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逍遥录》利刃小刀

15、第十五章

　　淡淡的云雾自泉上飘过，丹青和仙音两人自烟雾中浮现而出，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妙笔的唢呐在最后吹出了一个高调，终于收敛。
　　只见他夹起未明，在小舟上，水面上轻轻数点，好似蜻蜓取水一般背生双翅，很快就落在了仙音和丹青所在的那块大岩石上。
　　这块石头叫啸月岩，只因岩石最顶上的一块小石头看着很像一只长啸的苍狼，每当月亮升起，远远看着就好像苍狼啸月一般，于是便把这里换做啸月岩。
　　妙笔落在丹青不远处，被丹青指着鼻子责难：“我们俩琴箫合奏，你的唢呐来凑什么热闹？”
　　妙笔笑嘻嘻，“就许琴箫合奏，不许琴唢呐合奏？”
　　未明静静地打量着丹青，丹青长得并不赖，丹凤眼，卧蚕眉，只是整日受雨打风吹，皮肤有些黝黑。
　　“未明，来，到姨这里来。”仙音突然说道。
　　仙音是江南人，说得一口非常好听的吴侬软语，她将未明抱在怀中，用芊芊玉指抚摸着他的额头，“出去一趟，瘦了。”
　　“嗯。”未明点了点头，“姨，你也瘦了。”
　　“你姨担心你。”丹青说道，“茶不思饭不想，所以瘦了。”
　　“还好你回来了，”仙音道，“平安地回来了。”
　　未明躺在仙音怀中，觉得很快乐，很满足。
　　一旁两个男人都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笑。
　　仙音又开始抚琴，她纤细的手指在银亮的琴弦上微微波动，美妙的乐符就随之倾泻出来。这琴声不咸不淡，既没有高潮也没有低谷，没有起伏。就如一面平缓打过来的波浪，或者吹拂在脸上的清风。
　　然后丹青也开始吹箫了，他将绿萧放在嘴上，轻轻地吹着，箫声夹杂进琴声当中，就如同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阵阵涟漪，一只小鹿突然从树后探出头来。琴声中突然生出些许柔情，箫声却生出万丈豪情。
　　箫声琴声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相辅相成，最后却同时响起高音，这声音绕梁三日，源源不绝，未明热血愤张，只觉得痛快！
　　就在这时，只听这篇水域突然响起炸裂之声，轰隆隆有如雷霆震怒，水花四溅，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哈哈哈哈哈！”
　　一个粗狂的汉子自水上飞奔而来，他就像是一只飞鸟，身体轻盈无比，手上拿着一只漆黑的钢铁棍，看上去怕是有七八十斤，在棍子顶端上还挂着一个酒葫芦！这人手上拿着这样一根棍子，竟然还能在水面上行走，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
　　再看这人，苍苍的白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下巴和嘴唇上也都是胡乱纠结在一起的胡子，这个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黄色的衣服看上去脏兮兮的，袒胸露乳，结实的胸膛和精壮的肩膀让他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不像是垂朽的老人。
　　这老头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啸月岩上，听见他笑声的时候明明他还在很远的地方，但是笑声还没完全退去，他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刚刚落地，这男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开口说话，而是一抖棍子，棍子上的酒葫芦顺势解开，落了下来。
　　男人伸手一抄，抓起酒葫芦抬头狠狠地灌了几口，这才准备开口！
　　就在此时，一声鹰啸传来，尖锐的叫声让喝酒男人顿住了，然后裂开嘴笑。
　　“哼！”只听一声冷哼传来，一个中年男子自不远处走来，他就像是个富家翁，头上戴着一顶棕熊皮的帽子，身上穿着淡蓝色的缎子，手上端着茶杯不停晃噹，用杯盖滑过杯口。这个男人在走路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但是偏偏什么东西都绊不倒他。
　　中年男人道：“老东西一回来就不安生，笑得难听！”
　　“你要觉得难听，你可以不听嘛！”喝酒的老头道，“带着你的鹰，躲到深山老林子里去，一躲躲十年，就像上次那样！”
　　这句话一说出来，中年男人顿时张开双眼，未明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精光，眼珠子生疼，就好像被这男人的视线扎了一般！
　　中年男子的眼神就好像针扎一般，犀利得让人心寒：“你说谁是缩头乌龟？”
　　老头哈哈一笑，“谁忙着凑上来，谁就是缩头乌龟！”
　　“哼！”中年男子又哼一声，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向空中抬起一只手，嘴里吹起口哨，不一会儿，一只鹰就落在他的手上，双爪深深地扎进中年男人的肉里。
　　这只鹰看上去及其凶悍，就如同他的主人一般。
　　“驹先生和马先生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只要凑在一块，就不停的吵。”仙音轻笑，微微露出尖锐的虎牙。
　　未明从仙音怀中钻了出来叫道：“醉翁伯伯，橘叟伯伯！”
　　那中年男人突然发了脾气，“未明，你为什么先叫那个老头，难道伯伯对你不好？”
　　未明面瘫着：“……”
　　“当然得先叫我！”醉翁骂道，“难道还先叫你这个藏头露尾满肚子坏水的？”
　　橘叟瞥了醉翁一眼，抖了一下右手：“阿曜！”
　　醉翁抬起铁棒，“你要让那只傻鸟飞过来老子就一棒子捶爆它！”
　　其他人：“……”
　　未明抛过去抱着醉翁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伯伯，未明好想你。”
　　醉翁先是浑身一僵，然后拍着未明的背，笑呵呵道：“伯伯也想你啊！”
　　下一刻，未明就被橘叟刺挠醉翁的怀中揪出来，“这老家伙整天不洗澡，身上不知道长了多少虫，未明你少和他在一起，今天看在未明的面子上，就放过你！”
　　前一句是对未明说的，后一句是对醉翁说的。
　　醉翁嗤了一声，伸出手挠挠满是头油的脑袋，心想是时候去洗洗身子了。
　　醉翁哈哈大笑，将棍子丢在地上，精铁棍砸在石头上爆出火花，发出沉闷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根棍子到底有多重。
　　手舞足蹈，口中发出“喝喝”地叫声，醉翁又喝了一口酒，翻倒在地，直接打出了一套醉拳！
　　只手擎天，怪鸟搜云，铁牛耕地，黑虎攒心！
　　醉翁不只打拳，他边打拳还边唱歌，沙哑的嗓子唱起歌来别有一番风。
　　他唱的是：“汉钟离，酒醉仙。胡芦儿，肩上安。让来让去，得他便。虽则是玉山颓样，也须要躲影神仙！”
　　醉翁一个起手式从妙笔身前闪过，晃晃悠悠扑向橘叟！
　　妙笔不仅不阻止，他反而一笑，用手里的玄铁扇敲打起身边的石头，好像是在为醉翁伴奏！
　　“膝儿起，撇两边，起时最忌身手便。牵前踏步，带飞推肩~”醉翁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来到橘叟身边，橘叟一弯腰，醉翁就像是一只猴子，直接从橘叟背上翻了过去，在地上还做出抓耳挠腮的模样，“吕洞宾，酒醉仙。背上儿，双飞剑。披手披脚随他便，随他便！”
　　唱完，又朝橘叟扑去，这次橘叟没躲，他伸出手，和醉翁拆了几招，醉翁双手合，抓住橘叟的两只手，又唱道：“虽则是两手如矢，也须要直利牵拳。反后步，要身偏，偏时要闭阴囊现！”
　　未明接着唱道：“从上劈下，石压山巅！”
　　“嘿嘿！”醉翁笑，他就像一只猴子，弯下腰，凑到未明眼前，叽叽咕咕吱吱叫了两声，和未明一起唱道：“韩湘子，酒醉仙。竹筒儿，手内拈，重敲轻打随他便，随他便！虽则是，里裹外裹，也须要，插掌填拳。鱼鼓儿，咚咚填，打时谁知扫阴现。去时躲影，来若翩迁。”
　　这些句子若是要让其他人听见了，定会吃惊不已！
　　你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醉八仙的拳谱！
　　谁家得了这醉八仙拳谱不是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偷学了去，但是醉翁反其道而行，竟然将其编成诗歌，日日传唱，天天挂在嘴边，幽谷七贤可谓是人人都会！
　　就连未明也一字不差地将这拳谱记在脑中。
　　“头颈儿，曾触北周巅，两肩谁敢与周旋！臀膊儿，铁样坚；手肘儿，如雷电。拳似抵柱，掌为风烟！
　　膝儿起，将人掀；脚儿勾，将人损。披削爪掌，肩头当先！身范儿，如狂如颠；步趋儿，东址西牵，好叫人难留恋！”
　　醉翁唱完，哈哈大笑，用手拍着他露在外面的肚皮：“未明，伯伯今天好快活！”
　　“你这癫老头，整日里不干正事，你有不快活的时日？”橘叟骂道。
　　“欸——”妙笔道，“今日当然快活，有三大缘由！”
　　丹青道：“哦？哪三大？”
　　“其一，琴箫合鸣！”妙笔歪着脑袋道，“痴男怨女终成眷侣！”
　　仙音突然红着脸啐了妙笔一口：“你瞎说什么呢，谁是痴男，谁是怨女？”
　　妙笔一笑，也不去多加辩解：“嘿嘿~其二，未明安全归来，我岚悠谷没缺人口！”
　　橘叟摸着未明的脑袋，“其三呢？”
　　“其三嘛——亲朋好友共聚一堂，这难道不该快活吗？逍遥子，徐大哥，我看见你们两个了，还躲着干什么？快快出来吧！”
　　“师父？”未明叫道。
　　只见树梢上落下两个人来，一个身穿白衣，一个戴着斗笠，两人也都是四十多岁的模样，正值壮年。
　　这两人，一个是逍遥子，一个是茶博士。
　　茶博士姓徐，未明叫他徐伯伯。
　　这时，茶博士向未明挥了挥手：“未明。”
　　“对！亲朋好友共聚一堂，的确该快活！”醉翁道，“逍遥子，你就别小气啦，快快把你藏了几十年的佳酿拿出来，招待招待我们这一群亲朋好友，快活的日子，怎么能没有酒？”
　　“你这馋虫，盯着我的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未明也觉得快活，这时，他突然又想到厉苍龙，他快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