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露珠1979

1、第 1 章

　　我是个漠然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在乎，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难以忘怀，但只有那个化为一缕尘烟的女孩曾经让我心痛，现在还记得她在我身体中我感受到的悲伤，体会到的无奈，我忘记了很多，记忆太多的痛苦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而静的故事是我唯一想要保存的。记得她这样对我“说”……

　　一切都是安静的，人是安静的，物是安静的，一张张床上都是盖着白布的尸体，离她最近的是她的爷爷。阴森森的房间，有点冷。她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流下一滴泪，只是木然转身离去。

　　外面阳光普照，眼前人影穿梭，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已经离去，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知道她从此变成孤儿。一周后，她选择踏进孤儿院，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周围还是一片安静，因为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也许就是这个原因，父母才将她遗弃吧。她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静’，是爷爷给取的，至于姓氏，对她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记得入院的时候看到了登记簿上写着：藤井静。

　　自从来到孤儿院，她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在角落，清澈的双眼看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瘦弱的双臂环抱住自己，仿佛她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和其他的孩子们格格不入，所以注定了她没有朋友。懂得唇语的她其实知道他们在说她很奇怪，说她是哑巴，说不喜欢和她在一起。

　　上帝偶尔会想到被他遗忘的人，比如静，在入院两个月后被人收养，这一天是她十二岁生日。到底是不是，她并不清楚，反正以前爷爷在的时候，这一天总是有蛋糕吃，爷爷会很开心，就权当是自己的生日吧。门口豪华的车子证明这户人家很有钱，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要收养她这个有缺陷的孩子，施舍吗？

　　寄人篱下的日子是辛苦的，静总是小心翼翼不惹到‘家里’的每一个人。她很喜欢新爸爸，因为爸爸很疼爱她；喜欢有个哥哥，因为哥哥经常逗她开心；也喜欢多了个姐姐，因为姐姐总是把她的东西和她一起分享；但是她却很害怕新妈妈，因为每次新妈妈看她的眼神都冷冷的，而且还透着厌恶和憎恨。所以在新妈妈面前，静总是乖巧的，不出任何差错的。

　　渐渐的，静发现所有的人都疏远她，哥哥不再对她笑，开始欺负她；姐姐不再和她玩儿，开始打骂她；最后连爸爸也对她不闻不问。静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和新妈妈一样让她害怕，后来在一次争吵中，她终于知道真相，原来自己是爸爸的私生女，妈妈也是个哑女，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做个乖孩子，不让爸爸生气就能够得到爸爸的疼爱；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忍受兄姐的刁难，就能够换回以前得开心；静终于知道新妈妈看她的眼神为何总是恨恨的，原来她的存在提醒着丈夫的不忠与背叛；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没有资格得到太多的爱，静心中燃起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静变得更加安静了，原本清瘦的她更加瘦骨嶙峋，有时在房间里走动也没有声音，像个幽灵；无法上学的她更多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个样子也让所有的人顺理成章的忽视了她，只是每天多准备一些饭菜打发她。

　　一天夜里，静走了。闭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安详的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嘴角干涸了的鲜血触目惊心。她就像她的名字那样，静静的来，静静的去，静静的不带走一丝云彩。这天是她十三岁的生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存在并且来找我，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她的故事和她的人让我产生一丝怜悯之心。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看上去有点可怕，皮肤惨白，双颊凹陷，身上没有多少肉，瘦得皮包骨，双唇有些发紫，眼睛还是那样清澈，只是严重的黑眼圈格外明显。她的字写得很好，清秀，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从她的字迹中我明白了她的意图，找出她的死因。这也是她还留在人间的唯一理由，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抹坚决，那是以前所欠缺的抗争之心，我决定破例帮助她一次，为了安慰这飘荡人间的魂魄，也为了让她今生不再有牵挂。其实我老早就已经破例了，在我同意她进入我身体讲诉她的故事的时候，我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虽然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静的墓碑很简单，一块长方体的青石上面刻着她的名字，静默默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墓碑。轻轻的抚摸着碑上的名字，虽然感觉不到实体，但她的表情却是依恋，也许后悔离开得太早了吧，我在一旁没有作声。黎明前的黑暗好像总是那么漫长，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罪恶都会烟消云散吗？不见得。

　　静把我领到了她家门口，今天是她下葬的日子。顺利地走了进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本来嘛，人已经够多了，多一个也不算多。这家人还不是一般的虚伪，盛大的葬礼显得欲盖弥彰，我已经大约知道静的死因，现在又何必猫哭老鼠。静看着父亲的声泪涕下，后母的悲伤表情，兄姐的满脸遗憾，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来到她的房间，窗帘没有拉开，黑黑的，不会伤害静的魂魄。在她的示意下，我翻遍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静的情绪也很失落，无声的动动嘴唇，意思是不必再找了。

　　上帝再一次眷顾了静，虽然第一次的眷顾并没有让静得到幸福，而这一次又会如何呢？我离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书橱后面有东西，叫住了她，把书本搬开后，里面的空格处有一架DV摄影机，感觉告诉我真相即将揭晓。

　　DV机里的一幕幕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原来静每天都对着书橱的镜子练习微笑，各种各样的微笑，喜悦的，讨好的，在我看来每一样都是伤心的表情；原来静每天对着书橱的镜子练习发声，咿咿呀呀犹如婴儿学语，仔细听来才知道她只是为了学会叫爸爸妈妈；原来她的后母在她每天的饭菜中放入一些白色的粉末，催促她尽快吃完，貌似好心却实则用心险恶；原来这就是静一直要找的真相。

　　我看着静流泪的双眼心有不忍，但也无能为力，不知道静是否要报复。太阳渐渐升起，阳光却无法照射到这个小屋，人群渐渐散去，我走了出来，想要仔细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如此狠毒。我明白静不愿意让事情众人皆知，她是那么善良，善良到蠢的地步。

　　静的父亲对我的出现很是怀疑，我只是将手中的DV机丢给了他，让他仔细观赏就离开了，再多呆一会儿，我怕我会窒息而亡，也许一辈子受良心上的谴责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吧。静没有等我自己先跑了出来，我有点担心。

　　太阳果然很有杀伤力，静痛苦的抽搐着，我用伞遮住了阳光。她的手带起一股凉意，似乎想让我将伞拿开，我诧异的看着她，她微笑着，那么平静，那么圣洁。我决定尊重她的意愿，慢慢将伞收起，她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来不曾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