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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回店途中,郑天寿碰见了李俊和张顺,小船滑过身侧,张顺冲他点头微笑,李俊嘱童威:“天冷速行,莫胡为。”
      “好咧!”童威爽利答应,手底加力,将船撑得飞快。
      郑天寿扭头看了眼,与童威道:“张顺哥哥好像不生气了。”
      童威道:“他没那么大气性,再说还有我大哥。”
      “李俊哥哥同谁学的本事?恁地无所不能。”提起李俊,郑天寿颇有兴趣,混江龙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花荣也评说‘江洲浔阳一脉,唯李俊最是豪杰’,花荣颇有知人之明,他与李俊多次照面也是次次称奇,李俊的体内像藏着汪洋大海,看不透底色,摸不清根本,泰山压顶大而化之,应机决断智计无竭,正因如此,他才对李俊心存忌讳,并非胆小畏怯,只是素来难与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亲近,比如说相较宋江他更喜欢晁盖,相较穆弘他更喜欢穆春,相较燕顺他更喜欢王英,和刘唐和李逵玩闹多久都没大碍,就怕和吴用和公孙胜挨在一处吃酒,水军这边,虽然张横对他最不客气,但他从不介意,毕竟八个人里只有船火儿最真实,李俊就太稳了些,他心里没底儿。
      幸好童威不像李俊,一星半点都不像。多有意思,童威追随了李俊十余年,仍以顽劣稚朴的单纯走进他的心里,这该归功于禀性难移还是上天垂赐?
      “你问我大哥?哪有人教他。”童威笑了,与郑天寿截然不同,他谈起李俊时语气亲切而柔和:“他七八岁上就没了父母,叔伯亲眷又说他命硬不肯收养,他便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饭也讨过,打也挨过,船也撑过,人也杀过,就是没被人疼过、教过,他许是天生的本事,反正我和猛子遇见他时他已经这样了。我到死也忘不了那天,他把我和猛子从一群帮闲混子脚下救出来,说以后你们两个做我弟弟吧,我问他能一直护着猛子么,他答说我护着你们两个,谁欺负你们都不行……他真的做到了,什么事都替我们扛着,从不跟我们说□□上的烦恼事,他说我们是孩子,可那年他也才十五……”童威说到这里,撂下竹篙拥住郑天寿,低声道:“天寿,看我面上,千万别怪他。”
      郑天寿连忙道:“我没有,怎么会呢?”
      童威笑道:“骗人!你明明有。不过你怪他也不打紧,左右由我代他受过,你生气就揍我好啦,反正我也习惯了。”
      郑天寿哼了一声,不打算再理他,童威却还在黏糊着,嘴里唠叨个不住:“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打坏了谁晚上疼你啊?……哎你别瞎想,我是说我带了些鹿肉烧酒,万一你半夜饿了哥哥我立刻床头伺候,想什么呢你,我童威岂是那样人……”
      郑天寿早习惯了童威的油嘴滑舌,并且觉得很踏实,若是哪天童威不这样,那肯定出了大事,“免了,我可消受不起。”郑天寿推了他一把:“你还划不划船?今晚打算露宿水泊做美梦?”
      “遵命!”童威应声而起,边撑竹篙边不怀好意地嘿嘿直乐:“美梦?哥哥我每天都做啊,你要不要听?”
      郑天寿狠狠瞪他,可自己的脸却也禁不住红了。
      月华如练,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似心潮激荡。

      第二天下午,童威精神爽怡,逢人就傻笑,高兴事都挂脸上,水寨诸头领岂会看不出。童猛欣慰地流着眼泪:“哥哥你总算得手了,太不容易了。”张顺拍他肩膀,不怀好意地笑:“威子你辛苦了,累不累?需要补点啥?”阮小七更过份,竟敢小觑他:“你准知道该补的是他?兴许是人家郑天寿。”阮小二道:“那也不稀奇,我早想说……”童威听他们越扯越不像话嚷嚷道:“去去去少瞎嚼,我童威可是正经人。”其实昨晚他只是搂着郑天寿睡了一夜,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他若还不体谅未免太过禽兽,虽然现在他也万分后悔,暗骂自己错过大好时机实在连禽兽都不如。
      众头领听他这等说,大为泄气,纷纷叹息。
      “喂,你小子行不行!”阮小七拧他耳朵道:“七哥我白教你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昨晚没成你这废物就可劲儿等吧。”
      童威道:“七哥你也别激我,昨晚没成还有今晚,兄弟我现在就去。”
      阮小七叹道:“兄弟,认命吧,搅局的来了。”
      童威一怔,疑惑地看向李俊,李俊道:“今晨得报,朝廷派呼延灼率军来伐梁山,即日就到,公明哥哥命头领们各守本寨,不得擅离,你与童猛驻扎金沙滩小寨,未可轻动。”
      “这王八羔子倒霉催的!”童威闻言懊恼,发狠地骂了一句,“咒他个有来无回。”
      李俊道:“饶舌无用,情势紧急,且都去安排。”便叫众人回寨准备,水寨诸头领平时懒散随意,办起事来可都不含糊,操练的操练,备船的备船,上下一体,雷厉风行。
      童威因脱不开身,只得遣个喽罗与郑天寿送信,郑天寿回信说也接到了山寨军令,近日要借酒店打探四方消息,不能暂离片刻,让他不必挂念。说不挂念是假的,童威吃饭解手的时候都在骂呼延灼,骂得惊天地、泣鬼神,水军内外无人不知,后来呼延灼连吃败仗,大家还开玩笑说定是被童威骂倒了运气。
      祸福相倚,呼延灼背到极点否极泰来,下横心甩出战场利器连环马,杀得宋江等人狼狈逃窜,连石勇和孙新的两处酒店都被朝廷步军拆毁,四位店主险被擒拿,童威在金沙滩得到消息大惊失色,边叫童猛严守金沙寨,自家匆忙驾船赶往北山酒店,一路上心急如焚自不待言,单是竹篙就撑坏了三根。
      将及岸边,适逢李立、郑天寿同几个伙计坐船离开,童威见状大喜,高声喊叫:“天寿,天寿!”郑天寿朝他挥手示意,不意朝廷官兵追到岸边放箭,密密麻麻如下暴雨般射向小船,多亏李立手疾眼快扯倒郑天寿方才救得一命,童威看在眼里急得冷汗淋漓,一手拿着挡牌一手撑船靠近,扔给李立几块挡牌,却将郑天寿拽到自家船上压在身下,赌咒发誓道:“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郑天寿忙道:“我知道,可这样太丢脸了,快放开我。”童威道:“你放心,没人看见。”扭头问李立道:“李立哥哥你看见了么?”李立将挡牌遮住脸:“躲命还来不及哪有闲心。”又问几个伙计:“你们看见了么?”伙计们道:“眼前都是乱箭晃得头晕,哥哥你让我们看啥?”童威满意地笑道:“听到了吧?不该看的他们不看。”郑天寿眼见箭雨愈密,慌道:“你不要命了?快闪开,我自己能应付。”童威耍无赖道:“偏不闪开,没命是小,丢脸是大,我保护不了你多丢脸,你想逼我死啊?我死了谁陪你说话打鸟做饭睡觉?天寿,不是哥哥我说你,你的心也太狠了!”郑天寿无奈,既然说不过童威,只好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童威却不领情,笑着按下他手,“那个……非礼勿动,你别乱摸,摸也等回屋的这多不好意思……”郑天寿闭了眼睛,这一次他无话可说,温柔而饥渴的吻落在他唇上,他迷醉得放任童威袒露痴情,只要没有箭落在童威身上,一切都没关系,都不重要。
      强劲的冬风吹动小船疾行,未及半个时辰便已远离官军射程,童威站起身,四下观望:“咦?这风忽左忽右煞是古怪,李立他们不晓被吹到哪厢了。”
      郑天寿也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脚,应道:“许是划往山寨了吧。”话音刚落,忽有一阵强风袭来,卷得船身剧烈晃动,郑天寿一时站立不稳,跌坐船上,身向左侧船沿栽去,一件闪亮之物径从怀中滑脱,‘叮’的一声掉落泊中,未及郑天寿伸手去捞便滴溜溜沉入水底。
      郑天寿呆住片刻,下意识地就想跳进水中寻找,童威连忙拦腰抱住他:“你别动,我来!”言罢衣服也没脱,径直跳入泊中。
      郑天寿猛醒,把住船沿大声呼喊:“童威,快上来!”这是北方天寒地冻的冬日,泊水冰冷彻骨,一时三刻便能夺人性命。
      “童威,童威!”他连声高喊,随着时间推移,恐慌感逐渐蚕食全身,他的耳边回响起童威的话,“我死了谁陪你说话打鸟做饭睡觉?”刚才只当贫嘴,现在才知此言千真万确,“童威!”他再也等不下去,纵身跳进水中,刺骨的寒冷迅速穿透关节,实难想像童威竟然挺了这么久。
      一双熟悉的臂膀再次揽住他腰,将他托回船上,童威不住抱怨:“笨蛋,你跳下来又不管用,别添乱了,就老实看着哥哥我大显身手吧。”
      郑天寿紧紧抓住他:“你上来,那东西我不要了。”
      童威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他瞅着郑天寿,似乎难以置信,郑天寿便又重复一遍,童威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可不行,我偏给你找回来不可。”他说完,便又掉头潜入水中。
      郑天寿急得跺脚,却只能干等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水面,思绪混乱如麻,仿佛连身体带灵魂都被彻骨的寒冷冻成了冰块。
      半个时辰缓慢过去,童威才终于大功告成,破水而出,他喜孜孜跳上船,豪气干云地将小银钩塞到郑天寿手中,“你看,哥哥我厉害吧?”
      郑天寿眼睛湿润,轻声叹息道:“都说不要了,你何苦同我作对。”
      童威深情地望着他,低声道:“天寿,说心里话,我不知有多讨厌你这个东西,一见你拿它当宝贝就吃醋。可心眼儿小些总不算错吧?再说谁高兴看着心上人惦记老相好啊,可我见不得你难受……”
      郑天寿闻言愕然,“老相好”是自己随口胡说的,不想童威竟当了真,还记挂到现在。回想自己平时对小银钩珍爱如珠的举动,不知让童威受了多少刺激委屈,可这家伙竟然从来都不说。
      他的眼泪唰地流出来,一把抱住童威,万般疼惜都化作柔情似水,轻声道:“傻瓜,哪有什么老相好!那是我妹妹的,是我妹妹的……”

      回山之后,童威没生病,郑天寿倒被冻出风寒来,宋江便将其留在山寨,另调他人与李立守店,这正合童威的意,他高兴之余便夸了宋江几句,万没想到竟被张顺逮到机会,接他话茬儿往下夸,这就不是几句那么简单了,直到阮氏三兄弟都借尿道遁了还没停,李俊很痛苦地揉着脑袋缓解头疼,张横黑着脸绰起板刀削凳子,削得凳子腿一条条的,琢磨不明白自己除了识字少了点、脾气急了点、心眼儿缺了点、说话直了点外,还有哪样比不上公明哥哥?顺子怎么从来不夸他这亲哥哥呢?难道真如穆弘所说,全怪自己兄纲不振?穆弘前两天启发他说:“横子,你看公明哥哥和他弟弟宋清谁听谁的?”“宋清听公明哥哥的。”他答。穆弘再问:“你看童猛和童威谁听谁的?”“那还用说,当然是猛子听威子的。”“对啊。”穆弘眉开眼笑地奖励他一块糖:“你看穆春和我谁听谁的?”“穆春听你的。”他含着糖块回答,“没错!”穆弘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弟弟听哥哥的,那是天经地义,子曰‘兄叫弟死弟不得不死’……”“等等。”张横打断他:“我不想让顺子死。”“我也没叫你让他死,就是这么一说。”穆弘解释。“怎么说也不能让顺子死。”张横很坚持,穆弘只得换种说法:“我的意思是他得听你的,他若不听你的,你就教训他,他肯定不会还手。”张横道:“我没打过他。”穆弘道:“所以说你才没有兄纲,横子,兄纲啊,该振一振了!”“兄纲?”张横思量很久也不清楚到底有何意义,只得回去问张顺,把穆弘的话都说了一遍,张顺闻言恨得咬牙切齿,将穆弘骂得狗血喷头,然后兄纲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顺子,你饶了我大哥和你哥吧,他两个也挺难的。”张横刚想开口振振那个“兄纲”,童威替他抱打不平了。
      张顺夸得正来劲儿,听童威这么一说醒过神来,瞅瞅李俊又瞅瞅张横,惊讶道:“我说了很久么?你们为何不提醒我?阮家兄弟们呢?”
      童威道:“这还不懂?肯听你说下去的都能为你赴汤蹈火,我略差些,所以忍不下去了,阮家那三个更差些,所以跑了。”
      张顺笑道:“威子你真会开玩笑,我说话有那么可怕么。”
      李俊道:“说永远都没有做可怕。”
      张顺心中剧跳,正待开口,恰有一位小喽罗持书来至:“张顺头领,建康府来信。”
      “多谢兄弟。”张顺接过书信喜悦不禁。
      张横努着嘴道:“又是安老头,他那小老婆娶上没?还想娶几个?”
      张顺道:“哥哥,别说的神医哥哥像色鬼。”急拆书信来看,看着看着就变了颜色,张横挠着头凑到他身后,可惜又不识字,李俊瞥了几眼,脸色也变了。
      童威问道:“怎么,小老婆没娶上?”
      张顺长叹一声道出缘故,童威听罢浑浑噩噩如遭闷棍,六神无主地念叨:“叫我怎么对他说,怎么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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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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