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魔之道》碧落浅妆

56、第056章

　　暗冥魔域 06

　　正文：

　　光明殿内，寂寥无声，百里无忧褪去了外衣，靠在座椅上，神情倦怠，他若有似无地盯着大殿中央的两根巨大红烛，看着它火焰燃烈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汐泪端着药碗进来。

　　“先把药喝了吧，少主。”

　　百里无忧从女子的话中回神，见到来人是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道，”汐泪领主事务繁多，以后端水送药这些事情，让下面人做就是了，领主不必亲自劳累。”

　　“少主身体重要，下面人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汐泪盈盈一笑，举手投足尽是风华。

　　百里无忧盯着她看了眼，然后缓缓垂下了眼睑，不再言语。

　　“少主可是有什么心事？”汐泪道，“此番遇险回来之后，少主一直沉默寡言。”

　　“领主可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汐泪闻言一愣，温柔的眸中似有流光划过，“少主为何有此疑问？”

　　“你只管回答便是。”

　　“爱上一个人，就是为他喜，为他痛，为他牺牲，为他守候。”汐泪顿了一下，抬眸问道，“少主可是在想红绫姑娘？”

　　百里无忧无言，碧眸中尽是深沉，握着椅子扶手的动作却紧了紧。

　　“少主若是喜欢红绫姑娘，应该光明正大让她知晓。”汐泪说，”如若少主想要对她好，那一定要让她知道，切勿因为自尊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突如其来地开不了口，徒留遗憾。”

　　“可我们不相配。”

　　“何处不相配？”汐泪掷地有声，“今我族昌盛，实力稳居六界之首，少主乃是我族万人之上的存在，这世间女子众多，少主若心悦一人，又有何处配不上她？”

　　“她非同族。”

　　“血脉之分本就是笑话。”

　　汐泪笑了起来，如水的目光中带着某种热切，说出的话温柔又坚定，“我曾是九天之上的上仙，身负神族血脉，可最终不也留守在这异界，与少主成为了同族之人吗？”

　　弃神籍，断仙骨，坠地狱……百里无忧深邃的碧眸注视着眼前浅笑盈盈的女子，不由自主地道，“愿领主不要后悔才好。”他心中早已知晓，汐泪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兄长，鬼王百里五绝——只是，用这样大的代价，换取一个连承诺都没有的未来，何其冒险。

　　“永无后悔。”

　　“若是你对哥哥的感情千年前都得不到回应呢？”百里无忧问。

　　“那也无妨。”汐泪轻笑，”少主今日似乎格外多问，倒是比从前多了些犹疑与忐忑。”

　　百里无忧闻言一愣，清俊的面容上竟然罕见地现出几分赧色。

　　“她与别的女子，很不一样。”他喃喃说。

　　汐泪噗嗤笑出声来，揶揄道，“能入得了少主的眼，自然是万里挑一的不一样。”顿了一下，她似乎又想到什么，继续道，“再说，红绫姑娘生得天姿国色，千年前便能引得神魔两界大乱，陷入疯狂混战，如今能令少主倾心，也是情理之中。”

　　她提及到千年前的神魔大战，百里无忧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淳于思陵。

　　迦楼那日对他说：你替我好好安葬了我那苦命的夫君。

　　百里无忧问汐泪：“十八层炼狱情况如何？”

　　“吾王下令，那血池，已经被枯骨填埋了。”汐泪道，“我们再也不用再受那凶煞之气的困扰。”

　　语毕，汐泪温柔一拜，“夜深了，少主早些休息，汐泪先行告退。”

　　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道：“少主若是心中放不下红绫姑娘，便大大方方去见她，有时候，再多的隔阂与矛盾，只要那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便会发现，血脉，立场，这些都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汐泪离开之后，殿内又恢复了空荡荡的状态，百里无忧靠在椅子上，反复思虑了与汐泪方才的谈话，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自己竟然活得还不如一个女人通透，也没有她那般孤注一掷的勇气。

　　但是汐泪的话却令他蠢蠢欲动。

　　他从未有过这种彻彻底底思念一个人的感觉，那种缠绕在胸腔中挥之不去的酸甜苦辣，令他在没有她的地方坐立不安。

　　但他需要一个去见她的理由。

　　“给她送些灵药种子去吧。“

　　他想，魔域荒废多年而贫瘠不堪，她在那里，或许生存都成问题，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个人照看。

　　暗冥魔域的确贫瘠不堪，简直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迦楼此刻对面着一大群指望着她开锅的老弱病残，简直欲哭无泪。

　　她绕了很远很远，终于找到了一些水源，在一处河畔采集到了几样灵草，然后又去挖了碱性极重的黑土来，烧制出了一个临时药鼎，依靠着自己身为药修的专业素养，和这些单薄的原材料，她竟然还真的炼制出了好几种三品丹。

　　如此恶劣的装备条件下，还能练出三品丹，魔人们顿时对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子刮目相看。

　　”你叫什么名字？”迦楼问那匹地阶魔狼。

　　“天痕。”

　　“你过来帮忙，把这些药分发给大家。”迦楼招呼他过来。

　　叫天痕的魔狼身型非常粗犷，再加上浑身各种各样的剑伤，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可怖，此刻他对着眼前的女子却是目露感激，从迦楼手中拿过药，天痕立刻清点了一下伤亡人数，将药先分配给了老者与小孩，然后才是青年，最后是自己。

　　“你身上有我赤魔一族的气息。”魔狼天痕问迦楼，“但为何你似乎不受我族灵脉困乏的影响？”他想起当时在鬼城之类，她一人可挡鬼兵上千，威压外泄，修为远出化神境界，半点不像是他们修为受阻的模样。

　　“我应该受到影响吗？”迦楼反问。

　　天痕告诉她，当年神魔大战之后，赤魔一族其实并没有立刻消亡，可是剩下的魔族之人却几乎都因为修为无法进阶而死在异族或者仇家之手，是以人数越来越少。

　　而他们之所以虚弱是因为无主。

　　天痕说，“我赤魔一族的魔修，是依靠纯血血脉维系，魔君愈强大，魔灵在灵脉中涌动，带来无尽的生机，我们修炼进阶便愈容易——反之亦然。”

　　人群之中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大家面面相觑，灰头土脸的模样令迦楼一阵心酸。

　　她从来不知晓，原来一个人的生死，真的能够关乎一界生灵的存亡。

　　可是如今魔君已死，魔族灵脉尽断，全族修为不前，只能沦为丧家之犬，被它族之人追逐猎杀。

　　迦楼在心中暗恨自己那短命鬼夫君死得太早，她不敢跟众人解释自己的身份，但是也不忍心见到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道：”众位！请大家不要灰心！安静下来请听我说！”

　　众人的目光朝着她投来。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她高举起右手，血红色的扳指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光芒四溢，”请大家振作起来，相信我，你们不是被抛弃的子民！君上没有弃大家于不顾！”人群中开始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来，有位年老的长者认出了她手上扳指。

　　“是噬魂戒！”老者惊呼出声，激动地跪地，“是君上显灵，是君上显灵拯救我们来了。”

　　众人也都跟着朝她跪拜。

　　迦楼顿时就有点心虚，她收回手，感受到噬魂戒在她的指间发烫，咬咬牙道：“诸位听我说，鬼城一役，想必大家也都惊奇，为何同为魔族，我却修为不受影响——那是因为你们的君上并没有死。”

　　人群中全部是倒抽气的声音。

　　“你为何敢出此言？”

　　“因为我曾跟君上见过面。”迦楼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满嘴跑火车：“魔君淳于思陵，他并未彻底死去，他只是被困在鬼族十八层炼狱，正是他给了我这个噬魂戒，要我帮助你们——凭借这个噬魂戒的力量，我们一定可以重续灵脉，重振山河，请大家放心！”

　　众人的眼神中绽放出了希望之光，热泪盈眶，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圣光满满的救世主。

　　“请问姑娘贵姓。”天痕问她。

　　“洛迦楼。”

　　天痕问：“迦楼姑娘，这噬魂戒，真的可以帮助我们重续灵脉吗？”

　　“那是当然。”迦楼说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魔君大人有多厉害你们知道的吧？这可是蕴含着他巨大魔灵的噬魂戒，别说是区区灵脉，就是再造魔神也不在话下。”

　　大家群情激昂。

　　迦楼却在心中抹汗，面上雄赳赳气昂昂道：“今日请大家稍作休息疗伤，待得明日天明，天痕，你挑一批体力好的青壮年，跟我一起前往亚底斯海沟查看灵脉情况，再设法修复。”

　　“是。”

　　天痕显然已经将她当作魔君的钦点的使者，唯命是从。

　　大家得到安抚，本就筋疲力竭的身体终于是承受不住，服药之后全都就地歇息了起来，天痕主动要求不睡，替大家守夜，他说此处虽是魔域，少有外族人能寻，但此刻他们大批量聚集，或许会引人注目。

　　迦楼心道此人看似粗犷不堪四肢发达，却想不到还心细如发。

　　“红绫姐姐，我回来了。”

　　一个火红的身影又远及近，离火满头大汗出现在二人面前，献宝地说，”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在这方圆千里全都下了结界，且还有附加禁止，保管连只蚂蚁都飞不进来。”

　　“辛苦你了。”迦楼看着少年有些苍白的脸蛋，心知他此番肯定消耗灵力不少，她伸手给他擦了擦汗，说道，”这里到底荒芜贫穷，你若是觉得苦，可以先行离开。”

　　少年一下子瞪大了眼，气鼓鼓表示自己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穷有什么关系！勤劳能致富！我们好手好脚的，不去偷，不去抢，需要什么东西，我们凭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何愁不能共建家园！”

　　迦楼突然觉得这番话有些熟悉……

　　不待她细想，离火凑近来，神秘兮兮地对她眨了眨眼，小声道，“红绫姐姐，我给你弄了些东西来。”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乾坤袋，哗啦啦不停有东西从袋子中倒出来。

　　金银财宝，珠宝首饰，各种昂贵药材种子，各种植物小苗，甚至还有众多的魔灵内晶，还有各种各样暗黑属性的法器……所有能迦楼能够想象得到此刻需要的东西，全都应有尽有！

　　迦楼眼睛都冒光了：“这这这这从哪儿弄来的……”

　　少年伸手牵着她的，笑得可甜可乖：“怎么样，我厉害吧，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凭自己的双手创造而来的呢。”

　　迦楼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厚重的暗腥味，她定睛一看：他的一身红衣上几乎被暗血染透。

　　“你受伤了？”迦楼赶紧拉他过来查看。

　　“没呢。”

　　“那你身上为何这么多血迹？”

　　“别人的。”

　　“嗯？”迦楼停下动作，对上少年闪烁着血光的瞳孔，听闻他委屈道，“我想取这些东西给你，可是他们偏是不给，还威胁动手要打我，带着各种法器追了我几十里路……我就生气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杀了他们。”

　　迦楼：……

　　离火：“红绫姐姐？红绫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你不喜欢这些，那我再去别处给你拿——”

　　“站住！”

　　迦楼一把拉住少年，咬牙切齿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面上五颜六色。

　　离火还是一脸萌萌求表扬的表情。

　　迦楼见他这副模样，在心中暗道：种田是不可能种田的，这个娇气包一辈子都不会吃苦种田的，可是……神他妈不靠偷不靠抢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出去抢劫么？

　　迦楼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东西，心中腹诽：不知是哪处地方被少年扫荡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