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架空]天街盲区》二二九

2、Two.

　　“所以，你代‘传声筒’受刑一次，请他转告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让我协助你们越狱？”

　　柔和姣好的五官不知何时变得平板凛冽，浅野溪低头俯视这个杀了妻子的中年人。季节原因，岸谷太郎身上的囚服是背心，布料遮不到的地方，不仅是僵老而褶皱的土色皮肤，条条青紫也杂乱无章印在上面，部分交汇处甚至凝结了暗红色。稀疏干枯的头发几乎掉光，暴露出的天灵盖明晃地反射着惨白。

　　中年人佝偻地跪着，忏悔的脸紧贴地面，全身蜷成一个恨不能更小的团。注满祈求的沙哑嗓音轻拖过空气，细小得令人心惊：”小溪，我……”

　　“……你杀丨妈妈的时候，不是做好了承担一切罪罚的准备吗？”浅野溪咬了咬下唇，扭头的动作异常干脆，”服刑没满十分之一就退却了？”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这间牢房有光亮着，不过除了当事人、调出监控的阿诺德和克里琴斯，不再有更多的人发现这里开了灯。

　　“……我……”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帮了你，他们就会把越狱组织者的罪名扣在你头上啊！”

　　想克制情绪，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浅野溪猛地弯腰，掀起自己的父亲。

　　她揪住他的衣服扯到自己面前，喊完话后大进大出地喘着气。岸谷的表情先是震惊，几秒后是悔恨。

　　他想伸出手去碰一下女儿眼下的黑眼圈。难看的手刚进入视野，他的女儿又出声，因固存的自卑感，下意识停下手里的动作。

　　“算我……求你了。”

　　面对放大的父亲的脸，以及对方挥之不去的忧郁而卑微的神色，无力感像潮水漫涌上岸。浅野溪手上的力道没有松下半分，却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了头颅。她飘忽渺远的口吻，让人很难不觉得，她被压制到了某个极限。

　　“你就当为了我……不要来第五牢区和你做伴吧。”

　　“求你了，忍一忍吧……我真的已经……快疯了。”

　　“小溪，你……”女儿的声音近乎非人。已被电击刑罚折磨到几近丧失知觉的岸谷太郎，都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悚然。

　　猛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位苍老的父亲用力挣开女儿，仿佛之前的活死人状态只是一个噩梦。

　　“……小溪，你是不是和什么人做了交易？”

　　是啊，不谙世事却温婉常笑的女儿，是什么时候能预测出那些黑手党的想法的？

　　无疑，父亲的揣测踩中了浅野溪最大的秘密，她迅速抬头，看到的是父亲担忧至极的双眼。

　　岸谷太郎想说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也不敢对自己的女儿说。“是爸爸对不起你……所以千万别为了我乱来。”

　　语毕，岸谷太郎觉得自己言不达意，甚至有了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他想再说什么，可惜张口无言。

　　“……”

　　但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或者说岸谷太郎希望那是错觉——浅野溪听完他的话后死命地握着拳头，好像把所有的力气集中在那里。微微颤抖的酮体上，她的嘴角……

　　竟有那么一秒，升了上去。
　　像把向上扬起的匕丨首。

　　“注意你重罪犯的身份，岸谷太郎。”

　　是自己有了幻觉吧，一瞬间后，苍老的父亲就听见女儿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些字眼，浅野溪转身就走。牢房的墙壁与配备的门看起来并不厚，却被浅野溪砸出格外响亮的声音。岸谷太郎脚下不稳，牢门发声的同时他也膝盖落地，差点上半丨身也摔下去。

　　中年男子愣怔地在原地跪了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左手爬上墙壁嵌着的开关，牢房的光亮熄灭了。

　　从监控看到浅野溪走出前门。半分钟后，克里琴斯眼前的屏幕一暗。她当即明白了黑屏的原因。二次打开客户端，果不其然，刚才十几分钟的记录全被篡改。

　　确认浅野溪不会折返，克里琴斯开口：”他叫岸谷太郎，杀人犯，资料上说他向妻子的太阳穴开枪。岸谷太郎的妻子原姓中野。两人都没有二十岁左右的亲属。”

　　看来资料是伪造的。“还有，她手里的仪器，你用过原版。”

　　“原版？”顿了一下，克里琴斯才拉起两年前的回忆，”情报局的开丨锁丨器？”

　　阿诺德点了点头。为方便侦察，情报局技术部专门研发出这个迷你仪器，凡是技术部可以搜罗到的11区门禁系统，都被技术部加以破解。只要持有开丨锁丨器，进出11区任何地点没有问题。

　　这把万丨能丨钥丨匙自然没被推广。用克里琴斯当时的话来讲，技术部的那帮人才，非得干点证明自己智商的事儿。除了情报局骨干和技术部，知道□□存在的人屈指可数。

　　“Sivnora？”回想起开丨锁丨器后，克里琴斯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终于轻声报出现任情报局局长的名字。

　　“别多想。”

　　难得见到克里琴斯紧张的样子，垂下手的时候通讯器还亮着。大概是最后一个窗口忘了关，阿诺德上前一步，帮对方把客户端关闭。

　　两人的手指和手背不经意间碰到，克里琴斯一时不知该把眼睛放在哪里，她有点不自在地收回手，而后叹了口气：”也是啊。”

　　若是以往，浅野父女的情况发生在阿诺德或克里琴斯眼皮底下，目击的人一定会站出来阻止。而现在，他们已不呆在那个有绝对行动自由权的情报局了。

　　“剥夺生命健康权代替死刑”早在五年前就有人提出。情报局作为黑白两界间的灰色地带，势力不容小觑，在这类事情上也有一定决定权。当时的情报局局长，也就是阿诺德，直接投了反对票。

　　从此情报局就没在政丨界安静过。阿诺德不喜应酬，他的助手克里琴斯只好赔着笑脸，避重就轻地把一拨一拨的来人打发走。不久后，情报局内部成员指控：阿诺德与意大利黑手党有勾结，做过人命交易，且证据确凿。

　　若不是阿诺德背后还有一个阿诺德家族，家族握着此事背后的操纵人若生隆一的把柄，这件事是不可能以阿诺德降到警视厅搜查一科科长，克里琴斯成为一名刑警作收场的。若生隆一的理想未来应该是，阿诺德成为第一个被剥夺生命健康权的人。

　　此后，他们的行动范围大受限制和监控，尤其是阿诺德，浅野溪之前还有两三个人担任过阿诺德的助手。阿诺德本人没想为难这些监视自己的人，但他是个百分百工作狂，继克里琴斯之后，阿诺德第二三四任助手均叫苦不迭，高薪诱丨惑也阻止不了他们辞呈的递交。

　　现任情报局局长Sivnora与阿诺德和克里琴斯做过同学，可惜这位同窗并没给阿诺德带来什么有益的东西。反而正因太过了解阿诺德的优秀，Sivnora始终把他视为对手，有意无意与对方较劲着。而更令Sivnora恼火的是，即便被百般挑衅，阿诺德对他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或许直到有一天，阿诺德再没有翻身的可能，Sivnora才会彻底放心，自认为自己成为11区的最强。

　　Sivnora曾单独找过克里琴斯，只要她乐意监视阿诺德，工资可以是她在情报局工作时的两倍。克里琴斯眨眨眼，她声称拜金的自己十分感动，紧接着拒绝了他。

　　“啊，不过现在的工资真的只有以前的四分之一呢。阿诺德倒是家财万贯没影响，可我不但挨了母上的批，还要搞计划经济。”与阿诺德离开五号牢区、前往各自工作岗位是在浅野溪离开十五分钟后。而克里琴斯找到浅野溪、开始扯淡是那之后五六小时的事情了。

　　“所以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环游世界。我带着阿诺德，阿诺德带着钱。”

　　“呃……”浅野溪坐在电脑后，两手包着“建议你闻闻茶香放松放松”的茶杯，不知怎么接口。论阿诺德的助手这一职，克里琴斯是她的前辈，但论监视并报告阿诺德动态这一职，克里琴斯也是她要堤防的人。

　　且浅野溪生来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原本她以为克里琴斯的真诚是绵里藏针，会有意无意刺探点什么，虚伪下，她能得体而滴水不漏地回答。但对方好像是真的在和她东拉西扯，克里琴斯显得灵活而非圆滑，她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真是喜欢胡思乱想。”一个声音解救了发窘的浅野溪，正是从档案室回来的阿诺德。

　　“哟，阿诺德你来啦。”克里琴斯当即热情地招呼道，“你才是够了，一科的人都下班了，你工作也不想下助手也要跟着陪同。”

　　言毕克里琴斯又想起了什么，矮下身伸出手把浅野溪圈过来，左手食指指向浅野溪的眼睛处：“你看，小溪的黑眼圈可深了。女孩子没工夫注意自己的外表，会找不到男朋友啊。”

　　克里琴斯虽对浅野溪抱有怀疑，但在阿诺德有行动意图前，她不会拿浅野溪怎么样。更何况她深知，她们的对立是立场不同导致的。本质上克里琴斯对浅野溪没有敌意，监控探头没能拍仔细浅野溪似笑非笑的刹那，克里琴斯直觉浅野溪是个好女孩。

　　被克里琴斯拉过去时，浅野溪的右手指还勾着杯柄，克里琴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踩中了浅野溪的禁地，她的右手明显一抖，茶杯“咣当”一声，冷掉的绿色液体泼洒而出。

　　“……小溪？”

　　“……万分抱歉，阿诺德先生、布莱尔前辈。”

　　自觉失态，浅野溪匆忙垂头道歉，稀疏的刘海垂落下来，收效甚微地遮着她的双眼。

　　眼下一科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人，只要那两个人乐意，浅野溪相信，克里琴斯可以随时改动监控程序，这样他们就可以审问自己了。

　　克里琴斯抬头，阿诺德并没有多余的言行，她也顺水推舟：“所以说啊阿诺德，小溪的精神很不好，让她早点下班吧。”

　　“跟上她的思路很困难吧。”克里琴斯走后，坐回自己办公桌的阿诺德问道。

　　“嗯，布莱尔前辈很……风趣幽默。”浅野溪尽量找出一个适合的形容词，不常上网——这一点上浅野溪和上司相同，“不过前辈给我提了很多工作上的建议，非常实用。”

　　阿诺德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谈及刚才的反常。

　　“她说得对，你还很年轻。”二十六岁的阿诺德也不算老，但浅野溪才大学毕业一年，“以后我会减少你的工作量，注意多休息。”

　　去掉表世界下的关系，浅野溪真心实意地认为阿诺德是名完美的上司和前辈，工作量是多了些，相对的经验也积累得快。阿诺德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

　　“这里有名嫌疑人，今天你看完他的资料就可以下班。”

　　浅野溪应声接过档案袋，取出资料，记载着基本信息的第一页印入眼帘：“……並盛町的人？”

　　“11区有他的分宅，察出一箱毒品。明早会把他押送到这里，你负责审讯他。”

　　搜查科为什么可以开展审讯工作，浅野溪没有多问。打印着“云雀恭弥”四字的资料上，有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这位云雀恭弥黑发黑眼，出于巧合与阿诺德的五官有八分相像。同样夺人眼球的，是他打印字体的名字下，有一排小小的手写字：拒绝在其管辖区域内实行新刑法。

　　“那个……”

　　“是。”这位其他地区的统治者实不实行新刑法，于浅野溪而言没有关注价值，阿诺德明白下属想表达什么：

　　“一旦定罪，他将被判死刑。”

　　除了鲜少使用现代方便的电子设备，阿诺德还有一处坚持：迄今为止，他仍不承认新刑法；是称之为剥夺生命健康权还是死刑，阿诺德从没想过改口。

　　“我们都做不到他那样的坚持。”浅野溪忆起克里琴斯半小时前的评价，当时她的神态口吻一如往常，“这就是他与我们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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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一章过渡章吧OTLL
简直不想和JJ完，又说有危险台词= =我真没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