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往事》木一了

7、第七件往事

　　白鹿在卅城逛了一圈，终于选定了这家卅城客栈作为落脚点。
　　这间民宿建立在卅城城南，依山傍水，环境很好，非常有灵气，能很好地掩盖自己身上的仙气——假如已经有了的话。
　　白鹿，男，年龄633岁，本体为灵泉山鹿，已有六百年修为，于去年参加三界公职人员招考，以卅城第一名成绩通过笔试面试，夺得卅城阳神一职。卅城招考办发出通知，白鹿需要通过为期一个月的考核，才能正式办理入职。
　　所以现在，白鹿还不能自称卅城阳神，而只是实习生。
　　实习生白鹿在客栈放下行李立刻就去了森林公园。
　　森林公园在五百年前还是鲜少有人光顾的一座深山，当年白鹿就在那里修行的，也是在那里遇到的救命恩人。
　　想起那个人，白鹿都不自觉嘴角含笑，觉得很有趣，那个人啊，现在是位列上仙，还是转世轮回了？他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恶劣？他们应该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吧？白鹿想。

　　五百年前。
　　白鹿的修炼刚刚经历了一个百年，已经脱掉了第一层凡胎，变得通体雪白。
　　这样浑身雪白的野兽很少见，被人类发现就危险了。白鹿很小心地躲在深山里，隐匿踪迹。
　　直到偶遇迷路的猎人险些饿死，白鹿心有不忍，便摘了野果给猎人充饥，又带他走出了山林，本以为是做了好事，谁知那猎人恩将仇报，将他的行踪禀报给了当地知府，第二天知府便带了五百人上山捉他，白鹿在围攻中伤到了腿，惊慌之下竟然不小心闯进了仙人的府邸。
　　白鹿并不知道那仙人的真正身份，只见一身着白袍的美人朝自己走来，浑身仙风道骨，嘴角却见一抹轻佻的笑意。
　　他故意隐藏了自己的真身，白鹿看不出来他究竟是谁，只知是能救自己的仙人，便伏在地上舔腿上的伤口，作出可怜的模样。
　　仙人走近了，白鹿便呜咽着求救，他蹲下来，轻轻抚摸着白鹿的鹿角，笑道：“小鹿子，你怎么这么蠢啊。那猎人阳寿已尽，你便要违反天道救他，这罪孽可不就回报到你自己身上了吗？”
　　白鹿还不会说话，只能不停发出呜咽，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仙人的掌心，他楞了一下，稍稍离远了些，又过了好久，他便呲着白森森的牙，吓唬白鹿道：“他们抓住你，会把你关进小笼子，然后送给那个昏庸的老皇帝取乐。这样你一辈子都不能回灵泉山了，也不能再修炼，只能在那小小的花园里待着，直到郁郁寡欢而死，再次进入轮回……不，或许你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怨气太重而变成游荡人间的怨灵，哈哈，那可真有趣。”
　　白鹿吓得瑟瑟发抖，眼里淌出泪来，看着眼前这个恶劣的仙人，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示弱声，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怜悯。
　　仙人继续摸着白鹿的鹿角，又说：“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怜了，与其浪费你百年修为，倒不如……”
　　白鹿心里一喜，看着仙人眨着水灵灵的鹿眼。
　　“倒不如……”仙人半眯起眼睛，笑得有些放肆地道，“把你这鹿鞭割下来送我吧！我吃了倒能补补阳，你也算功德一件。放心吧，你死了之后，我会把你的魂魄亲自送到地府，也会嘱咐阎王爷不再让你入畜生道。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咦，我的大刀呢？”
　　白鹿吓坏了，挣扎着起身想要逃，却被仙人捉住了鹿角。
　　“你跑什么？胆小的小鹿子。”仙人紧紧抓住白鹿的鹿角，笑得前仰后合。
　　白鹿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全落在了仙人的胸前，弄湿了他一片衣襟，仙人被那眼泪弄得心里有些发痒，便放软声调道：“行啦，不吓你，你这般好看，当然要救你。放心吧，不要你的鹿鞭，把你这对鹿角送我，我做了一对鸳鸯匕首，还差刀柄。唉，你可别小气，鹿角而已，过几年又长出来了。”
　　白鹿已经不敢相信眼前这仙人的话，仍然惊恐地看着他。
　　仙人让白鹿直视着自己，道：“这双眼睛倒是漂亮，若是化成人形，想必是个美男子。”
　　白鹿睁大着眼睛，正发愣，仙人已经往他嘴里过了口仙气，白鹿顿时觉得通体舒畅，疼痛和疲惫瞬间缓解，仙人又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伤处，白鹿舔了舔，很快就感觉到了伤口开始迅速愈合。
　　白鹿低着头的瞬间，仙人已经伸手掐断了他两只鹿角，白鹿只感觉有些麻麻的，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鹿角在仙人手里拿着。他埋下头表示感谢，可对方只是轻笑一声，便转身翩然而去，任由白鹿在身后怎么叫唤他也不理睬。
　　那翩然的身影在白鹿昏迷之前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他偷偷留了仙人的一滴血，有这滴血，白鹿相信自己早晚能找到他。
　　可五百年过去了，上天下地，那仙人都无迹可寻。
　　后来白鹿修炼出了人形，果然如同仙人所说，是个眉目俊朗的美男子。他脱了凡骨，也慢慢学会说话，却无法找到他，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
　　五百年了，这句谢谢堵在胸口，慢慢变成了心里的执念，白鹿回到卅城，希望他会偶尔出现在这里。
　　但是并没有，白鹿依然嗅不到一点儿他的气息，于是只能满怀失望地从森林公园里出来。实习生白鹿没太多时间管私人的事儿，他的首要任务是了解一下自己的驻地。
　　要了解一方水土，最快的方式是联系土地爷。
　　土地庙离这儿挺远的，但实习期间仙力受困，只能用法器护身，白鹿想瞬移过去都不行。
　　说到底，他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所以白鹿决定采取人类的方式，他用打车软件叫来了一辆私家车，目的地设定是城北土地庙。
　　白鹿刚准备好伪装的画板，司机师傅就已经在街道边等着了。
　　这司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超过25岁，个子很高身材结实，长得非常好看，狭长的凤眼和满含笑意的薄唇都非常迷人。如果不是他自己表明身份，白鹿简直会以为他是偶像明星。
　　“你好先生，是你叫的车吧？我叫崇音，这是我的车，请上车吧。”崇音说着就帮忙取下了白鹿的画板，然后给放在了后备箱，接着打开副驾的门，迎接白鹿上车。
　　崇音怕白鹿热，立刻打开空调，又拿出瓶矿泉水递给白鹿，虽说人家这是为了挣钱，但服务到这个地步，还是让白鹿觉得很贴心。他忍不住多看了崇音几眼，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特别有好感。
　　崇音系好安全带之后，继续问：“先生，是去土地庙吗？”
　　白鹿点点头，没有吭声，还在专心想着仙人的事情。
　　他的沉默让崇音想歪了，对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道：“我明白的，你肯定是不知道地方，不过我知道啊。告诉我喜欢什么类型，我都知道哪里找。嘿嘿嘿，还有国外的，什么日本的，俄罗斯的都有，别不好意思啦，咱们都懂得。”
　　白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崇音说的是什么，他瞬间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崇音像是明白了白鹿是个正经人，干咳了两声，道：“哎呀，闹着玩的，那个什么，土地庙是吧，咱们走。”
　　白鹿别开脸看着窗外，稍微平静了一些，想，也不怨人家要想偏，这些年来卅城的第三产业发展非常完善，已经成为了卅城的支柱性产业，他一个单身男人来这里，怪不得司机师傅要主动推荐。
　　“我去写生，你看我带了画板的。”白鹿立刻解释，生怕人再多误会。
　　崇音继续笑：“好嘞，那你系好安全带，咱们出发了！”
　　说罢，崇音便迅速发动了汽车。

　　土地爷在门口等着白鹿，万年不变的白胡子和桃木手杖，一脸和煦的笑，他已经准备好了卅城这一百年来的各种资料供白鹿翻阅。
　　寒暄一阵白鹿便开始看资料，而后，白鹿皱着眉有些忧愁地说：“老爷子，这三十几年来人口出生率怎么下降了这么多啊，好多命里有子的人，都生不出孩子来，而且童男童女暴毙的情况也很严重……这不正常啊，上一届阳神没有查吗？”
　　土地叹气道：“唉，你说那小子，他不管事儿，他在任的这二百年，食阳妖数量越来越多，阴阳比例也一直失调。我给上面反应过，但是调查的结果说是卅河上游的鹏城建立了一家化工厂，因为环境污染导致人的身体素质下降，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这里面有问题。”白鹿皱眉道。
　　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白鹿，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说的。你现在还只是实习生，最好谨小慎微，平平顺顺把实习期过去。还不知道你的考核官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瞅着你呢，万一你要是行差踏错，考核官不给你通过怎么办？你啊，还是随随便便应付一下，看看哪家没孩子，给帮帮忙什么的，只要不出大差错，就是立功了。”
　　白鹿点点头，很温和地微笑，但心里却忍不住想，他是真的希望能做点什么。
　　阳神的工作是保护一方平安，调和阴阳，直白地说，他需要操心驻地所有物种的性生活是否和谐，雄性是不是不举，雌性是否能顺利生产，各种羞人的问题都归阳神管。
　　三界时常调侃阳神这职务就是老中医，专治不-孕不-育。所以自古以来，这基层干部的活儿就属于责任大琐事多工资少名声也不好听的苦差事，没谁愿意做。
　　白鹿这么积极一方面愿意是出于对卅城的感情，一方面则是怀着希望，想在这初遇的地方等着，说不定会找到五百年前的那位仙人。
　　“老爷子，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我想，你要是都找不到，那我可真就没辙了。”白鹿问道。
　　土地同意，白鹿便把胸前挂着的红色吊坠取下来，掰开坠子，里面有一滴晶莹剔透的血，白鹿用小手指头蘸了一小点儿抹在土地的手心，而后土地就变出《六界全册》，把手按在书面上，寻那一滴血的主人。
　　白鹿满怀期待地等着，可最终的结果仍然只是让他失望。
　　土地摇头道：“抱歉啊，找不到，这是什么人啊？土地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已经魂飞湮灭，那就是位列上仙。”
　　白鹿惊得出了一身汗，想着那仙人……他肯定不可能灰飞烟灭……那就是上仙了？啊，他已经那么厉害了，自己要努力多久，才能得到见他的机会啊？
　　白鹿沮丧了一小会儿，然后又打起精神，想着先把自己现在的工作给做好。

　　之后白鹿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长期租下了崇音的车，每天让崇音带着自己到处晃悠。崇音这人特别喜欢讲荤段子，经常把面皮薄的白鹿怼得满脸通红，但他不讨人嫌，反倒很有趣，把沉闷的工作都变得好玩了起来。
　　白鹿和崇音天天在一块儿，崇音当他是在写生，其实他是四处调查那些暴毙的童男童女和生不出孩子的夫妻，目前来看，这的确很像是因为环境污染而引起的自然反噬。
　　但一切太没有破绽，反而是一种破绽，白鹿下定了决心，不查出来这事儿没完。
　　一眨眼十天就过去了，白鹿干了老中医的活儿，帮几对不-孕不-育夫妻调好了身子，又用法器抓了几只小食阳妖。但他还是没能理出头绪，总觉得现在自己被裹在了巨大的迷雾中出不来。

　　这一日，天色渐晚，白鹿又经过了毫无头绪的一整天的调查，正在回客栈的路上，突然从车窗瞧见街对面有一只上了人身的食阳妖站在街边。
　　这不是普通的食阳妖，白鹿看见它眼底已经有了血红色的斑点，说明这只已经快成魔了，非常危险，白鹿瞪大了眼睛，赶紧叫崇音停车，立刻就跟了上去。
　　白鹿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其他，跳下车就往对面跑，听不见周围刺耳的也没注意来往的车流密集，就在他一心一意冲往街对面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耳边急喊了一声，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极大地把他给拉了回来。
　　白鹿猛地撞进了一个宽阔滚烫的胸膛，对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大声吼道：“你疯了！”
　　白鹿惊醒，才发现抓住自己的人是崇音，他一改往日的悠闲从容，满脸都是暴躁和焦急。
　　“你不要命了是吧！”崇音又吼了一声。
　　白鹿这才看见在自己眼前一辆急刹的商务车，司机被白鹿不要命的行为给吓坏了，正在破口大骂。
　　崇音非常不客气地黑着脸骂了回去，白鹿还听见他飚了好几个脏字，他那气势让对方有点招架不住，很快便讪讪地走人。
　　白鹿也吓得不轻，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在实习期，现在可是肉体凡胎，一不小心被撞死了，那至少又要修炼两百年才能重新化成人形。
　　“谢谢……”白鹿抹了把脸，然后从崇音怀里退了出来，再往对面看了看，那个食阳妖还在，应该是没有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不会逃走。
　　要冷静，别着急。
　　崇音看着白鹿的脸色，便问道：“小鹿子，你看见什么了？怎么那么着急啊？”
　　白鹿脑子正乱，但还是在嘈杂的各种声响听到一个模糊的称呼，他愣了下，又问道：“你……你说什么？”
　　崇音皱皱眉故意忽略了这个话题，看着对面的丽花皇宫，表情立刻变得暧昧，又笑道：“哟呵，我说你在看什么呢，怎么，想放松放松。哎呀，不过丽花皇宫是正规的捏脚店没有其他服务的，我说，你要是真想放松，我带你……”
　　正说着，白鹿便瞧见那只食阳妖进了正门，白鹿心里着急，没空和崇音瞎扯淡，推开他又继续往对面去。
　　这次白鹿可是小心地走了斑马线，看好了没车才过去的，然而走到门口，还是被崇音抓住了手腕拦在门口。
　　白鹿瞪大了眼睛，道：“崇音，我现在有正事儿要做，你……你先走吧，一会儿我自己打出租车回客栈。”
　　崇音挠了挠头，道：“我刚才看你一直在瞅一个穿花衣服的人，怎么，那是你相好呢？你相好给你、给你戴绿帽子了？在这儿上班？”
　　白鹿听完简直想翻白眼，但崇音那么理解也省的自己再解释，他含糊地点头，继续让崇音放开自己。
　　但崇音很担心，抓着他继续说：“你知道这里面多少保镖吗？就你这小身板还敢进去闹事儿。”
　　“不是闹事儿，我就找个人，真的很重要，崇音，你赶紧放开我！”白鹿有点生气了。
　　崇音仍然是一脸担忧的模样，挠挠头说：“那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啊，万一会儿闹起来怎么办？你让我陪你一块儿去，我才能放心。”
　　“崇音，我……”
　　“哎呀，我什么我啊，我可有VIP卡。这卅城地界上所有会所我都有VIP卡，不管是正规的还是不正规的。”说完崇音神秘一笑，把白鹿给拉进了门。
　　白鹿有点担心崇音的安全，但旋即又放心下来。他给崇音称过骨，发现崇音这人八字重阳气盛，一般邪祟没办法轻易近身，所以这也是白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安心带着他四处调查的原因。
　　有人陪着也是一种掩饰，自己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万一露出破绽让那食阳妖察觉了异样就麻烦了，白鹿不再争辩，任由崇音拉着自己进门。
　　迎接的都是衣着清凉的美人们，见他们进门便弯腰鞠躬齐声道：“先生晚上好。”
　　那小嗓子嗲得白鹿有些惊到，他赶紧往崇音身边凑，拉着崇音的手小声说：“你不是说正规的吗！”
　　“这本来就是正规的啊，你还不许人家正规的技师长得漂亮怎么的！”崇音强行把一惊一乍的白鹿给拉到前台，熟门熟路和前台小妹沟通。
　　看来他果然是经验丰富，时常到这些地方来放松吧？
　　白鹿斜着眼睛瞄崇音，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崇音看着照片点了两个技师，其中一个就是白鹿刚才在门口瞧见的那只食阳妖。在房间里待着等技师的时候，崇音突然对沉默的白鹿说：“生气干嘛？我要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进来。”
　　白鹿哼哼着没吭声，心里不相信。
　　崇音还想说什么，可两个技师都进来了，崇音闭了嘴，让那个花衣服的去给白鹿按摩。
　　白鹿死死盯着它，思量怎么安全地把这只食阳妖从这女孩儿身体里逼出来。但现在，在这里可能不行，人太多引起骚乱就麻烦了。
　　按摩进行了一个小时，白鹿就紧张了一个小时，崇音倒是挺舒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按摩完毕，技师让俩人好好休息，白鹿正想着对策，那食阳妖却突然抓住了白鹿的手，在他手里塞了张纸条，又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退出房间。
　　白鹿摊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对面酒店的房间号。
　　所以事情很明白了，这就是这只食阳妖的一贯手法，靠着这样的手段，吸了不知道多少好色男人的阳气。
　　白鹿检查了一下，崇音这会儿睡得正舒服，应该不可能突然醒来，便小心地走出了房间，嘱咐前台在天亮之前不要打扰崇音。
　　白鹿用了最快的速度到了食阳妖提供的酒店房间，他刚一敲门，对方便很快打开，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给拉进房间。
　　那食阳妖迫不及待地想吸食白鹿的阳气，直到它靠近白鹿的嘴唇只有一掌的距离时，它才猛然嗅到了白鹿身上的味道，慌忙退后。
　　但已经晚了，白鹿袖中飞出发着金光的捆妖锁，缠上了它的手腕，而后便越收越紧，细细的锁链深深陷阱肉里，泛出猩红的血来。白鹿抓住捆妖锁灵活地飞身到食阳妖身后，用剩余部分的捆妖锁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食阳妖痛苦地嘶叫起来，面部极度扭曲可怖。
　　白鹿冷冷开口道：“自己出来，我还暂时不想要你的命。”
　　食阳妖哀叫了几声仍然不肯出来，原身的主人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为了救原身白鹿不得不对食阳妖起了杀心，就在他准备掏腰间的斩灵时，那食阳妖却突然爆发了，手指化为利爪直刺原身的心脏，白鹿大惊失色，立刻伸手去捉住那只利爪，就在他捉住的瞬间，原身的七窍突然同时冒出黑烟，再共同汇成一束，从窗口飞逃而走。
　　原身猛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白鹿简单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原身没有危险，再朝着食阳妖逃走的方向猛地追了过去。
　　那小妖受了伤，逃不了多远，白鹿顺着踪迹，很快就找到了它的巢穴。
　　它逃进一处待拆的旧居民楼里。白鹿翻过围墙，定睛一看，周围全是黑压压的雾气，至少有五十只以上的食阳妖，黑雾中满是闪着绿斑的眼睛，迅速地飞过来，把白鹿给团团围住。
　　白鹿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盘算着，这么多只……从前的他可以分分钟拿下，但现在，他仙力被困住了，胜算难测。
　　但没办法，只能一拼，白鹿抓紧了斩灵，在对方做出攻击之前，快速出击，一刀便刺中了距离最近的一只，那团黑雾瞬间消散，其余的也都全部扑了上来，四面八方地朝着白鹿攻击，白鹿身手灵活，对方暂时无法对他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小伤，而白鹿也不能一口气把对方全部消灭掉，一时间战况进入了胶着状态。
　　白鹿被纠缠着，并未注意，那只红眼的食阳妖已经飞到了他的头顶，俯冲下来直取他的天灵盖！等白鹿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那黑雾张开了大口，嘶吼着迅速要将白鹿吞噬。
　　就在这时，只闻一阵萧萧风声，一颗燃烧着的念珠如同利剑一般划破黑暗，猛地朝这那食阳妖击去，“砰”地一声响，然后是那黑雾便在燃烧的烈焰中凄惨地嘶叫起来，如同在白鹿的头顶炸开了烟花。
　　白鹿趁此良机抽出捆妖锁，迅速拉扯绕成一张网，他举起这金色的网，在空中如同舞鞭一般挥动，顷刻间便将剩余的小妖全部锁住，网越收越小，最终成为了拳头大小的一团。白鹿把那团沉甸甸的东西放进包里，这才终于有机会抬头，望着刚才念珠飞来的方向。
　　在对面的一栋大楼上，一个身着白袍的身影迅速闪过。
　　是他……是他吗！
　　“别走！”白鹿睁大了眼睛，着急地大喊，但一动又感到腰间剧痛，又猛地跪倒在地。
　　那白色的身影，最终消失不见。
　　“别走……”白鹿喃喃低语，可对方并没有听从。他看着地上已经燃烧殆尽的念珠，只能深深地叹气。
　　休息一阵之后，他快速收拾好心情，搭车到了土地庙。

　　土地爷给白鹿处理了伤口，又把白鹿捉到的食阳妖一一对比，道：“那应该是了……这群食阳妖差不多是三十年前从妖界溜出来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卅城便开始有童男童女暴毙……所以这可能就是卅城阴阳不调的真正原因。哦，估计环境污染也是一个原因，反正你直接这样写报告给上面看就行了，你立了功，考核一定会通过的。”
　　白鹿有些不敢相信真相就这么简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要是自己一个实习生这么容易就破案，那这个问题至于拖延三十年没办法解决吗？
　　太容易了……容易地就像有人引导了自己，给了自己这个敷衍的结果一样，白鹿仍然充满了怀疑，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客栈。
　　这时候天色已晚，但客栈的陈老板还给白鹿留着灯，以及热在锅里的晚餐。
　　陈老板是个文质彬彬又温和善意的年轻人，一直都对白鹿很照顾。
　　“回来了啊？”陈老板专门给白鹿端上晚餐，问道，“明天还要出去写生啊？你们这美术生也真够辛苦的。”
　　“明天……”明天写报告吧，应该不会出去了，白鹿接着说，“明天休息，这两天太累了。”
　　“好的，那你明天休息吧，我做好饭叫你，一块吃。”
　　白鹿不停致谢，心生感动，保护卅城平安的信念更加强烈。
　　当他吃完晚餐上楼，并没有注意到，陈老板在他的身后偷偷看着他，表情隐没在阴影里。

　　夜里，白鹿一遍遍整理思绪，和仙界人事局联络，要求与鹏城的土地和阳神见面，可因为大半夜又是放假打扰了对方，被非常严厉地训斥了。
　　白鹿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实习生，别人不搭理他也是应当的，他没有沮丧，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现在调查到的资料，等着天亮，然后打电话给崇音，让他开车载自己去鹏城。
　　既然人事局不愿意帮忙联系，他就自己去找。
　　电话接起来，崇音便气愤地指责白鹿不够意思，自己一个人走了，大半夜地把他给丢在了那里。
　　白鹿昨晚情况太紧急，完全把崇音给抛到了脑后，他只得不断道歉，但崇音开车到客栈来接他的时候，仍然非常生气，见面一直黑着脸，表情非常难看。
　　“别生气了，我昨晚真的真的是有急事才走的。”白鹿怕自己伤了这热情的青年的心，抓住他的手，眨着眼睛看着他。
　　崇音冷着脸，道：“和昨晚那个女孩一块儿走的？”
　　白鹿大惊，看着崇音那酸溜溜的模样，一下就慌了。
　　“我就知道！”崇音拔高了音调，继续说，“你看看你，平时多乖宝宝的一个人啊，怎么关键时刻就憋不住了？你发育齐全了吗还学大人玩呢？你知道该做些什么吗你！还有你……”
　　“快别说了！”白鹿简直羞得没脸，情急之下猛地扑上去用手捂住了崇音的嘴，崇音立刻没了声音，任由白鹿那么用力地捂自己。
　　白鹿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眼睛水汪汪地果然像是只小鹿，他着急地皱着眉，不停地辩解：“不许胡说！不许胡说！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
　　崇音安静了两秒，突然又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鹿顿了顿，这才明白，崇音根本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做那些事，故意说来气人的。
　　白鹿也气了，上车用力关上门，然后把脸别开，再也不看崇音。

　　这怄气一直怄到了鹏城，白鹿让崇音公园等着自己，然后去独身去鹏城的土地、阳神分别了解情况，最开始俩人都挺配合的，一听说白鹿要查资料，都不高兴了，把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实习生给奚落了一顿，然后很不客气地送客。
　　白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崇音身边，见崇音坐在引擎盖上抽烟，长腿交叠着，脸望着天，一派悠然的神色。
　　白鹿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久，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直到崇音抽完了一根烟，发现了在出神的白鹿。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崇音笑笑，跳下引擎盖，把白鹿给塞进了副驾，揪着他的脸，道：“哎呀，一个人去逛了一会儿就不开心了。来来，给哥哥说说看，谁欺负你了？哥揍他去。”
　　白鹿摇摇头，不想回答，神情仍然很低落。
　　崇音皱皱眉，想了很久，然后突然起身，去后备箱拿了紫檀木的盒子，递给白鹿，道：“差点忘了，刚才有个人给我了这个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白鹿打开一看，顿时双眼就明亮了。
　　盒子里是一只匕首。
　　白鹿指尖轻轻划过刀柄，一触摸便感觉到了鹿角和自己的感应，他再拿起匕首，然后便嗅到了那人的味道。
　　他果然把自己的鹿角做成了刀柄。白鹿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匕首是鸯刀，较为小巧，但拿在自己的手里很趁手，适合近身搏斗。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他走了吗？往那个方向走的？”白鹿着急地问。
　　崇音皱眉细想，道：“他早就走了，但是我没注意他往哪里去。”
　　也对，他不想让自己找到，怎么可能找得到。但他送来这个匕首已经给白鹿的信心以极大的鼓舞，白鹿激动了半天没能停下来，然后又问：“他留下什么话吗？”
　　“我想想啊……他说，这个东西你留着，有用的，可以防身。还说，嗯……小鹿子，你还欠我恩呢。没了。”
　　白鹿迅速点头，满脸带笑。
　　对啊，我还欠他恩呢，我得努力，怎么能沮丧呢？要努力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一句谢谢。
　　崇音笑眯眯地看着白鹿的表情，又说：“那妹子是你相好还是怎么的？笑得这么荡漾？”
　　白鹿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挑高眉毛道：“你别胡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
　　白鹿猛然反应过来，一脸震惊，结巴道：“妹、妹子？你说是个女孩儿？”
　　“是啊，女孩儿啊，肯定是你相好没跑啦。”崇音一脸正气。
　　“不可能，这么可能？你、你胡说……”白鹿又急眼了，耳朵尖开始泛红。
　　崇音继续给白鹿打击：“可漂亮一妹子了，胸大腰细屁股翘。”
　　白鹿完全乱了，慌慌张张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一脸懵地僵住了，直到崇音再次憋不住大笑起来，白鹿这才明白，又被他给耍了。
　　这个狡猾的凡人！

　　之后几天白鹿没有出客栈，一边休养一边想，必须得去那个化工厂看看才能安心，上面不配合，白鹿想点办法也要去。
　　他思考好几天，直到有天路过天桥，被个神秘兮兮的男人拦住，问道：“先生□□儿吗？”
　　白鹿灵光一闪。
　　□□。
　　白鹿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人类的智慧，他办了个记者证，给崇音也办了一个。
　　白鹿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除了这段时间以来和自己肝胆相照的崇音。
　　崇音拿到假记者证，立刻仰天长笑：“我就知道你不是美术生！你当我傻啊你，那画板都没用过。所以你大概是……中央纪检委派来的吧？查腐败？查冤假错案？那个什么……你是不是007？还是飞虎队？或者皇家特工？”
　　白鹿微笑不做解释，任由他乱想，反正等着实习期一过，白鹿恢复仙力，立即就会抹掉崇音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俩人一个拿话筒，一个拿摄像机，预约两天才终于进入到化工厂里面，厂长倒是很热情地带白鹿参观了厂内的设施，路过一个巨形圆柱建筑时，白鹿突然站住了脚。
　　白鹿问道：“这是什么建筑啊？长得好奇怪。”
　　崇音也搭腔：“而且好臭……”
　　厂长嘿嘿笑道：“这是废料焚烧池，烧废料嘛，难免有这些味道。”
　　白鹿又看了几眼，感觉那东西很奇怪。可白鹿瞪大眼睛也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异样，仙、妖、邪、怪，都没有，干净地奇怪。
　　白鹿困惑了，暂时压下心里不安，去会议室采访厂长。
　　正准备开始，厂长突然接了个电话，出去片刻之后回来，脸色已经变得阴沉可怕，同时身后还跟了七八个保安，立刻就把门口的堵住了。
　　“你们不是记者！”厂长对于保安们大声吼道，“把这两个人给我抓起送警察局！”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了，白鹿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就见自己眼前的崇音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攻击了离他们最近的两个保安，然后其余的人涌上来，崇音利落地挥起拳头，白鹿甚至都还没能站起身来帮忙，他就把那几个人给撂倒了，然后抓起白鹿的手，即如闪电般就往外跑去。
　　那速度快得白鹿简直觉得自己脚下生风，像是要飞起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崇音给塞进副驾驶的，晕晕乎乎，就发现崇音已经在飙车了。
　　后面同时三四辆车在追，但始终与他们差了很长一段距离。
　　也不知道是崇音飚的太厉害还是怎么，一会儿白鹿就被甩晕，哇哇吐了一车，接着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鹿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旁边守着的是从前和他一块儿修炼的好兄弟，现在担任法器管理局管理员的云雀。
　　云雀和白鹿有五百多年的交情了，感情极好，但嘴碎得要命。
　　白鹿一醒来，云雀就开始唠叨：“你醒了啊？现在好点了吗？”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英雄呗，以一己之力，肉体凡胎，单抗68只食阳妖，又每天往阴重之地找死，可不就仙气受损了吗？拿凡间医生的话来说，你这就是疲劳过度，肾透支，小心猝死。”
　　白鹿垂下头，念道：“也就还有几天了，马上就能恢复仙力。”
　　“也不知道你一个基层小干部那么拼干嘛！你就是个大学生村官啊，别总想越俎代庖干□□的活儿。”
　　白鹿刚要反驳，云雀便打断了他，激动地喊道：“你手指怎么了？”
　　白鹿一看，自己的食指上出现了血红灼伤痕迹，那痕迹很清晰地能够看出来形状，是一只小手，紧紧握住过他的手指。
　　白鹿大惊，这应当是怨灵碰过产生的伤痕，但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白鹿完全没有察觉，难道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劳累了，连一直小小的怨灵都看不到？
　　正想着，云雀就拉起白鹿的手，给他过仙气。
　　“你别……”
　　“违反规定”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云雀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白鹿，你要爱惜自己，你那位恩人还没有找到，不要死不瞑目。”
　　白鹿不再反抗，粲然一笑，道：“谢谢，我知道。”
　　云雀又陪了白鹿一会儿，便看着时间提出道别，但要走了，还在唠唠叨叨：“你自己小心啊……我最近挺忙的没办法照顾你，你知道三十年前失窃了一个隐迹……也不知道怎么上头突然想起来要了，现在让我找，我他妈哪里去找？那玩意只能掩盖神妖的踪迹，又没有杀伤力，找它干嘛啊，再想办法找个替代不就完了？”
　　白鹿微笑着听他的唠叨，本来面带微笑，一个瞬间，脑子像是开窍了一样，所有断裂的头绪，一一联系了起来。
　　三十年前，隐迹失窃，鹏城化工厂建立，同时卅城开始出现各种诡异的事件，暴毙的童男童女，胎死腹中的婴儿，数量不断增加的食阳妖……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化工厂！
　　手指上的伤，肯定是昨天在化工厂弄的，但他一直没有注意，也发现化工厂的任何异常，就是因为隐迹把所有不属于凡物的形迹都掩盖了。
　　而他见到的焚烧池，就是一个蛊盅！那些恶臭味，都是尸身慢慢腐烂的味道。
　　只有一个可能……
　　九千九百天，九千九百枉死的童男女，练一只婴灵蛊，破蛊之日便是三界颠覆之时，届时黑暗将遮天辟日，日月无光，生灵涂炭，无论是仙神佛都将无力挽救，这苍穹下美丽的土地将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白鹿的身体剧烈地战栗起来，忙问了云雀隐迹丢失的确切时间，然后掐指一算……今日凌晨，就是破蛊之日！
　　白鹿一把手扯掉了点滴，急道：“出事了，有人练婴灵蛊！你快去通知上面，我现在赶过去阻止，婴灵蛊只要没有练够时日就会失效，现在去还来得及！”
　　云雀吓得脸色煞白，颤颤巍巍地道：“可、可上面怎么会信我？况且你一个太危险了还是、还是先打个报告啊！”
　　“已经来不及打报告了！”白鹿迅速拿上自己所有的法器。
　　“可你还没有仙力，你去了会死的……”
　　“那也要去。”白鹿推开云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不久之后，崇音提着刚买的热乎乎的晚餐回来，到病房的时候，只看到空荡荡的病床和丢在地上仍然在尽职尽责滴着药水的针管。
　　崇音嘴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轻声开口，自语道：“淘气啊……”

　　在赶往鹏城化工厂的路上，白鹿简直快要把自己脑袋抓破了，他开走了崇音的车，而没有叫他。
　　因为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
　　很显然，他的调查，早已经被躲在暗处企图作怪的那个人给掌握了。所以昨天他进入化工厂，那么快就被识破了身份。
　　因为他一直没完没了的执着，让对方很担心，所以故意放出了那几十只食阳妖，故意引导他往这个错误的方向查。对方能这样引导，足以见得他的行踪都被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对方眼里都是透明的。
　　是谁在监视他？
　　白鹿不禁怀疑这段时间和他最亲近的人……崇音。
　　如果真的是他……
　　白鹿不敢想下去，用力甩头把这些想法抛出脑海，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才能破坏那个蛊盅，但无奈他现在正是一点仙力都使不上，只能硬拼。
　　只能以命一搏了，没有回头路。

　　赶到化工厂时，白鹿看见门口的告示贴着大大的放假公告，白鹿心里更是恐慌，他算得果然没有错，就是今天凌晨。
　　练蛊之人已经驱散了所有工人，将会在今日破蛊。
　　白鹿压着心里的恐惧，翻墙进入了化工厂，越是靠近蛊盅，就越是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的阴气，头顶也像是笼罩着雾沉沉的黑云一般压抑。
　　终于走到它的脚下，白鹿仰头望着，那足有十层楼高的庞然大物把白鹿的身影衬得格外渺小，他纯白的衣袂在大风中飞扬，背影孤独而决绝。
　　白鹿抽出正准备拿腰间的武器，突然听到一阵阵轻蔑的笑声，他还来不及回头，就感觉背后一阵疾如闪电的劲风朝他袭来，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就被击中了后背，他猛地撞击到对面的墙上，又重重地扑倒在地。
　　白鹿从来没有遭受过这般剧烈的疼痛，他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发出痛苦的□□。
　　接着，他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那人慢慢走进了，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逆着光的脸。
　　“你……陈老板！”白鹿眼前模糊，看着那个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是我啊。”他嘲讽地笑着，“请允许我告诉你我的真名，我叫沉水，我以前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我便是魔尊大人。”
　　“你……你休想……”白鹿气若游丝地说出这句话，想挣扎着爬起来，但还没有成功，沉水便抬脚朝着白鹿猛地踹了过去，白鹿顿时便飞了十来米远，又从空中跌落。
　　这次简直浑身的骨头都要断裂了，白鹿痛到麻布，一声都发不出来。
　　沉水站在蛊盅前，双手张开慢慢向上伸展，霎时间浓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只剩下蛊盅阴森森的红光照亮着眼前。那蛊盅终于露出了原形，通体透明的水晶培养皿，中间有一巨大血红色物体，形状如同的人类婴儿胚胎，四肢俱全，甚至能看到心脏在轻轻跳动，脐带连接的上方，是一只漏斗形的容器，夭折和未出生便死去的孩子的尸体陈列在其中，成为这只婴灵蛊的养分。
　　婴灵蛊的周围，游荡着无数无法因为怨气而无法投胎的幼小怨灵。
　　太让人恶心了，白鹿几乎没办法看，胃里一阵翻涌，干呕了起来。
　　沉水笑道：“如果你能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个月，可能还能保住一条命，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抓住那些食阳妖为什么还不满足？既然你这么固执地找死，那么在你死之前，我就让你看到苦苦追寻的真相。怎么样？很荣幸吧，你将会是亲眼见证我荣耀的第一人。”
　　“你不会……咳咳，你不会成功的……”白鹿的声音虚弱地自己都听不见。
　　“那么现在谁能阻止我呢？很快我的孩子就要破蛊了，凭你，就能阻止我吗？”
　　“对。就凭我……”白鹿挣扎着，用他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接着一刀划破了自己的右手掌心，迅速念咒，释放了被封印的仙力，一瞬间他浑身金光笼罩，但强行释放仙力只会让他痛苦更甚，如同被万千只虫蚁啄食灵魂。
　　白鹿嘴角还带着血，憔悴地如同风中残叶，但他仍然站了起来，狠狠盯着沉水。
　　“不自量力。就你那点仙力也想破坏我的蛊盅？”沉水抱臂看着他，丝毫没有在意。
　　“我不行……这把斩灵或许可以。”话音一落，沾着血的匕首已飞出了白鹿的手掌，旋转着朝蛊盅的中心飞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便在空中燃烧起来，而后猛地击中了蛊鼎。
　　“啪”！
　　那细小的一声，清晰地传入俩人的耳朵里，撞击的地方裂开了细如蛛丝般的裂痕，而后裂痕从那中间蔓延开，越来越大，只眨眼间，整个圆形的蛊盅都布满了裂痕，发出轰隆隆如雷鸣般的响声。
　　“不、不可能！”沉水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狂躁地朝着他的蛊鼎飞奔而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再一个眨眼，蛊鼎从内部炸裂，发出一声撼动天空巨大炸裂声，大地随之猛烈地摇晃抖动起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宛如白昼，白鹿抬眼看，周遭数千米以内全部在瞬间被炸成一片焦土，唯独就剩下他们俩人，站在这片黑压压的土地上。
　　爆炸持续了好久，沉水发狂一般冲进了火中，但无力挽救，一切都结束了，解脱的怨灵像是出笼的飞禽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不出半分钟的时间，上界便会注意到这里。
　　可沉水仍然不敢相信，在大火中嘶声尖叫，滔天的怒火燃烧了他，他猛地回过头来，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白鹿。
　　白鹿终于放心了。
　　他给的东西……果然是有用的。
　　白鹿嘴角带笑，虚弱地看着沉水，道：“结束了，你已无处可逃。”
　　沉水闪身冲到了白鹿跟前，一手掐住了白鹿的脖子将他抬起双脚离地，白鹿挥动着手，但丝毫没有反抗能力，脸已涨成了血红的颜色。
　　“我要你灰飞烟灭！陪我一起死！陪我一起死！”沉水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嘶叫了起来。
　　但白鹿已经快要听不见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三魂七魄都在被撕裂……
　　真的要灰飞烟灭了，可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死得也是有意义的，只是……在那之前，仍然没能见到他，有些遗憾罢了。
　　就在白鹿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突然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然后沉水松开了手，空气灌入白鹿的肺里，三魂七魄也瞬间归位。
　　白鹿彻底脱力，倒在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怀抱中。
　　可白鹿双眼模糊，无法看清楚，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和一个带着愠怒的声音。
　　“好大的胆子，连我家的小鹿子也敢欺负？”
　　而后，白鹿便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从手里弹出一颗念珠，直刺入沉水的眉心之中，他发出变调嘶哑的叫喊声，挣扎扭曲了好久，终于才慢慢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白鹿在昏死过去之前，只听见一声轻柔的呼唤——
　　“小鹿子啊……”

　　“……接下来我们来关注一条突发新闻，昨日23点30分，鹏城高新区鹏城化工厂发生了爆炸起火事故，目前为止事故已造成一人死亡，事故的原因正在调查之中，本台记者将持续跟进……”
　　白鹿在女主播的声音中慢慢苏醒了过来，神智也一点点恢复，但身体的刺痛感仍然很难以忍受，让他不能动弹。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汽车的后座上，他想说话，可一张口声音确实细弱的鹿鸣声，白鹿身体一僵，抬起手一看——不，现在是前蹄了。
　　白鹿损失了五百年的修为，变回真身就算了，还是一只未断奶的幼鹿。
　　白鹿想叹气，可又发出了一声细弱的鹿鸣。
　　“你醒了？”开车的人问道。
　　汽车正在平稳地向前行驶，开车的人的背影很熟悉，是谁？
　　白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伸手关掉了广播，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白鹿一眼，一脸轻佻的笑意。
　　他不再隐匿自己的真身，白鹿一眼就看了出来，是他，是他，五百年前救了自己，现在又救了自己的他！他额头正中有一抹深红色的印记，宛如烈焰。
　　白鹿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下跳了起来。
　　崇音，他是崇音！或者说……他是重阳帝君！
　　白鹿脑子乱糟糟的，他现在有一堆问题要问，可根本开不了口，只能着急地原地蹦跶，重阳帝君觉得好玩，抓住他的两只前蹄，从后座把他给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白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无数次地说谢谢，他救了自己多少次了……什么言语都无法表达感谢，他能感受到吗？
　　重阳帝君微笑着道：“你立功了，考核也通过了，本来应该带你去报道的，但是没有让一只小鹿子做阳神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的确没有这样的先例。公务员的形象还要不要了？人形都没有一个，怎么能当公职人员？
　　白鹿点点头，恳求重阳帝君帮自己想想办法。
　　重阳帝君皱着眉，认真地思考之后道：“再修几百年成人形的话，也太浪费时间了。”
　　对，那就快帮我疗伤啊。
　　白鹿在心里说。
　　“与其浪费几百年，还不如我现在把你吃了。我可听人说了，未断奶的幼鹿肉质最为鲜美嫩滑，我早就想尝尝了！”
　　白鹿心里又凉了一片，发出奶声奶气的嘤咛，大眼睛可怜地看着重阳帝君。
　　“从哪里开始吃好？”重阳帝君舔舔嘴唇。
　　白鹿害怕了，短小的四肢不停扑腾，但根本挣脱不开，重阳帝君看了他好久，终于憋不住，把白鹿抱在胸前，拍了拍他的脑袋，大笑道：“哈哈哈，小鹿子，怎么过了五百年，你还是这么蠢啊？”
　　白鹿“嘤”了一声，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唉，怎么过了五百年，他还是那么恶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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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个故事he啦~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