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渐无书》程一诺

1、年华如水

　　下班时间到了，龙儿抓过背包第一次准时下班。

　　晚霞绚丽灿烂，火烧云似轰轰烈烈燃烧着，龙儿长吁出一口气。
　　今天跟公司那对狗男女文丽和胖三吵的那一架真值，以后不用再做份外的那么多工作了。

　　进公司一年多，本着和为贵原则，也因为身为部门经理的胖三不时施压，龙儿包揽了本应是文丽做的好多工作，每天下班时天都黑了，错过了多少美景，丢失了多少闲适宁谧的心境。

　　不知文丽和胖三有没有后悔和自己争吵，原来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只在公司众人的心中暗暗猜测，经过下午那一架，胖三挺身而出相护，文丽爱恋的眼光流连，婚外情算是彻底曝光在人前了。
　　胖三的老婆据传言是商界精英，若是听到风言风语，想必没有那女人好果子吃。
　　龙儿思及此，唇角微微上挑，不自觉微微一笑。

　　龙儿想得太入神，感觉到异样的视线抬头望去时，她的脸上还带着迷朦的笑意。

　　看清注视着自己的男人的容貌时，龙儿有些手足无措，心口咚咚跳得厉害。

　　男人眉峰英挺，浓墨重重勾勒出来似的，一双沉潭似幽深的眼睛，唇线抿得很紧，看着是个很沉静内敛的人，不知为何，龙儿却觉得他在笑。

　　男人微启唇，龙儿下意识停住脚步作了倾听的姿态，男人的视线却飘过她，龙儿顺着他的视线看，隐约看到公司落地玻璃窗里面，那一对男女亲密地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这么出色的男人难道是暗恋那个女人的？龙儿一阵愤懑妒嫉，跨下台阶时高跟鞋落地很用力，哒哒声清脆而尖锐。

　　男人微微蹙眉，然后，哧地一声，龙儿清晰地听到他的笑声。
　　没有言语，可龙儿从那笑声里听到促狭狎昵，还有取笑和安抚。
　　男人似是在说：“你误会了，我喜欢的是你。”

　　龙儿脸颊烧红，低垂着头快步朝公车站冲去。

　　这一晚龙儿失眠了，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姿，深邃的眸子，还有了然戏虐的笑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怜已二十五岁的龙儿，别说初恋，连暗恋都没有过，这么牵肠挂肚想念一个人，平生第一次呢。

　　一晚无眠，天明起床后，看着镜子里浮肿暗黑的眼眶，龙儿心中说不出的懊丧。
　　这个样子太难看了，他看到了想必不喜欢吧？
　　龙儿精心扑了保湿爽肤水，轻扫美白底霜，再细细打了蜜粉抹了腮红，涂了桃红色口红，描了眼线渲染了睫毛，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顾盼凝眸神采飞扬的粉妆佳人。

　　只喜欢光鲜亮丽的一面怎得长久！拉开房门迈出家门的一瞬，龙儿咬了咬牙，飞快地奔回卫生间。
　　将精致的妆容洗去。

　　素面朝天的龙儿步履轻快地出门上班而去。

　　早上上妆又卸妆耽误了些许时间，龙儿迟到了，不过，公司里没人注意到，大家围成一圈正在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龙儿好奇地走了过去，还离得十来步远，便听到文丽竭嘶底里的哭嚎和胖三气急败坏的斥骂。

　　龙儿静听了片刻，颇有些瞠目结舌。

　　胖三是有家室的人，文丽傍上他原有些不要脸，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勾搭成奸总得你拥她就的，胖三此时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文丽，称文丽勾引他破坏他的家庭。

　　昨天还一副郎情妾意恩恩爱爱的模样，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样？龙儿暗暗奇怪。

　　午饭时公司的八卦通吴姐解开了龙儿的疑问。
　　“胖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那么漂亮能干的老婆，还在外面啃猪草，这下好了……”

　　原来，早上龙儿尚未到公司时，胖三的老婆大驾光临，三言两语外加一套神秘照片给文丽戴妥小三帽儿，然后丢给胖三一份离婚协议书。
　　胖三为了挽回婚姻于是拼命污蔑文丽洗白自己。

　　“他在那做无用功，他太太在人前这么不给面子，哪还有挽回的余地。”吴姐笑了笑，凑近龙儿，话锋一转，小声道：“我听说，上头总经理有意让你顶上胖三当经理，让胖三走路。”
　　“怎么可能？”龙儿觉得吴姐八卦得太离谱，要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比自己升职还可信。
　　胖三在公司可是做了五年了，自己入职才一年呢。

　　“是真的。”吴姐信誓旦旦，看龙儿不信，又进一步透露，“听说，是BOSS的意思，你对工作认真负责，能力也足够，早些时不提升你，是你缺少霸气，昨天你那一发飙，BOSS觉得你完全能胜任了。”

　　说的有理有据好像真的似的，龙儿将信将疑。
　　难道太阳真要从西边升起来？
　　龙儿这种小人物从没见过BOSS，只知BOSS年轻有为，外表帅得天怒人怨，声音温柔得可滴出水来，因为每次莅临公司总会引起地震似的骚乱，再稳重的姑娘也会春心荡漾，后来就很少露面了，都是视频开会遥控操作。

　　自己真能得到BOSS赏识升职吗？
　　尽管不敢相信，龙儿还是有了些许期待。

　　吃过午饭回公司，文丽和胖三的戏还没演完，胖三慷慨激昂表示自己是多么的坚贞不屈，文丽是多么的不要脸一再勾引他，逼着文丽去他太太面前帮他洗白渣男形象。

　　龙儿听得想笑，不明白胖三怎么那么单蠢，这事儿背后柔情攻势也许还有用，这么在人前将文丽踩到脚下，文丽肯答应才怪。

　　下班了，踏出公司大门时，龙儿下意识朝昨天男人站的那地方看去——路灯杆在夕阳下拉长了影子，哪里有男人的身影？
　　失望像潮汐漫上心头，如果升职在龙儿心中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缺乏自信，男人对自己的好感她却潜意识里觉得跟鱼离不开水一样理所当然。

　　“我这是怎么啦？竟然为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失魂落魄。”龙儿自问。
　　也许是男人冷漠的眸子里暗隐的柔情，也许是男人专注的目光，也许是那带着无比亲昵意味的笑声，也许是……龙儿回想着与男人的惊鸿一瞥，恍惚间觉得，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熟悉，就像穿透薄雾照耀着前路的晨光，每日都跟随着自己一般。

　　接下来日子，男人没有出现过，龙儿从满心期待到焦灼不安，她想，男人是不是出事了来不了。

　　胖三和文丽的戏每天都在上演，龙儿渐渐看出门道，胖三在做戏，故意地要折辱文丽给谁看。
　　做给谁看呢？龙儿环视一遍同部门的人，忽然一阵惊悚。
　　有交集且有嫌隙的人，似乎自己首当其冲。

　　做三儿很丢脸，做了三还给人像看癞皮狗一样嫌弃，文丽终于撑不住辞职，她走的那一天，龙儿没有上前帮忙拾掇东西，也没有说一声再见。
　　郁闷了一年，她没那圣母情怀原谅文丽，也不愿假惺惺表现宽宏大量。

　　文丽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龙儿的手机嘀嗒一声短促地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进来的信息——肉中刺死对头走了，开心吗？
　　龙儿心口狂跳，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发信息的人是那个男人。

　　龙儿攥着手机奔出公司大门。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就是不见那抹挺拔的身影。
　　龙儿怅然若失，指尖在手机上那串陌生的号码上摩挲许久，忍不住按下“拔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