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小小时代

3、特殊行当

　　高明被房东赶了出来。
　　按照租房合同上的规定，如果他想继续住下去，最迟在前个星期一就该交下个季度的房租，如果不想续签合同，就必须在合同截止期前搬出去，可是那时候高明已经没钱续签合同，而且还把退房的事给忘了。
　　于是，过了一个星期，房东来了，他告诉高明，超出的这一个星期是以宾馆住宿来算的，以他房间的大小和配置来看，每晚的住宿费不低于两百八十块，一个星期就是一千九百六十，除去零头算一千九，减去当初交的押金五百，也就是说，高明现在必须搬走，而且必须再给房东一千四百块才能搬走，这时候高明身上哪还有一千四百块钱，他收完屋里所有衣服口袋才找到五十多块钱，房东自然不会放过他，然后他给高明出了一个主意，何不把你家中的那些还能用的东西都卖给我？于是，高明把家中所电器和家具都变卖了，洗衣机，电视机，冰箱，微波炉，电池炉，沙发，橱柜，厨具，餐具等等，所有东西都是以三手货价格卖，最后卖完还差两百块，房东又提醒高明说，你不是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么？
　　这话倒是点醒了高明，电脑是他最后的家产，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卖的，他开始寻思，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呢？很快他就想起了去年赵娟给他买的一件羽绒服和一个真皮包，最后他把这两件物品找出来交给房东抵了那两百块。
　　中午的太阳很大，高明走在大街上，他身上背着那台笔记本电脑，手里拉着一箱衣服，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没什么大不了，他身上还有五十多块钱，走累了他就停下来休息，饿了照样买吃的喝的，到了晚上，身上只剩下四十多块钱了，今天晚上该怎么过呢？他知道哪里有便宜的住宿。
　　第二天早上高明从火车站附近一家小旅社出来，这时候他已经身无分文，他背着电脑拉着箱子，一路走一路饿，走到一家职业介绍所，看到门前有许多人，他知道那些都是找工作的，之前每次在职业介绍所和招聘会现场遇到那些找工作的他都会忍不住一阵鄙视，仿佛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影子，他鄙视自己的同时也在鄙视别人，现在，他已经不鄙视自己了，也不鄙视那些人了，只是对他们有点可怜，而对自己却有种逃离苦难的庆幸——这些人今后都将永无出头之日，这样想罢，高明心里生出了一阵优越感。
　　一离开介绍所，空腹的饥饿感很快就占据了先前的优越感，高明感到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接下来他必须先弄点钱吃点东西，等吃饱喝足了了才有力气继续走，可是该上哪去弄钱呢？铤而走险的事情他不敢再去做了，原本他就是个网络在逃犯，再犯就等于暴露自己了。
　　当高明背负着沉重的行李慢步到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时，他看到那里有好多大妈在跳广场舞，巨大的声乐敲打着他的耳膜，这时他才发现这里正是前不久他来过的人民广场，突然，高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下定决心后，他开始如法炮制起别人来，然后他打开行李箱找出一张纸和笔，最后去到一处人流密集的地方，就像当初卖电脑给他的那个人一样，高明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当桌子，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来放在行李箱上，他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出售”，把纸往电脑上一贴，高明心里盘算着，这电脑我花三千块钱买来不到一个月，还是名牌，现在起码能值两千五百块吧。
　　幸好高明买这台电脑的时候还是九成新，坏就坏在没有收据和□□，不是他买的时候没给人家要，而是人家也没有，要不三千块钱他也买不到，于是别人的各种怀疑都来了，偷来得？抢来的？还是捡来的？高明撒谎说当初买的时候有收据和□□的，是后来弄丢了。
　　电脑放在那一直就无人问津，偶尔来几个问没□□也走了，高明不得不采取骗术，可是即便这样也是信者寥寥，想买的人都抓住这点使劲压价，一开始有几个人出的价还算高，可仍达不到高明的要求，他继续待价而沽，谁知后面来的几个出价越来越低，一直到下午，他实在饿极了，在饥饿迫使下，他决定下一个不管人家出多少钱都卖了，最后，高明还是错过前面三个超过两千的顾客，他不得不以一千五百块的超低半价把电脑卖了出去。
　　钱一到手，高明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附近最近的一家饭馆，酒足饭饱后他没有立刻离开饭馆，而是一边喝茶一边算计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反正赵娟他是不会去找的了，很快他就打定了主意——走一步算一步，实在走不下去了就重操旧业，大学四年不是这样“操”出来的么？
　　从饭馆出来高明首先冲了点话费，然后去到一个公交车站牌处，他看完了站牌上每一条公交线路，最后他选定了十一路，车一来他就跳了上去，一直坐到终点站煤矿村，那里已经是郊区了，下车后高明开始在附近转悠，他知道这里有便宜的房租，不用签合同，而且押金扣的少，房租还是月交，可是找到傍晚，最便宜的单间也要二百五十块，而且不带任何家具，就一个单人床，一直到晚上高明还是没找到适合的房子，天色越来越晚，他不得不转乘两个公交车又去了火车站。
　　第二天高明又来到煤矿村，二百五就二百五吧，他交了五十块押金租下了昨天问过的那家最便宜的房子，定下来后他去外面买了床铺家什用具，回来一觉睡到晚上，醒来他去外面吃了点东西，吃完东西高明又转乘公交车去了火车站，这次他去火车站不是为了住宿，而是另有目的，他知道整个城市除了黄金路外再没哪的女人比火车站便宜了，他之所以不去黄金路，一是因为哪里的女人大多年纪都很大了，二是因为太熟，走到哪家都有认识的，火车站则不同，这里的女人平均年纪不超过三十，而且流动性大，常去常新。
　　之后高明每天无所事事，隔三差五就去一躺火车站，身上的钱他算计着花，每天吃饭不超过二十块，买彩票不超过十块，除了吃饭和买彩票外，每天他还会花几块钱坐公交车在城里到处逛荡，从起始站到终点站，在公交车上，他欣赏着一路的风景，来往穿梭的车流，忙碌奔走的人群，牵手而过的情侣，身穿制服打扫马路的清洁工，上上下下的乘客，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以第三者的角度审视着眼前的一切，有时候他会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在某一站下车，然后漫无目的的信步游走。
　　不到一个月，高明身上的钱只剩下不到五百块了，再过一个星期就该交下个月的房租了，这次他没有忘记这事，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提前自离，他打算赌一把，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搬走。
　　事实上昨天下午高明就找到了一个当老板的途径，晚上回来他一直琢磨这事，经过大半夜的思考，他觉得这事可行，于是第二天一早，他把原本打算去火车站的资金撤了回来，然后去市西路买了一套西服，一根黑红相间的领带和一双人造鳄鱼皮鞋，买好东西后他还花两百多去附近美容院搞了一次快消美容，本来高明就是个一表人才的帅小伙，经过一番打扮之后简直帅得锦上添花了，从美容院出来后高明去沃尔玛买了一个小盒子，是那种四周封闭顶上开了一个小口的募捐盒，等所有装备筹毕时，高明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了，他很清楚这是最后的孤注一掷，成败就在此一举。
　　回到家，高明立刻穿上新衣服，收拾打扮一番后，他把事先准备好的记号笔，透明胶和包装纸放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抱着新买的盒子出门去了，地点他早就看好了，没有比人民广场人流量更大的地方了，高明来到人民广场，在一处人来人往的地方，他选好地方，把小盒子放在地上，然后把包装纸拿出来，比划了一下，他用小刀在纸板上抠出两个小孔，抠好孔后，他拿出了笔，构思了一会，他在纸板上写了一行字，写好后把纸板卷成一个半圆，然后用胶布把纸板固定起来戴在头上，从前面看，纸板完全盖住了他的脸，眼睛刚好从两个小孔露出来，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后，高明朝小盒子前的空地上跪了下去。
　　“我不是乞丐！我只是……”
　　效果那是杠杠的，刚一跪下去，过往的行人立刻驻足观望，有的上前来问他遇到了什么困难，高明事先编好了一个故事，相当悲惨，他简短地说完自己的悲惨遭遇后，几乎没有一个不往小盒子里扔钱的，少则十元八元，多则几十元。
　　晚上回到家，高明数了数盒子里的收入，有两百多，这时候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大概是受到了鼓舞，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他洗了个澡，洗完澡后穿上装备，往身上喷了些香水，然后带着道具出门去了，这天他去了客车站，晚上回来，今天的收获比第一天还多。之后高明每天选择不同的地方，三个客车站，两个火车站，三个机场，各个广场，商场门口等等，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每天换一枪打一炮，凡是人群涌动的地方都不放过，每天的收入都是杠杠的，少则一百，多则几百，不到十天他就把半年的房租交了，看来，这一行高明是打算一直干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