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逍遥录》利刃小刀

13、第十三章

　　逍遥子心中也后悔不已，荆棘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可以算得上是他自己的孩子。逍遥子一生未娶，三个亲传弟子便是他的后人。
　　刚刚他差点杀了自己的一个孩子，心中后怕不已。
　　未明原本就有些害怕，这时更是害怕无比，但是他没有后退，虽然在发抖，但是依然跪在了荆棘的另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还请师父，手下留情！”
　　逍遥子沉默地看着一同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弟子，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惆怅，他一言不发，转身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顾青蓝跪在荆棘左边，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谢谢。”荆棘突然在顾青蓝肩头捶了一拳，“要不是你，我必死无疑。”
　　“咱俩谁跟谁。”顾青蓝露出笑脸，“你是我师弟啊。”
　　未明揉了揉他的腿，嘟起嘴巴：“师父为什么生气？刚刚我好害怕师父打死你。”
　　“因为龚亚虎。”顾青蓝叹了口气，“龚亚虎是百草堂的少主，而百草堂又为名门正派所不齿。师父认为荆棘误入歧途，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你们根本不了解他！”荆棘道，“虎头他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啧，”顾青蓝道，“虎头？你们相识不过三两天，这么亲密？”
　　“我说了，他以一颗真心待我，我自以一颗真心报他。”
　　顾荆二人还要争执，未明却受不了了，他年纪小，细皮嫩肉的，又是一路奔波，连连叫苦，“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跪到师父消气。”顾青蓝道。
　　“那师父什么时候消气啊……”
　　“不知道，”顾青蓝道，“未明儿你要是累了就坐下，师父不会怪你。”
　　未明还有些犹豫，想着是不是要和两个师兄同甘共苦，这时荆棘却盘腿坐下，把未明抱在怀里，嘴巴不停地落在他的脸上。
　　“哎呀，哎呀！”未明叫着，“荆棘你做什么！”
　　“可想死我了！”荆棘牢牢抱住未明，“你这小子，知道这些天师兄多担心吗？”
　　未明一只手抓住荆棘的下巴，满脸通红，“不许再亲了！”
　　荆棘哈哈大笑起来，顾青蓝也笑着微微摇头，却没有阻止荆棘。
　　三师兄弟闹成一团，这时，房门又一次开了。
　　正在大闹的三人瞬间正襟危坐，一副“我很乖，我罚跪”的模样。
　　逍遥子原本漆黑着脸，也被三人逗乐了，走到三人面前佯怒道：“还跪着做什么？统统给我起来，回房！”
　　“多谢师父！”荆棘大喜，却被逍遥子敲了脑袋，“笑什么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回房闭门思过三天，这三天内要是敢踏出房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是。”荆棘此刻顺服地好似一只小兔一般，乖乖地走回屋内，他的屋子远在后山，在大瀑布旁边，所以走得远了。
　　顾青蓝看着荆棘远去的暗自叹口气，为了这个师弟，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力气。
　　“未明，你过来。”逍遥子道。
　　未明乖乖地走过去，被逍遥子抱在怀中，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棕色的鹿皮帽子裹着他整个脑袋，仅仅只是在耳朵前后露出漆黑如墨的发丝，眼窝下陷，双眼好似含着两块温玉，鼻似弯钩，唇若薄铁，下巴上根根肉须和脸庞的绒毛纠缠在一起。绿色的袍子拧在身上，腰间挎着一个药箱。
　　这人看上去比逍遥子还要老，见着未明露出慈祥的笑：“小未明！”
　　“沈伯伯！”未明叫了一声，沈云便来到了他面前，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给未明号脉。
　　不一会儿，沈云眉头微皱，满脸乌云。
　　“阿云，如何？”逍遥子道。
　　“麻烦，麻烦。”沈云念叨，“张嘴。”
　　未明张嘴：“啊——”
　　“麻烦。”沈云又道，他翻了翻未明的眼皮，又问道：“最近吃东西，是不是总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
　　“嗯。”未明点了点头，“什么都不想吃，也什么都不想做。”
　　“大便呢？”
　　“……”未明面瘫着看沈云，看得沈云乐了，“我倒是忘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沈云又看了看未明的指甲，又问道：“最近是不是这里疼？”沈云戳了戳未明的腰。
　　“会。”未明点了点头，“不只是那里，还有其他的地方，也会疼，疼一阵好一阵。”
　　“小便呢？会疼吗？”
　　“有一点……”未明有些不好意思。
　　“哎。”沈云叹了口气。
　　逍遥子忍不住又问道：“到底怎么？”
　　“气血不足，是以口不知味，不思饮食，肝受损，是以双目呆滞，眼涩眼干，外伤及肾，经脉受损，是以腰酸腿疼，淤血堆积于肺，是以气不顺，五脏俱损，五脏俱损。”沈云连连叹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体内淤血难清。”
　　沈云从腰间的箱子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布包来，手一抖，布包在石桌上铺成了长条，里面夹着各种各样的银针。
　　“先试试针灸，”沈云捻起长针，“不过我估计没什么用处，待会儿好好开个方子，养几年，不会落下病根，逍遥，是时候教未明内功了。”

　　荆棘朝映月泉走去，他自己搭建的小木屋便在此处，这也是岚悠谷的规矩，内门弟子需自己搭建房屋。
　　他还是有些愤恨，一口气压在喉头，不吐不快。
　　“贼老头，贼老头！”荆棘嘟囔着，他看着眼前的映月泉，水波荡漾，有两三朵枯萎的莲蓬矗立中央，金红的鲤鱼在干黄的荷叶下游弋，用尾巴拨动着水纹。
　　荆棘看了一会儿，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水里，扑通一声惊得鲤鱼四处躲藏。
　　“心守五伦，不得以下犯上，忤逆不孝。”荆棘整个身体摔在背后的草地上，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尊师重道，不得饮水忘源，忘恩负义。”
　　“日省三身，不得不学无术，放浪形骸。”荆棘喃喃道，“行侠仗义，不得恃强凌弱，败坏名声。”
　　知善明恶，不得黑白不分，颠鸾倒凤。
　　最后这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尖上不停地翻来覆去，如同咀嚼什么隐晦难懂的文章。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这两句话荆棘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含在心口。
　　这时，远处吹来一阵微风，轻轻地吹拂在荆棘脸上，吹得他酥酥麻麻，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在了荆棘耳边，这个声音就好像是被风吹来的，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又清晰地浮现在荆棘耳边。
　　那个声音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荆棘几乎是蹦了起来，犹如一根被压缩到极点的弹簧，在被松开的那一瞬间，弹了起来。
　　“什么人！”荆棘一只手压在腰间的刀柄上，弯曲光滑的木质刀柄让荆棘有些心安。他用这把刀击败了三十五个人，却没有杀掉任何一个。
　　荆棘脑子里那个疑问又浮了起来，好似被那个声音勾引出来的一般，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个声音荆棘以前从来没听过，但是却觉得熟悉无比，他敢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岚悠谷内的任何一个人。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唯有小腿长的青草随风飘摇，沙沙地抖动声。
　　那个声音又在荆棘耳边响起了，就好像是最亲密的恋人在耳边说着情话一般，“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荆棘叱咤道，“什么人敢在我岚悠谷撒野？”
　　“哈哈，哈哈……”那个声音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在笑荆棘的不自量力，在笑岚悠谷的不自量力。
　　突然间，荆棘感觉到他胸口一凉，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突然浮现起来，那是一种危险到来的预感，那是一种死亡接近的气息！
　　乒！
　　荆棘下意识地将刀挡在自己胸口，下一刻，一声铁器碰撞的声音传了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入侵到荆棘体内，这股力量就像是火焰一般，焚烧着荆棘的五脏六腑！
　　噗！
　　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荆棘就好像一个漏气的娃娃，他摔倒在地，像是一个车轱辘一样向后翻滚了几圈，终于看清楚了袭击他的人是谁。
　　那是一个带着阴阳鱼面具的人。
　　一身棕色的亚麻，头发被紧紧地束缚在头顶，带着无数老茧的手正缓慢地收回袖子里。
　　这个人很危险。
　　这是荆棘的直觉，他感觉到眼前的人如同刀锋一般，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泄出气息，连地上的草叶都弯下了身躯。
　　刀锋唯一的作用，是杀人。
　　这个男人身上的杀气，世之罕见！
　　“你……你是谁？”荆棘单腿跪地，他用刀撑着地，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又吐出了一口血。
　　“你知不知道，逍遥子为什么罚你？”带着阴阳鱼面具的男人说道。
　　“为什么？”荆棘不知不觉问道。
　　“因为你太过弱小！”阴阳面具人道，“因为你的力量不够，所以才会庸人自扰！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不过是阻碍在面前的顽石罢了，何必管他？”
　　阴阳面具人道：“只要你够强大，就将不会被凡尘束缚，那时，你才能真正地自由，真正的展翅高飞！”
　　阴阳面具人在说话的时候，不自觉释放出了强大的力量，荆棘被这股强大的气场压制地喘不过气来。
　　“你，想要我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我……我想！”荆棘双眼变得炙热，如今，他的困惑已经得到解答，他之所以庸人自扰，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三天后，夜半子时，月挂当空，我在听风庭等你。”
　　阴阳面具人渐渐的消失了，就如同他出现一般，他的离去也悄无声息，好似一抹远古存在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