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凤求凰》石锅小笼

16、第十六章 眼前人

　　漫天星光发疯似地涌进屋里，君瑞刚刚睁开眼就看到齐昭呼吸平稳地睡在她身边。撑起半边身体，乌黑秀发倾斜而下，落在身前，有些飘到齐昭脸颊上，看他犯痒地皱皱眉头。

　　君瑞歪头看着他，记忆中的齐昭似乎不是这个样子。清高，冷漠，在情动时又是滚烫火热的。可每日同齐昭相处，却总是胆战心惊，一怕失宠，二呢，还是怕失宠，因为她想要保护的人还需要齐昭的支持，毕竟齐昭的宠爱能够给她带来权势。

　　现在身边的齐昭，同普通人有什么两样，没有高冷的距离感，甚至给她带了些许亲近的感觉。觉察到齐昭睫毛扇动，她忙想躺下装睡，可手臂却被齐昭握住。

　　“想看就看，有什么好躲躲闪闪的。”齐昭半是调笑地说道，“刚才你睡着了，又哭又喊，可吓坏我了。”

　　君瑞歪头想想，刚才似乎做了个异常漫长的梦，可睁开眼的瞬间，梦境里的一切都忘记了。忽然被齐昭拉扯，整个人扑倒在他的身上，轻声“哎”了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甚至能听到齐昭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自己先慌乱起来，涨红了脸，小声回应：“臣妾都忘记了。不过，刚才确实好睡。”

　　齐昭略揪了记眉间，臣妾？又自我安慰，君瑞应是没有想起来的缘故。“我们在私底下都是你我相称，你总是叫我名字。”齐昭笑笑，轻轻抚过君瑞长发，手搁在她的腰际，有一下没一下轻拍。

　　“这样啊，我倒是都忘了。”君瑞轻笑起来，心里却飞快盘算，她竟然没留意到这个细节，好在还有失忆作为屏障。她可不能让齐昭发现她全部想起来了，“那，齐昭，”她轻咬嘴唇，“表姐她……”

　　齐昭愣了愣，他有些明白君瑞的意思。可武子莹毕竟是君瑞唯二的亲人，当年听她说了许多和表姐的往事。不管瑞儿想怎么对待武子莹，都凭她的主意。于是，齐昭沉默起来，期待君瑞继续说下去。

　　君瑞等了片刻，意识到齐昭的沉默，自以为齐昭并不想提武子莹的事情。可她还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皇上喜欢表姐吗？如果喜欢为何不纳了她？”叹了口气，“我看表姐像是对我有怨恨的样子，可却总是摸不着头脑，怕不是因为这桩事？”

　　齐昭一怔之下，忍不住大笑几声：“说什么呢！我可不管别人对我的心思，总之你要知道，我的心思只在你身上便够了。”

　　果然齐昭并没有否认武子莹对他的喜欢啊，君瑞默默的想。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偏执地将武子莹和齐昭捆绑到一起，却没有去想一想，当初武子莹进宫时的身份，是九域王图格庆的夫人。

　　但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齐昭对武子莹没有心思。那她作为一宫之主，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被武子莹给牵着鼻子走了。

　　是，他们楚家亏欠武家，但并不是她的错。她也曾经被害得差点死去，都是靠着自己重新回到这人间炼狱中。武子莹不能总是拿别人亏欠她的借口，一而再再而三，用仇恨来回报原本一心一意爱护她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知道怎么做了。不然总觉得不知该怎么安排才好，奴才们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君瑞叹了口气，“这武姓是绝对不能提了。毕竟大楚国君尚在，武子莹可是钦定的官奴。若是大楚国君认为我们包庇逃奴，对君德亦是不好。”

　　“你真是事事以你那个弟弟为先！”齐昭皱了下眉，“他也是大人了，你总得让他自己做些事情。毕竟你……”

　　“好了好了，我就是同你说说心事。”君瑞轻轻捶打一下齐昭，“天色都晚了，不知道他们把大皇子灵位布置得如何，怎么也得去上支香。”

　　提到早夭的大皇子，齐昭才算正了神情。可对于皇家来说，不到成年的皇子早夭的话，是根本没有封号，也没有名字。最多也就在史册上写一笔，某年某月某日某皇子薨。其实君瑞是明白这个道理，当年齐昭破格给秋德封号，已是大大的恩宠。

　　君瑞吩咐芙蓉先行，让她叮嘱武子莹不能再以武为姓。再悲戚地说了声：“到底大皇子是因我而死。”齐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话。再低的情商他也明白了，君瑞是在说武子莹啊。还好，他暗暗庆幸，刚才他回答君瑞的问话时多么机智。不过本来就对武夫人没什么意思，怜惜她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在行宫设立灵堂，毕竟不能和皇宫相比。又因为大皇子再是皇家血脉，也盖不去还活着的齐昭。灵堂布置虽是凄凄惨惨，但也只是在他的麒麟苑中。

　　江文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因为君瑞坚持不坐轿子，两人又没带其他人跟随。这一路到了麒麟苑，倒是静悄悄的。踏进院门，素衣内监跪迎，再往里便是一片素白。

　　“也是有心的。”君瑞轻声点评一句，见芙蓉飞快从里头小跑出来，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都好了吗？”

　　“是，回娘娘的话，武，莹姑娘已经在里头了。”芙蓉快速回答。她看了君瑞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君瑞好端端地要让武子莹没了姓。还不准底下人用夫人相称，左右为难，也只能随口称呼莹姑娘。

　　“嗯。”君瑞点头，再仰起头时，对齐昭有些讨好又有些胆怯地问，“称呼莹姑娘可好？”

　　“都说你处置便是。”对于称谓，只要不犯忌讳不逾越，齐昭根本不在乎。只是不叫武夫人，会不会让武子莹忘记她同九域的干系。想到九域，就不得不想起那怎么杀都杀不掉蛮子图格庆！图格庆是让齐昭最不爽的人物，脸上自然就带了点出来。

　　君瑞的先入为主是将齐昭和武子莹绑成一对，见齐昭有些不爽，自然也是将原因往武子莹身上绕。不过，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肯定不会收回。装作瞧不见齐昭的不爽快，快速应承下来：“是，如此便好。”

　　两人走到灵堂中，恰是看见武子莹消瘦的背景，佝偻地蜷缩在小小的棺木前。从背影上来看，委实像痛失爱子的母亲。

　　“给，给皇上皇后请安。”武子莹飞快转过身子，就地磕头，“妾身时不时想起大皇子缠着妾身玩耍的景象，一想起，心中便是悲伤难耐，恨不得妾身替了大皇子去。”

　　君瑞暗暗冷笑，既然有这份心思，那就去死呀，何必说什么漂亮话。微微摇头，“莹姑娘说这些，倒是让本宫心里难安。皇子皇女一向与你亲近，你对皇子皇女的心思，本宫也看在眼里。”她低下头看着武子莹，稍稍伸手出去，仿佛要去扶。

　　武子莹跪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帝后看到了，正想找借口站起身。见君瑞要扶，她怎么会错过，快速便想搭着君瑞的手，借机站起。可不想，手刚刚伸到半空一半，君瑞那边已经将手收回。

　　听君瑞叹了口气，“本宫原本还想莹姑娘身子不好，不能总是跪在灵堂。刚才莹姑娘一番话，倒是让本宫了然。”

　　她收回手搭在芙蓉胳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武子莹，“本宫怎能剥夺莹姑娘在此凭吊。”有些快意地从武子莹眼眸中读到一丝怨恨，“七日哀思，忌荤食。芙蓉，吩咐下去，让底下人仔细着。莹姑娘在这儿守灵，吃食方面要格外仔细，可不能进了荤腥，平白废了莹姑娘的一片哀思。”

　　齐昭再次暗叹还好自己没有对武子莹起心思，不然君瑞要气坏了。也不多话，越过武子莹身侧，给自己并没有多少感情的大儿子上了支香。左右想想，竟然从没好好同儿子在一起说过话，只知道后宫有两个孩子是他的。其他，他并没有什么在乎的。

　　转过头看向君瑞，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当初君瑞苍白着脸色，蜷缩在他的臂弯中。那时候，德妃杖责，无意中落了君瑞的孩子，那才是他真正的小孩。原本以为还要隔很久才会到来，可孩子突如其来的到来，又措手不及地离去，他甚至都来不及感受到初为人父的喜悦。

　　“是，谨遵娘娘教诲。”武子莹出乎意料的配合。低头应了声之后，便转过身继续跪在大皇子灵位前。恰好齐昭这时上香完毕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武子莹，脚下踉跄。好在江文冲上去扶住，不然齐昭必定会摔倒压在武子莹身上。

　　齐昭有些恼怒，甩开江文的手，低下头本想怒斥武子莹。可她去依旧低着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甚至跪着的地方，都稍微偏远一点。

　　“既然皇上上了香，那我们便先走罢。”君瑞将刚才变化看进眼里，忍不住又是对武子莹冷哼，在大皇子灵前，居然还敢使花招。

　　哪里料到，刚刚回转头踏出一步，身后武子莹轻声问了句：“皇上，不知道九域王什么时候接妾身回去。想想，妾身毕竟是九域夫人，在大齐后宫太久总是不合规矩。”

　　图格庆的夫人！仿佛有人拿了尖针在君瑞心头狠狠一扎，似乎有血肉翻滚了出来。她记得，那时候武子莹也这么说过她的新身份，说是嫁给了图格庆。就算她一再安慰自己，图格庆一根筋的脑子，凡是要他好好对待的女人，都收在身边给个夫人的身份。武子莹这个夫人身份，实在算不了什么。可就算这么安慰，心里头的痛楚，却是无法忽视淹没的。

　　而这种痛苦，从忽然通红的眼眶中显露出来，一丝不漏地落入在齐昭眼里。君瑞只觉得手腕一紧，慌张中仰起头，重拾光明的眸子，在素缟和烛火中，亮得夺人心魄。齐昭心砰砰漏跳几拍，他不知该作何表示，只晓得要抓紧再抓紧眼前人，不然，一个不留神，她就会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珍惜眼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