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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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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昭方捧了食盒要往父亲书房去,忽然听见一阵训斥声。
是父亲身边的老仆在教训婢女,神情愠怒:“这样的胡话也敢传!宫里的贵人,哪里轮得到你们来议论?前些年府里才整治过一场,我看你们……”
季昭听了片刻,便知是何事。微笑地扬了声:“李叔,父亲可在么?”
老仆忙噤了声,又迎上前:“小姐,你怎地过来了?老爷处——”
“吱呀”一声,是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季行道:“我这里没什么不便的。昭儿,进来罢。”
季昭于是提起裙裾,进了书房。依次摆好装盘的小食,这才落座。
季行道:“昭儿,他们在议论些什么,你可明白么?”
季昭轻轻点头。季行又蹙眉:“如今宫里头——”
他的女儿便打断道:“父亲,女儿晓得你的意思。前次世兰姐姐也请我过去,同我分说了一回。无非是太后要几个女孩儿陪伴,诸大臣家里唯恐是借此名目、为皇上选妃。”
皇帝久不纳妃,京中已渐渐深信他不能人道。既不能人道,白送一个女儿岂不赔了!这才忧虑。季行消息灵通,知道季昭正在这个名单里。
他叹道:“那你的意思……”
“依女儿看,父亲委实不必太过忧心。若以子女之心体察,皇上为太后找些姑娘陪伴,是很合情理之事。纵然太后有些念头,皇上这几年表露的心意,还不够坚定吗?”
季昭见季行仍然愁眉,略一犹豫,继续道:“况且,皇上未必……是不能那般。”
“昭儿,你有何见解?”
季昭便道:“自来天家重视威严,纵然真是身体有疾,绝不可能闹到满京议论。选几个女子遮掩,对帝王来说,难道是很费力的事么?可皇上终是不肯。”
她不由生出几分缥缈之思。
“要么,是皇上另有意图;要么……纵然他身体有疾,心肠也一定十分之好。宁肯自己受排揎嘲笑,也不愿意多添几个苦命宫妃。能想到此节、做到此处,这样的帝王,怎能不使人钦佩?”
季行微微讶异:皇帝不近女色,大臣之间亦会有所议论。但多半是斥其荒唐。似昭儿这般直言称赞、并表感佩之意的,绝无仅有。以此角度观人,皇帝有仁爱体恤之心,于天下是好事。
身体如何,倒不那么重要了。
但不重要是对天下、对臣子而言,如今昭儿入宫陪伴太后,若有个万一,做父亲的总是……
季行道:“昭儿,此事端看你心意。你若不愿意,咱们总有法子推了去的。”
他只见得女儿的神色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转为坚定。
“不妨事。”季昭缓缓开口,“女儿……总该走这一趟的。”
这次的谈话后,过不几日,宫里果然传下诏书,点季昭入宫陪侍太后。
原本传要入宫的女孩儿,诏书里的名字,终是少了大半。最后连同季昭在内,也不过凑满六人之数。初时入了寿康宫,贵女们各自安置,过了三五日才见到太后,随后又有两人被遣走的。
末了,也只剩下四个女孩儿,轮番伴在太后身边说笑。
季昭的容貌、家世均为众女之首。她性情温婉,言谈举止无不妥帖,偶遇小摩擦也能处置得宜。数日下来,太后十分喜爱于她,常常招她陪伴。
京中更是有了对季行长女的称颂之声,据母亲上次入宫来说,媒婆都更殷勤了些。
季昭面上含笑,执着扇子,向太后送去一缕凉风,心中却有思量。
她是仲春入宫,如今已至夏初。已有一个多月了。
季昭……并没有见到皇帝。
太后确实疼惜她,多次握着她的手感叹,恨她不是自己亲女,不能长留宫中。这位老人也是动过将她荐给帝王的心思。然而,或许为打消太后的念头,皇帝十分注意避嫌。自从几个大臣之女入宫伴驾后,他往寿康宫来得便极少。即使来,也会先命人传讯,叫几个女孩儿躲避。
这样下来,太后纵然有心思,也淡了。
她这些年于此事颇受打击,本就不那么执迷。
对此,季昭颇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之感。
她虽为闺阁少女,并非不曾聆听朝堂惊涛。更何况改革之风吹遍大周,方方面面影响着人们的生活。那些匪夷所思的跨越式进步,以及科技的蓬勃发展……
数年前,她结识了慕容世兰,最初只觉得名字耳熟。
后来,又有朱柔则、朱宜修姐妹。甄嬛、周玄清……这些人物的登场,使她无法不心情复杂。自己的确穿入了曾读过的一本书里,《甄嬛传》。
但情况有所不同。朱家姐妹未曾入宫,原著中被评为自负多疑的帝王玄凌,却展露出一派锐意改革之向。朝堂种种风波,俱是自他而起。
造水泥、修行道、开商路、发时报、通海外、观世界……
季昭无法不多想。
那种凝视过未来的眼光,只要见过便不会认错。
周玄凌,是与她一样的异界来客么?
季昭是读过书的。她懂得人心之幽暗复杂,像这样的秘密,不但无法欣喜分享,更需严防死守,避免杀身之祸。尤其周玄凌,他处在权力的中心,改革更在触动着许多人的利益。
——她本该守口如瓶,远离皇帝。
但是,兴许是这些年观他行事作风,愈发符合她心中所想;兴许她的灵魂已在这异界寂寂太久,虽有亲人朋友,无人能真正分享她胸中激荡;兴许是皇帝宁可被侮有疾也不纳妃的行为,真正触动了她……
季昭想,我要见他一面,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他。
不管未来怎样,我总是想见一面,这个兴许能理解我的人的。
说起来,对皇帝不肯纳妃的事,季昭也感到奇怪。虽然说对方疑似从现代而来,但人的天性总是偏爱自己。在这能开后宫的环境下,无论对方是想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真的不喜爱女子,那……对抗到这个地步、坚持到这个地步,即使现代人的灵魂,也太过难得。
标榜着情深,又迫于家庭压力“传宗接代”的,即使现代都屡见不鲜。季昭十分好奇,皇帝何以坚定至此,他心中又有怎样的信念,甘愿为此承受这个年代不俗的压力?
正在这时,太后悠悠醒转。唔嗯了一声,道:“昭儿,你去集文馆,为哀家选几本书来。”
季昭领了命,福身告退。
……
太后醒后,身上只是恹恹。待竹息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才展露笑容。
“季昭那孩子是真的出色。”她感叹,“容貌好还是次要,最好的是她人品贵重、落落大方。那心胸才华,哀家见了也真是爱极,恨不得抢过来做女儿。要是皇帝……”
“从前哀家为哄得皇帝动心,真是什么样的女子都找过了。数来数去,总觉得柔则最好。相貌出众,纯真温婉,最讨男子喜欢。皇帝连她都不喜,哀家才有些灰心,觉得兴许不是那些女子不好,而是皇帝本身有怪癖,不肯动心思。谁知见了季丫头,哀家的心又活络起来。”
“哀家寻过的女子众多,确实没见过她这般出色的。若让皇帝见一见,说不定就——”
她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季丫头我的确很喜欢,人家也是世家娇女,却肯专心哄着我个老婆子。我若强行推给皇帝,害她失了颜面,岂不是对她不住?再者说我冷眼瞧着,我那儿子实在是块木头,要让他配季丫头,哀家都有些不落忍。且算了罢。”
正在这时,有宫人传讯:“皇上来看望太后,再过半炷香工夫就到了。”
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抓住了竹息的手。
“算算时间,季丫头是不是快回来了?”
“快,昭儿回来便将她叫我跟前来,也不许有人告诉皇帝!”朱成璧站起身来,脸上又喜又叹,“凌儿啊凌儿,看在你是我儿子份上,哀家便再帮你一次。若再不成,我可不操心了!”
竹息一边服侍太后,一边连声答应,心中偷笑:果然,太后怎会不疼皇上呢?这不,又寻思着给皇上制造起机会来了。也不知道,这次的季姑娘能不能……
太后焦急等了许久,终是季昭先回来了。捧着几本书,额上微微生汗。
朱成璧忙让她放下,又命人拿温帕子给她擦脸。季昭虽不解其意,仍温驯照做。朱成璧仔细端详她: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儿生了一身莹白细腻的雪肤,鸦黑的头发编了对儿沉沉的垂鬟。
许因方才取书,袖子仍扎着攀脖,却不损这姑娘的沉静秀色。太后见她眼眸似星、琼鼻樱唇,水绿襦裙,发上一支蝴蝶振翅簪,当真越看越喜。
命人为她取了攀脖、整理衣裙,又亲自取了供在美人觚里的两朵茉莉,为她戴在耳畔。
含笑道:“我的儿,你若能长久伴着我,那才好呢。”
季昭观太后神情动作,心中早已猜出端倪。只是她自问虽容貌姣好,脸上却没刻着“穿越者”大字,更不至于让个意志坚定不近女色的皇帝一见破戒。心下只是好笑,并不怎么惊慌。
太后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关怀有加,季昭自是陪着不提。
不多时,两人听得一声长长的:“皇上驾到——”
大周的帝王,玄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