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女帝》唐酒卿

5、章四 狰狞世事

　　黑夜的寒凉无尽，破庙中除了铁木由的呜咽声，只有乞丐们怜悯的咳声。一个老人扒在远处伸颈看了看，摇摇头。“你们快些逃吧。这几个人都是伏虎帮的人，死在这里伏虎帮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带着你们的娘，赶紧逃吧！”
　　伏虎帮在邯城和夜枭帮一起称霸已久，在整个西疆都能是数的上名号，如今莫名死了四个弟子，不讨回血本，势必不会罢休。只要还在邯城之内，就一定会被盯住，他们必须趁乱逃出城去。
　　萧野霍然站起身，拽起九韶嫣，“你去牵马，让铁木由带着阿妈先走。”他垂眼向着铁木由，“铁木由，起来。”
　　铁木由哽咽的抱着铁家娘，赤红着眼，“我不走，我要杀了这些渣滓，让他们亲自给阿妈谢罪！”
　　萧野俯身一把拽紧他的衣襟，昏暗中的狭眸森然。“你不走，就是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
　　破庙外的马儿早已刨着蹄不耐，呼哧出的气息喷洒在夜里，有些催促的味道。萧野用外衫将铁家娘缚在铁木由背上，扶上了马。他抚了抚白色长鬓的马，和它靠近对视。
　　“白袅，跑快些。”
　　叫做白袅的马侧头磨蹭在他掌心。
　　“走吧。”他松开手，白袅绝尘疾奔，踢踏声迅速远离。
　　铁木由在马背上颠簸着回望，逐渐远离的少年挺俊的身形犹如把森然寒气的刀锋，却又给他此刻无法言语的安慰和保护。他咬紧牙，握紧怀中萧野给的匕首。
　　他带阿妈走！
　　正时，巷外几个酒气冲天的汉子正勾肩搭背着转入破庙巷口，白袅长嘶一声疾越而过，惊倒了几人。
　　“妈的，什么人！”有人爬起身，追喊着白袅。
　　破庙中有乞丐滚爬而出，瑟缩着朝几人大喊，“杀人了！伏虎帮死人了！”
　　被惊醒酒的汉子猛力甩头醒酒，“你说什么？！”
　　谁敢在邯城杀伏虎帮的兄弟！
　　那畏畏缩缩的乞丐不敢隐瞒，哆嗦在墙角，指着萧野发抖。“是他，是他们，是他们杀的！”
　　那几人相顾几眼，摸索着腰后的佩刀，阻挡住巷口，缓缓向破庙外的两人逼近。
　　“什么人？杀我伏虎帮的弟兄！”
　　早知瞒不住，所以才要先发制人的让铁木由快马先跑。如今看这几人阴沉着脸色逼近，九韶嫣不禁拽紧了装有九螭刃的包裹。
　　“给我一把长刃。”萧野侧过脸的漠然，“你从城门那里逃。”
　　九韶嫣抽出九螭刃中最长刃递给他，刃身上的血迹还未干。“他们说伏虎帮是大帮派，你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
　　长刃在空中划出幽泽的弧度，萧野撕掉衫摆将长刃捆绑在掌心，“我不会带着一个包袱。”
　　九韶嫣学着他的模样绑好刃，不理会他的冷淡。“你需要个援助。”她尝试着比划了几下，对萧野扯了扯嘴角。“野老大，一起为铁阿娘开路吧。”
　　音才落，那边有人吹起刺耳的长哨声，几乎是瞬间，整个邯城中都回应起同样的哨声。
　　脚步奔疾的声响逼迫而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杀我伏虎帮的兄弟，你们——是夜枭帮的杂种？！”对面逼近的汉子狰狞道，“你们这些鸟帮人！”
　　他们不是傻子，已经闻见了破庙里传出的血腥味道。如今有胆子在邯城杀伏虎帮的人，除了和他们素有间隙的夜枭帮，还会是谁？！
　　萧野在月下仰头，清冷着眉眼，盯着他们握紧长刃，陡然间窜跃而起。墨衫少年锐利的宛如刀锋直插在几人之间，瞬间血色暴起，先前还呵斥狰狞的汉子瞋目，捂着喉闷声砸地。
　　一招必杀。
　　“跟紧了。”萧野扣住破庙上檐，紧接身形如雁翻掠而上。九韶嫣颇显笨拙的借着柱紧跟而上，他们在檐上疾掠，巷外奔追而来的人数逐渐密集。
　　紧追着跃上房檐的汉子们咬死他们的尾巴，丝毫不肯放过。九韶嫣庆幸过去御长卫博青的教导，竟也能勉强跟上萧野的脚步。
　　九韶嫣跟着萧野，掠经过偏僻的巷子，直往与城门相反的繁华主街去。
　　长街正是繁华夜灯时，琳琅满目的玩意物件摆放繁杂，各形各色的人穿梭其中，一些酒家脂粉楼前甚至架出高台，上有一些海外蛮女在歌舞。
　　这是和破庙处云泥之别的一派繁盛奢华的景象。
　　萧野身子突然顿止，不再躲闪疾逃。他停在长街楼檐之上，一把拽紧了九韶嫣的左手，右手执刃，旋回刃锋横杀！
　　后方扑杀而来的伏虎帮众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回击，仓促之间直撞在刃锋上，血迸溅了萧野衣袖。
　　他缓慢的抽刃，提高声音道：“伏虎帮敢在我帮地盘上张狂，不杀难平我夜枭之恨。”言罢将人踹下楼檐，居高临下的冷然。“不过是只没牙的病虎，也配和我夜枭帮叫嚣么？”
　　摔下楼的伏虎弟子竭力嘶喊。“夜枭帮！他们是夜枭帮的人！果然是夜枭狗——！”
　　萧野冷嗤一声，拽着九韶嫣继续疾掠向夜枭帮的位置。
　　祸水东引！
　　夜枭帮今夜不曾巡视城门，故而帮中弟子大都聚集在本帮街区的脂粉窑子里，享受着女子的温顺柔软。
　　萧野一个纵身，带九韶嫣隐在夜枭帮一处脂粉楼的院墙上。院楼里沿挂着粉彩色的灯笼，顺着楼檐悬发着暧昧光色。身后追来的伏虎帮越渐增多，萧野松开一直紧抓她的手，“等到夜枭帮的人出来，你就趁势往城门去，追上铁木由。”他转过身，“我随后就到。”
　　“不——”
　　“你是累赘。”狭眸凌厉的回望，那张轮廓清俊的脸在灯笼微光中平添更寒冷的拒人千里。
　　“说句好听的会死吗，”女孩子月眸迎视他的漠然，反手劈刃，锋利的刃划断牵连着灯笼的长绳。整个楼院的灯笼轰然砸坠，摔下的烛火瞬时燃起。她抹了把颊边的汗，喘着息道：“说好了一起为铁阿娘开路，我不是累赘。”
　　长街上牵连的灯笼都随之燃起，火势刹那就连成条火龙。火光冲天，楼院中的夜枭弟子终于惊醒，警示的呼声响满整个长街。
　　“走水了！他妈的，是伏虎帮的孙子们放的火！”
　　一路追赶的伏虎弟子正时冲涌进夜枭帮的地盘，“夜枭帮截杀了我们的人！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腌臜货！”
　　“偷袭的病老虎！”
　　“想黑吞的腌臜货！”
　　双方人马在长街上拥挤着推搡叫骂，灯笼不断的下砸，火龙带着噼啪燃烧的声音越渐增大，却迟迟没人敢先行动手。
　　他们都是商家扶持出来的，平日就是摩擦也仅是小打小闹。没人敢先开这个头，但是导火索已经噼啪的炸燃起来，仅仅需要一个动手厮杀的契机而已。
　　这个契机，萧野给了他们。
　　楼檐上突然疾掠下一人，刃光一瞬，先前叫骂声最大的伏虎帮弟子砰的倒地。
　　平日里两帮日益积累的怨恨和敌视在这一瞬间爆发，伏虎弟子红眼嘶声的拔刀就劈砍向夜枭帮。“狗娘养的腌臜货！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兄弟报仇，城东也是老子伏虎帮的地盘了！”
　　杀心和长存已久的窥视贪婪统统暴露在火光和血色之间，邯城两大帮派在此夜之间注定要拼出个你死我活，商家一直扶持保持的平衡也将在今夜被打破，而无人相信。
　　这样一场能引起邯城乃至整个商家势力分化的开端，仅仅是源自一个泪和痛的报复。
　　九韶嫣站在楼檐上看着提刃缓行的萧野，摸到了自己掌心间的冷汗。
　　这样决然狠厉的回击，这个清俊冷漠的少年，都在这个对她震撼的夜里展现出嗜血骁勇的一面。
　　她告诉自己。
　　看，这就是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