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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章三十五 丧家之犬 ...

  •   两策轻骑。
      从荒野中策奔扬起的袍袂像是苍穹随浮的流云,月袍拂动,腰侧斜挎的长剑敛锋于鞘。为首的这人墨发银冠,眉眼风流,在风中快疾如箭。
      忽的扬手勒马,马儿嘶鸣仰身,他自马背上回首,看着落后许多的师弟。
      “这草野放马的感觉如何?”秦欢浅轻策到同样月袍银冠的师弟身侧,“阿深,还成吗?”
      同样月袍银冠的少年与他肆意风流的气韵截然不同,端得是斯文如月,身形颇显瘦长,眉间恬淡。并不佩剑,可见隐约的羸弱苍白。
      “许年不曾骑马,如今仓促赶路,勉能喘上几口息。”
      秦欢浅知他身体向来羸弱,便放眼草野,“偶尔出来跑马对你身体也有益处,总是待在玄云殿中琢磨那几盘废棋倒不如出来看看景。本王知尊上对你期待深重,可总听这些老头子的,自己也会变成老头子。让他们的废话去见鬼,此番出来玩到尽兴再言回程!”
      云深眺望原野,舒出口气,微微笑道:“在玄云峰上待了太久,此番出来,接人待物有所疏忽,师兄记得提点一二。”
      秦欢浅握拳轻撞了撞他肩头,“大成第一才,有几分文臣的模样了。”
      “若是师兄,做它几年酸臭文臣也无妨。”
      “那可惜了。”秦欢浅邪肆的眉眼展开,说不出的疏狂。“本王意不在此!”马鞭响亮的抽起,马匹闻声窜出,他飞扬的发和袍袂如此潇洒,笑声像是拴不住的随云。“海阔天空,管谁做囚中人。”
      云深在后无奈而笑,策马追了上去。
      他们到达邯城时已是暮色四合,云黛没去迎接,而是坐在白日和九韶嫣过手的地方,处理贫民暴动后的残局。为何要坐在这里?原因很简单,她是看着九韶嫣从贫民区中出来,又是在押运途中爆发的暴动,中间会有什么联系呢?可是谁能一定她来往邯城的时间,又算准马车走程的快慢,再把握贫民的心思?
      不可能。
      隔了几十里的距离,时机掌控如此恰到好处是不可能。
      云黛习惯性的敲打长刀,她在邯城停留了多日,手下的刀刃宗弟子遍布整个邯城,她确定几日之前这个姑娘绝没有到达邯城。短短一二日之内,想要煽动多年都逆来顺受贫民,这绝对不可能实现。况且那个丫头应是孤身或极少数人一起活动,若是有后援,为何不在她和她打起来的时候出手?大费周折有什么意图?
      最为重要的是,人又藏在了哪?沿途到邯城几十里她已经分派出近百人,没有查到藏匿的丝毫痕迹。
      “宗主,你怎么看?”秦欢浅懒散的撑首,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塌毁的墙面废墟。
      几日不见,那个女子似乎又给他惊喜。能从云黛手中逃窜两次,勉强算得上厉害了。
      “郡王自己看。”云黛靠在椅背,对秦欢浅摊手,“说实在的,原本还以为这姑娘不过是郡王的新欢,如今看来她也不简单。这么大费周章,郡王为毛啊?”
      “必须抓住她。”秦欢浅不紧不慢,却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云黛也知趣,不再多问,只道:“这次和郡王所说的有些出入,这丫头绝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秦欢浅眼角带笑,不说话。一时间竟静下去。
      一直观察废墟的云深忽然出声,“姑娘是主攻,另一位暂不知,姑且视为谋士一类的人物比较妥当。我观此处是贱民区,一个姑娘来贱民区做什么?不是寻亲,就是有谋。宗主遇她时正是从贱民区出来,据师弟们监视的时间而言,她不会是寻亲。既然是有所图谋,有人保驾护航是最上策,可是和宗主交手时她并未出现帮手,足见她身边的那一位不是武道修行之辈。押运两个时辰左右邯城爆发暴动,那就是宗主抓住她时那一位已经逃开,等宗主离开邯城时煽动贱民。那人不论选择时机还是人心掌控都极为厉害,除了谋士一类,我想不出其他人。现下西疆除了北海之滨,处处都是玄云通缉令,她要深入虎穴,自然是越不起眼越便于行事。综上所述,仅有两个人,一个是武道高手,一个是奇计谋士。”
      云黛听得眼睛都亮了,重新将云深打量一番,坐直了身形。“是我怠慢,原来是云深公子。那么依公子之见,眼下他们躲在哪里?”
      按宗中辈分,云深是云木尊主小徒弟,应尊称她一声宗主。可如今云黛却尊他一声公子,可见这几年来,云深的才名驰冠大成绝非浪得虚名。
      云深微笑鞠礼,年轻白皙的脸上显得宠辱不惊,带着恰到好处的公卿气韵。
      这就是大成盘根已久的真正世族公子,比起根基浅薄的宦官家族,他们是真正的贵族,是能和九氏一门媲美甚至更渊源的世族。
      “依我拙见,他们还在邯城。”
      云黛一惊,“城中严守,他们如何藏得住?”
      “姑娘受伤,另一人带不走她。”云深侧头想了想,笑起来。“此人很厉害,左右人心很是娴熟,据现下看来,他喜出其不意,一个奇字最能概全。我猜测,他们就在贱民区中。”
      “查。”秦欢浅抿尽茶,起身看向昏暗中的贫民区。“该是抓狐狸的时候了。”
      暮色终于被夜色吞尽,起风了。
      九韶嫣坐在地上,靠在破危的木架边,后腰的伤口还没能收拾,围她前面的正是才见过的小萝卜头们。此时小萝卜头们安静的用破碗煮着水,时不时交头嘀咕几句。
      “你会死吗?”早上拿柴刀的男孩子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已经红透的衣衫,没有惧怕和恐慌,平静的像是在说天色。“我阿妈就是这么死的。如果你死了,钱袋我就收下了。”
      九韶嫣正反手拔着后腰伤口中的碎石片,闻言不禁笑了。苍白的脸上还在滚汗,她像是不痛一样,冲他挑眉。
      “不会死的。”
      他怔怔,抱着腿不再吭声。过了半响,又突然指着昏暗角落里抱头的李奕,“他会死吗?”
      李奕还在喃喃自语,他从带九韶嫣藏到这里就一直在角落里抱头喃喃,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理会。
      “不会。”九韶嫣一咬牙,拔出半指长的碎石,喘着息,汗滚的更甚了。
      “区区想起来了!”李奕猛地大叫一声,爬起身冲过来,一把抱住小萝卜头的肩膀,哈哈道:“区区再给你五颗金铢!你去帮区区完成最后一步!”
      小萝卜头推开他,皱眉道:“什么?”
      “区区的棋高明着呢!”李奕冷哼一声:“见招拆招谁他娘的不会,以为区区煽动个小暴动就完事了吗?今夜就再送他们一份大礼!大礼!小鬼,带着你的人,立刻跑去找城中穿月白色骚包袍子的人,告诉他们,你要找一个画了八条白虫子的女人。见到那个女人以后,你带她来这里。”
      “你找死吗?”小萝卜头指着九韶嫣,“她打不过那个女人。”
      “关她屁事啊!你叫她来就是了。”李奕眼中疯狂,“区区是送礼又不是他娘的送命!”
      小萝卜头想了想,对他摊开脏兮兮的手掌。“十颗金铢。”
      李奕气的跳脚,抱着九韶嫣的裤腿,“给他钱!快给他钱!”
      九韶嫣被他晃的后腰生疼,嘶了一声一拳砸在大叔脸上。“给给给!”
      李奕欢快的捧着钱给了小萝卜头。“快去快去。”
      小萝卜头慢吞吞起身,带着他几个小小萝卜头向外走。
      “危险么?”九韶嫣忽然问。
      “舒服的都可以搓澡了!”李奕拖过烧好的热水,“快收拾伤,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云黛真的会来吗?未免太诡异了些。”
      “她一定来。你们这些姑娘家都是小心眼!让你从她手下跑掉本就是在打脸,她若还想在宗中立威,就一定得来。”
      九韶嫣皱眉想了想,“我不是太懂奕叔你的意思。现下不是跑远点比较妥当吗?”她还有一个顾虑,那就秦欢浅。万一他来了呢?万一……
      “跑?你太小看玄云宗了!但凡玄云通缉令一下,整个西疆除了鲨帮不甩他们面子,其余势力都得乖乖尽心尽力地去抓。跑出邯城还有边城,不论你跑去哪,他们就像苍蝇一样阴魂不散!况且为毛要跑?区区要让他们跑,要让他们屁滚尿流的夹紧尾巴跑!”李奕森然的露出齿贝。“既然不能一起玩耍了,就得告诉他们你是什么态度。要干玄云宗,就得风骚的一战成名!缩头缩脑算个屁!他们当我们是丧家之犬,我们就让他们知道案板鱼肉怎么写!”
      九韶嫣对上他的笑,背后冷汗刷刷。她揉着额角,提醒道:“奕叔……我们只有两个人啊。”
      “放屁!”李奕鄙视道:“姑娘,等会睁大眼睛看好了,整个贫民区与你同在!”
      “贱民区必定为此人所用!”见秦欢浅没有不耐之色,云深继续道:“虽不知有何奇用,但必有后招。正如士棋对搏,显而易见的陷阱身后定有它用。”
      “可看出了什么?”
      云深看着黑暗中的贫民区,“他们还在这里。至于为何师兄弟们搜遍了全区也不见他们行迹,恐怕其中还有玄机。”
      秦欢浅轻笑一声:“你还记得大哥他曾讲过的狩猎奇闻吗?”
      “狐狡,俯艾草地不动,狼不见其味,以为去,自亦去。师兄是想说,什么东西遮住了大家搜查的眼睛?”
      “看得见,未必就是看得见。让人都挤进区中,不必由贫民引路,更为仔细的搜查。”
      “这么一来太费时间,我有一计。”
      “嗯?”
      “聚贱民,杀。”云深微掩唇,眉间羸弱更甚,不住的咳起来。
      “不可。”秦欢浅递给他一方素色无花的帕。“这里是伏虎和夜枭帮的人源出处,此举必遭群怒。”他风流的眉间一挑,“如今的玄云宗,不再是当年的大成信仰。积怒已久的民怨在不能彻底铲除之前,最好不要轻易触碰。”
      云深用帕子掩去了嘴角的殷红,斯文的脸上透出疲累,他摇摇头。“师兄,你待贱民太过纵容。大成信仰必须是玄云宗,不杀一儆百威信何存?流痞的存在本就是威胁,师兄,北海鲨帮如今的强劲还不足以为戒吗?”
      “可天下只有一个萧野。”秦欢浅掸去衣袖上的灰尘,“既然你意如此,那便随你。阿深,尊上教你谋策天下的智术,本王却要教你另一样东西。”
      “洗耳恭听。”
      “江山社稷并非权谋之争,有时候民心所向才是安定之本。”他顿了顿,勾起了笑,没再说下去。
      其实他还想说的是,你们世族公卿和我们藩王权贵压抑贫民已久,民心所失的趋向势不可挡。若再变本加厉,激化的将是整个大成摇摇欲坠的大统。
      可是他们这些人在乎九氏大统的吗?
      不,他们乐见其成。
      夜风掠过寂静的贫民区,夜色莽莽,秦欢浅一身月白夺走了冷月的华光。他抬起手,慢慢道:“聚贫民到区前,违令者,杀。”
      他要抓住她,搞清某些让他猜测怀疑的事情。若是真的,那么她就是整个藩王世族的威胁,若不是真的。
      那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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