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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赦生童子和妖姬都很少有空闲的时间,他总是忙着执行任务,即使有闲暇也固守在魔界,妖姬总是忙着卧底兼管理笑蓬莱,或是上台献艺。除了妖姬偶尔的回魔界汇报工作,两人罕有机会相见,何况赦生童子为人谨慎内敛,让他主动去找自己的未婚妻温存那简直是比魔君站在火焰魔城的门口跳康康舞的机率还要低——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妖姬站在密道门口,看着站在后面的貌似面无表情实则一身低气压的赦生童子,再看看站在他前面的背负长刀的红发魔物,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而且很显然的,赦生童子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

      不过是一瞬间的沉默,紧接着便被另一名魔物的声音打破,这位尖耳的红发青年吊儿郎当的以手支下巴:“啧啧,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嗯,虽然身材干瘪了些,不过脸勉强还有几分看头——小鬼,眼光不赖嘛!”他放下手,扬了扬玉锥似的下巴,“初次见面啊弟妹,本大爷螣邪郎,得劳你称呼一声‘大伯’。”

      竟然是螣邪郎,传闻中鬼族的长皇子,赦生童子同父异母的兄长,允文允武,高傲毒舌,与自家小弟的关系据说……颇为不睦。

      妖姬眉眼一动,余光流盼,果然见赦生童子气势更沉,身上的低气压几乎要实质化了。薄薄的嘴唇开启,三个字便迸了出来:“螣邪郎!”

      螣邪郎撇撇嘴:“小鬼你在叫谁?封印太久连话都不会说了?要叫‘兄长’!”

      赦生童子头一侧,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闹得这么僵,五色妖姬身为地主,理所当然的打圆场:“原来是螣邪郎大人,里面请,且容妖姬为大人奉上一杯水酒接风。”

      螣邪郎闻言,终于把挑衅的目光从小弟身上拔开,仔仔细细的看了妖姬几眼,突然嗤笑一声:“替未婚夫解围啊?看不出来,小鬼你还给自己找了个贤内助嘛!五色妖姬是吧?我家老小人不大脾气不小,以后就劳烦你多多头疼看紧些,别放他出去得罪人了。”

      显而易见的,担心小弟得罪人的螣邪郎得罪自家小弟的本事也不小,因为赦生童子终于回过头,冷冷的目光隔着咒带也能感觉到刮人的戾气:“多管闲事。”

      被如此顶撞,螣邪郎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笑哼哼的说:“要不是小鬼你太不省心,你以为本大爷爱管一只混血小鬼的闲事?”

      赦生童子简直不想理他,踏前一步出了密道,一把揽住五色妖姬就准备往里走。螣邪郎正欲跟上,却没想到赦生童子忽然向后一脚直接蹬在门上。“砰”地一声闷响,大门重重合上,直接把螣大爷还未退去笑容的洋洋得意的俊脸给拍在了后面。

      片刻之后,听风阁响彻了某位暴跳如雷的大爷的怒吼。

      那是五色妖姬见这位鬼族最后的纯血王子、她名义上的大伯唯一的一面。半年之后,他在与鬼梁兵府的交锋中,意外的陨落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刺客之手。他临死前用鬼族秘术封住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赶回火焰之城,向魔君请罪。当时赦生童子就站在他的身旁,他却没来得及看自己最疼爱的小弟一眼,就倒在了魔殿青白的魔火焰影中。

      赦生童子一语不发,带走了螣邪郎的尸体。五色妖姬接到消息赶到魔界的断层边时,只看到了赦生童子。

      “吾把兄长扔下去了。”少年坐在断崖边,长发在沸腾的热浪中翻飞如莽原上的长草,许是光线的原因,原本褐色掺墨的发色看去竟是血红,比成年男子略显幼小的手指向前方火云红雾深处的黑暗,哑声道。

      “鬼族,在那边。”

      曾有一位风仪绝尘的道门先天说过,人嘛,总要踏在自己的土地上才能安心阖眼。生于沙场死于沙场,本是异度魔物无上的信条与荣光。可若是生不能回归故土,死尚要埋骨他乡,即使是悍勇的魔物,也不免悲戚了些。

      作为最后一名纯血的鬼族,漂流于断层另一侧的鬼族领地,才是螣邪郎的归处。

      说不定,也是赦生童子的归处。

      妖姬在他身边坐下,这才发现赦生童子的长发是实实在在的变成了妍丽的鲜红,就连两道凌厉入鬓的长眉也为金红诡艳的咒纹代替。

      以赦生童子绝不浪费一点力量的风格,非情势所需,绝不会化出杀体,以至于相识至今,妖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杀体。果然比之本体,又是一番不同的美艳,如同刀尖上凝凝欲坠的一滴血,冷得灼眼,冷得战栗。

      妖姬虽只见过螣邪郎一面,但对这位俊烈无匹的红发魔物的印象却十分深刻。与存在感鲜明之极的兄长相比,赦生童子太过安静,虽然没有人会忽略他的存在,但确是沉静得有些过了头,有时候未免让人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一父同胞的亲兄弟。妖姬却觉得,会做出这等怀疑的人,绝对没有见过赦生童子的杀体。

      红发咒眉,即使没有象征恶鬼血统的尖耳,也是撼人心神的修罗鬼相。

      对着这样的赦生童子,妖姬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讲起了她亲手杀死皮鼓师时的感受。

      那时,抱着皮鼓师的尸体,抚摸着他狰厉的面孔,范凄凉的眼泪一滴滴的坠下。为贺长龄所抛弃后的那么多年里,她念过、恨过、嘲笑过、算计过、伤害过,却唯独没有哭过,那还是她第一次流泪,为了贺长龄,为了皮鼓师,也为了她自己。泪水流干,范凄凉也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五色妖姬望着怀中男子丑陋的尸体,幽黑的眼底没有半点波澜。她由骨箫所化,然而她又不完全是骨箫,范凄凉的执念随着皮鼓师的死去而消散,剩下的五色妖姬淡淡的回顾着记忆里那段癫狂血腥的爱恋,发现自己的心态竟然完全像个不相干的人,在看着一段不相干的故事。

      范凄凉会为皮鼓师哭泣,五色妖姬却不会,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哭泣的能力了。

      “有一天大人不幸死了,或许我会为你掉两滴眼泪吧。”妖姬宛媚浅笑,一句话终结了这段糟心的恋爱黑历史。

      赦生童子终于转过头看她,莹褐晕血的瞳孔深处几乎带了点凶狠的意味,像极了夜色中狼幽绿中泛着杀意的眼眸。妖姬总是忘记,即使外表再纤细秀美,眼前的少年在魔界都有一个锋芒毕露的徽号,叫“狼烟”的。烽火尽处现狼烟,以狼烟为名的魔物,骨子里天生便带着野兽的狠戾。

      他以这样可以被称之为凶狠的眼神看了妖姬一会儿,忽然手臂一横,她便倒在了他怀里,紧接着肩膀一沉,却是少年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这样亲密的姿势,又是这样昳艳而难得脆弱的少年,妖姬心里却奇异的生不出半点旖旎情怀,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肩头的衣物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

      他哭了吗?妖姬想道,空气中渐浓的血腥气推翻了她的想法,异度魔族,由来是宁可流尽全身血液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即使赦生童子还是一名外貌纤艳的少年人,也不例外。

      果然,少年抬起头时,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猩红,显然是先前咬破唇角所致。妖姬想了想,拿出自己带来的酒坛:“这是笑蓬莱最烈的酒,大人喝一杯吧。”

      话音未落,赦生童子已经夺过了酒坛,脖子一扬,径直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没多久,便晃晃悠悠的醉倒了下去。妖姬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残局,碾碎了被砸掉的酒坛,拖着赦生童子回他的寝殿换了身衣服,又把他扔回床上。并不温柔的动作丝毫没有惊醒少年,他从始至终睡得很沉,烂醉如泥的样子。

      妖姬坐在床边,探身进去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额心火焰状的图腾。赦生童子依然没有醒转的趋势。

      看样子真是醉得厉害了。妖姬抿嘴浅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哪里是什么笑蓬莱最烈的酒,她只不过灌了坛清水拿了来而已。少年醉得这么彻底,只是因为他不想清醒过来。

      “可怜见儿的……有一天你不幸死了,或许我真的会为你掉两滴眼泪吧。”妖姬道,戳着赦生童子额头的手指不安分的滑过对方嫣红的睫毛,淡粉的脸颊,小巧的鼻子和精巧的嘴唇。

      真是秀色可餐,令人心痒难耐。

      似乎是她的动作惊扰到了赦生童子,他在睡梦中不悦的皱起眉头,斜飞的眼角隐约渗出一点湿意。妖姬看在眼里,收回了手。

      念在丧兄之痛的份上,就暂且放过他吧。

      据说那天,赦生道下了很大的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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