校里的原因。学生时代，一切都极其清晰明白，多好，她可以假装她还没有遇见她，她可以假装她还会出现。
　　王萌萌坐到我身边，叹了口气，我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她。
　　教室里十分安静，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正把保温杯放到讲台桌一角。班长喊“起立”的时候，旁边的王萌萌还在发呆。
　　坐下后，我扭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王萌萌眨眨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啊——”
　　我还没有对她的话说什么，前面的涂彦噗嗤一声笑了：“有点酸，王萌萌你搞什么文艺。”
　　王萌萌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你。”
　　“怎么了？”我继续问她。
　　王萌萌把课本竖起来，躲在书后面说悄悄话：“也没什么，就是一时感慨。你好好上你的课。快月考了，别考的太差——”想到精灵小白那次英语单词默写全对的战果，还有这几天做的作业堪比标准答案的事实，王萌萌默默改口：“也别考的太好。”
　　白衫的成绩向来是中游水平，突然拔尖，可不太好。想到白衫，王萌萌抿了抿唇，不再开口，手里拿着笔，无意识在指间转动着。
　　白衫……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王萌萌开始听讲，我也开始认真听课。
　　课间的时候，我正低着头做课本上的练习题，忽的被王萌萌拍了一下肩：“沈岳找你。”
　　王萌萌伸手指了指教室门口，我抬眼看过去，沈岳正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
　　看着小白朝沈岳走过去，王萌萌的感觉略酸爽。她看着门口的沈美女，只觉得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班里男生对男版沈岳是非常看不顺眼的，说他装逼、虚伪、孤僻、洋鬼子啥啥的，什么都有，连带着对沈岳的“主人”白衫观感也不太友好，不过这两位非人类基本上和外界绝缘，所以也没什么纠纷产生。
　　现在沈岳变成了女生，男生们的态度就变的热情友好善良真诚，呵呵哒。沈岳的人缘忽然就好的不得了。不过沈岳也是真的很漂亮。明明是同一张脸，怎么就性别转换毫无障碍，真是非人类啊。
　　沈岳今天还是穿着似乎同款实际上没有半点儿跟校服相同的蓝白制服裙，梳了个高马尾，斜刘海上还别了一枚黑色骷髅头发卡，细腰长腿，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昨天还是冷艳高贵，今天就俏皮甜美——王萌萌默默低下头，做几道数学题找点自信。
　　我走到沈岳面前，她伸手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到走廊拐角，将一个心形粉色折纸和一个同样粉色信封递到我面前。
　　我拿到手里，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情书。”沈岳拿手臂揽住我的脖子，我就完全依靠进了深月怀里，她拿修长白净的手指点了点我手里的东西：“这是两个人类给我的情书。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给了我情书，不过以后估计会有很多。主人，你说我要不要接受？”
　　“啊？”我拿着情书，不太明白：“接受什么？”
　　沈岳轻声笑起来，她把头搁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臂抱住我的腰，温热呼吸喷薄在我脸颊上：“接受他们其中一个的爱情——我和主人提到过的，人类的爱情。接受了的话，会有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发生，不过主人不愿意的话，深月就不接受。”
　　耳垂被咬了下，我听到沈岳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深月心里永远都只有主人一个，只有主人是永恒的。”
　　“我本来就是永恒的。”我回答沈岳。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我又不能肯定到底哪里不对。
　　我只好低头去看手里的两封情书。
　　心形折纸十分精巧，正反两面都有蓝色圆珠笔画的手绘，可以看出是深月的样子，正面是深月的人类女性形象，背面是深月的人类男性形象。而粉色信封上的字很好看，是我见过的人类手书文字里最好看的，还有蓝色字迹的两行英语，行云流水，是王萌萌让我看过的花体。
　　我拿指尖摸了摸那一行字：“这些文字上面没有什么情感。他们的爱情看起来并不是很真实。深月你自己决定，我不太懂人类的情感。”
　　沈岳弯起眉眼：“主人说的对。”
　　我：？？？
　　我说什么了吗？
　　远远的有两个男生正在望这边儿瞅，看着那两个呈现半包围结构的女孩子，他们低声讨论：
　　“池梅你觉得她会选哪个？”
　　“我觉得她们两个百合更好……”
　　“百合是什么？”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