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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陈盈平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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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盈平,是个婊子,我不是同性恋。——这是我一生中可以肯定的三件事。也有这三件事我才能肯定。
陈盈平,这三个字是我母亲给我的。我不知关于“母亲”这两字人们是怎么评定的,但我觉得,大抵天下的母亲都是像我的母亲一般吧。我的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周围的邻居们似乎并不怎么待见她。连带着,也见不得我。
打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母亲去上过班,但她总是有很多钱。这应该也就是别人说她“不干净”的原故吧。可我觉得,那些个说别个“不干净”的人兴许自己也没干净到那去。
早熟的我见过太道貌岸然的人,那些个男人们总是说着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满足我所有的要求。礼尚往来,我自然会同他们□□,做他们的小女人。这没有什么不妥,至少在我认识许有睿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许有睿是个很完美的人,打从我见到她第一眼起就那么觉得了,她人很聪明、学习成绩好,性格又冷静沉稳,待人有礼,就是长相过于清秀了点。对于这种“别人家的孩子”我是没一点好感的,我不待见这种乖孩子,因为我是个坏孩子。
然而这个乖孩子却是个同性恋,偏偏喜欢上的人又是我。当我得知这件事后我问过她,本以为她会否认,没想到她倒是一脸严肃认真的告诉我她是喜欢我。
哦许有睿喜欢我。
原来这些个乖孩子离经叛道起来比我这种怀孕打胎的人更能干,当真是有意思。
我不是同性恋,所以想象不出喜欢同性的人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与态度。这么说也不对,准确说我也没喜欢过谁。但我知道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对待喜欢的人应该都不是像许有睿这般的。许有睿,有睿…名字起得这么睿智实际上却是个蠢蛋。她居然像个纯情的少女样在毕业后的那天跟在我身后走了很久。
毛病——我想了很久后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来。
“滚,别跟着我。”我转过身对她说道。
她沉默着不说话,那张十八岁青涩的脸上是我反感的稳重。我想我就像一道数学题一样,无论再复杂再简单,这个叫许有睿的人都能沉着淡定的解开。
许有睿,你为什么要这么优秀?偏偏还喜欢上我,难道是想用我的不堪来衬托你的完美么?
你真恶心。
高考没考起,是意料之中的。那天傍晚在学校里通告栏里我瞧了半久也没从上面找出我的名字来,却每回都能看见排在第一的许有睿。
许有睿。
我死死地盯着那三个红色的字,又看了看她后面跟着的那个学校。很好,当时我便决定了去沿海那边的城市。我以为这样一来,我便再也可以不用见到她了。
可我想错了。
那天在那个男人家,虽是匆匆一眼,但我仍就一下认出了站在门口的人是许有睿。
阴魂不散。
几年不见,她果真如高中老师所说会变得越来越优秀,然后到达完美。
我猜她也一定是看见了我,不然她不会在下一刻便转身出了门。她走后,我裸着身子站在喷水的浴头下忽然想起件事来,她以前是喜欢过我的。所以这么完美的她,如今见着了婊子的我,肯定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的。如果说许有睿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那我肯定是最刺眼的污点。这样想来,我心头的不适感便好多了。
没人愿意当污点,我虽然是婊子但不代表我就没有自尊心。然而在两个月后的酒吧门口,她拉着我的手臂对我说的“陈盈平,别走”时,我是多么愿意一直当她的污点。
一直都愿意。
她说她爱我。
“我爱你”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不同的人说出来除了声音不同以外,其余带给我的都一样。我也这么对人说过,比方说高潮时为了情调。大家都是成年人,你骗我,我骗你。别当真就好。可当许有睿对我说“我爱你”时,我当真了。
我不是同性恋,这我是可以确定的,那么恶心的事我想我做不出来。我拒绝了她,因为我不愿意恶心。可在我心底,我想和她一起恶心。但我不配。
我不配得到许有睿的喜欢,她是个很优秀的人。这种人,既便是同性恋,也应当是有个完美爱人的同性恋。那个叫林穎的才是许有睿的爱人。我是个婊子,不应当有爱情。就像我的母亲一样,从生到死都没不会得到爱。但许有睿不知道,她以为她是上帝,能拯救我。但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我不是个娇情的人,却得了个娇情的病:抑郁症。
谁也救不了我,包括许有睿。
拿到确诊单的那个晚上我喝了个大醉,说实话自从许有睿来了我家后,我当真是从良了不少,多少日子没喝过酒了。我是有努力的想要改变过,我不想让许有睿的喜欢变的不堪。可老天爷不给我机会。
我抱着许有睿,问她:
“你和别人上过床么?”
“没有。”
——真是个专情的人。
“没接过吻?”
“没有。”
——还是个纯情的人。
可我偏要毁了她。
我仰起头与她亲吻,和女人做A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她没有推开我。蠢是蠢了点,但她至少知道替自己捞点好处——如果得到我的S体对她来说算好处的话。
那夜我做了个梦,我梦见那年高三,许有睿还坐在我前面,我只要轻轻地唤她一声她便会回过头来,那张青涩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记得我对她说:诶,许有睿,我们在一起吧。
她说:好,陈盈平,你说什么都好。
然后我便醒了,在许有睿的怀里醒来。黑暗中我清晰地看见了她紧皱的眉头,再回想起我做的那个梦,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一个婊子非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逼走了她,用最锋利的剑刺向她最柔软的地方,在我与她相互缠绕后第二日清晨。
在窗台边,我看着她只身一人往小区外走去,走去。然后她停下身来,回过身,抬起头来看向我的方向。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我猜她定是瞧见我了,也定是死心了。如若不然,她是不会委屈自己与一个男人坐在一起相亲,选择将就的。
我了解她。
所以当我躺在那个男人身下承欢时,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许有睿再也不会喜欢陈盈平了,再也不会了。——这才是该有的结局。
我与许有睿该有的结局。
蠢货,瞧。你喜欢了我这么些年,也不就是一场空么?我不会喜欢上你。
死心吧,许有睿。
她果真是死了心,再也没来找过我。她聪明的脑袋到底是正常了一回。我不信这世上有天长地久的爱,也不信有平白无辜的恨。但我信记忆的忘却。
无论是爱还是恨,在沧海和桑田的努力下,统统都会忘记怎么忘,直到那一天,再也想不起对方来。这个过程,许有睿用了四年。
四年,一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我饱受折磨。我放弃了治疗,我想这种娇情的病就该用个娇情的方式来完结。所以我去找了许有睿,带着我的女儿。
我在她公司门口拦下她,她的身后是我永远也企及不了的高度。
我问她,能聊聊么?
她点头,客气而疏远:“能。”
可我没有与她客气,坐在星巴克里,我将点点托付于她,她不会拒绝我的,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见不得她这么优秀。
她僵硬着身子从我身边接过点点,哦,她真是个长情的人,长情到愿意替喜欢的人养孩子。那一瞬间我忽然就发现了她还爱着我。
我这一生做过许多坏事,没有一个人见得我的好,也不愿意我好。但我不介意做件好事。所以我唤住了她:
“许有睿。”
她停下身。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知道。”她背对着我说道。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仍坐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身子还是那么挺拨,英气的不像话。
这么像男人却又偏偏是个女人的许有睿,你爱我,真让我恶心。
但我比你还恶心。
恶心到,当我自己回想起往事时都想用刀,将自己剥皮削骨。这样的话,我便可以从头来过了:
我十六岁,留着你喜欢的黑色长发,素颜朝天的脸上挂着浅笑。上课时认真听课,做笔记。而当你假装不经意回过头来看我时,我会冲你调皮地眨下眼。你踩了我掉在地上的橡皮擦,我笑着说“这是要赔的”。你定会红着张脸嗫嚅道“好…我赔”,然后我们便纠缠在一起:我与你考入同一所大学,与你一起享受青春年华。在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安慰你,在你开心的时候可以放声陪你大笑…你带我回家,告诉你的父母,我是你爱着的人,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因为你是个长情的人,而我是个死心眼的人。
许有睿,陈盈平——般配得很。
可我不能从头再来,什么也不能改变。
配不上依旧配不上,恶心自己依旧恶心。
——这就是时间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但我可以选择终结。
我站在楼顶,好大的风。灯火如昼,合家欢乐。只有我是一个人。
一直都是一个人。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不能回到过去,不能预知未来,但我能停在现在。
要死了还要去见见曾喜欢过自己的人,这样的话,在地狱想来也便会好过一点。
娇情,真是娇情。
闭眼,纵身一跃。
别了,我未真心厌恶过的这个世界。以及…我从未爱过的许有睿。
如果还有来生,你一定不要认识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