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長煦歌》沐鱼酿韶光

25、Chapter. 23 純淨屋

　　銀時空現今的處境，就如初春輕薄的浮冰，但凡一處受到敲擊，等待著修等人的，將會是全盤崩塌的局面。

　　噬魘魔迷宮和疑似莫家純淨屋的秘法相繼出現，更讓東城衛在銀時空的調查愈加撲朔迷離 。

　　修悄聲離開孫家大宅，並沒有使用瞬移，這是他和孫策達成初步合作共識時立下的約定。

　　非到緊急時刻，絕不在江東境內使用瞬移。

　　也不以劉備之名涉入天下之爭。

　　其餘事項容後再議。

　　第二條對修來說形同虛設，銀時空諸人對於稱霸天下的執著，他只認可天下太平這一項，其餘的野心他毫無興趣，也無心插足。

　　第一條就十分麻煩了，簡直等於砍了修的腿一樣不方便。

　　然而在周瑜提出要求的時候，修幾乎是毫無遲疑地立刻答應。

　　江東這條線目前是重中之重。他必須留在江東，該給的態度和誠意，在時空危機面前，無需吝惜。

　　子夜時分，萬家燈火只剩零星幾點亮光。

　　修移動很快，卻仍被恪守崗位的衛兵捕捉到一抹烏黑的殘影，和疾風捲落樹葉的簌簌聲。

　　“誰！”

　　持槍的衛兵急忙上前察看，一無所獲。

　　“許是松鼠飛燕之類的飛禽走獸吧。”

　　另一個衛兵緊扣著槍，自我懷疑著提出猜測。

　　“也許吧。”

　　兩人嘴上說著，來來回回在此地停留巡繞許久，不知修早已走遠。

　　不能使用瞬移的後果就是行蹤容易暴露，孫策行事豪邁直爽，治下規章卻出乎意料的縝密，或該歸功於他身旁如影隨形的天才少年，江東周郎。

　　能得周瑜死心塌地的追隨，孫策本身自然有著獨特的王者魅力，在軍政上亦是天賦異稟。

　　像剛才那樣，不等明天，他三更半夜在孫宅後林遊蕩的消息，會迅速上報給周瑜，當然衛兵不知道是他，然而以周瑜無可救藥的聰明，猜出是他是分分鐘的事。

　　憑著記憶和絕佳的方向感，修不一會兒便找到純淨屋。

　　“就知道你會來。”

　　修抬頭，微愣。

　　阿香手腳俐落地從樹上跳下來，拍掉手上沾染的塵土。

　　“妳，難道不害怕？”

　　阿香有多怕黑和阿飄，在噬魘魔迷宮裡，修感受最深刻。

　　“怕呀……”阿香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伸出手臂湊到修面前，“看我的雞皮疙瘩！”

　　天色很黑，新月鵝黃暗淡光暈只供應模糊的光線，皮膚上的細微變化根本模糊難辨。

　　修只發現阿香的手有點抖。

　　她身上短袖長版，合貼內搭褲，一身的黑。

　　唯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對哦，這麼黑你怎麼可能看得到……”

　　阿香笑笑地把手縮回來。

　　下一刻，修身上的黑色夾克被套上阿香肩膀。

　　屬於他的青草味道如此毫無預兆地籠罩，微風似乎也靜了。

　　“夏日夜涼。”

　　阿香眨眨眼，“那你呢？”

　　“我不冷。”修認認真真地回答。

　　阿香加大笑容，“我也不冷，是怕阿飄。”又半抱怨半撒嬌道，“你讓我等好久。”

　　“我……”修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才道：“不用等，我們可以一起。”

　　倏然阿香覺得，在黑夜裡害怕的自己，在這一刻才真正安神，飄忽不定的心情，找到了皈依。

　　阿香只是迷糊，不知道剛才怕的是阿飄，還是修不來。

　　其實好像───都是一樣的。

　　“好啊，以後都一起。”

　　修莫名覺得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兩人一步步朝純淨屋靠近。

　　阿香隨意地問，“你來得比我預計要晚，是路上發生什麼嗎？”

　　“驚擾到幾個衛兵──來得晚倒不是因為這個，”修眉頭深鎖，繼續道，“二弟被董卓算計，有入魔的徵兆。”

　　阿香聞言一驚，“能恢復嗎？”

　　受到修的影響，加上自己歷年的研究，阿香現在也對魔有更深刻的認識，當然也清楚魔之於修是何等意義。

　　關羽入魔…修該怎麼做？

　　修搖頭，“沒有親眼見到，不好說。”

　　抿唇，神色凝重，“二弟我一定會救，只是二弟那一身武功，極有可能……”修頓了頓，告訴自己要提早做好心理準備，做最壞的打算。

　　“恢復不了。”

　　和趙雲中鎖瑪麗亞不同，鎖有鑰匙，而要將猶如附骨之蛆的魔性徹底拔除，勢必要連同武力一齊毀去，方能讓生生不息的魔氣失去依附的本源。

　　阿香背著手，“武功沒了，可以再練。以關羽的資質和心性，重頭來過不是什麼難事，即便是他一時轉不過彎，因為失去武功而做出傻事…”眸光一動，漾著看不透的意味， “這不是還有你嗎？”

　　“之前祭天大典，看你在牢裡說的那些話，就起了至關重要的效果，關羽向來奉你的話為真理，那次的對話他一定是時刻銘記於心，怎麼敢再隨意輕生？”

　　阿香說到這裡笑得更燦爛。

　　“也只有那種時候，你才有大哥的威勢，平時都是放牛吃草。”

　　除去時空秩序和性命攸關的事，五虎將縱使作天作地作到外太空去，修都能將他們做下的傻事兜圓，任勞任怨等著擦屁股。

　　阿香有點嫉妒，修都快把五虎將寵得無法無天了。

　　修想到兄弟們，目光柔和，“兄弟們平常都很好。”

　　“”

　　一天不搞點事情就渾身不舒坦的五虎將。

　　哪、裡、很、好、？

　　阿香完全不承認自己其實比五虎還會搞事情。

　　阿香決定不予置評_

　　突然想到，“既然關羽那邊事態緊急，你是不是要回東漢一趟？”

　　修很想。

　　想過去一趟，不露面，只是親眼確認兄弟們和會長都安好。

　　奈何江東的情況太過詭異，除了魔，魔化人，噬魘魔迷宮，失傳已久的莫家純淨屋，阿公目的成謎的任務，阿公和阿香之間的師徒關係，龐家的態度。

　　愈深入挖掘，修的心情就愈……難以言喻。

　　目前所有掌握的線索，竟樁樁件件均指向阿香。

　　修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到最後，挖出來的真相，沒有人能承受。

　　頓了一下，“我不會回東漢。”

　　又補上一句，“在考慮讓兄弟們來江東。”

　　修可以為維持時空秩序讓自己遠離五虎將，也可以為了五虎將的安危做出適當的取捨。時空秩序並非死物，若是因為自己的離開，導致代表銀時空白道支柱的五虎等人受到魔的殘害，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秩序破壞。這個初生不過幾百年的時空，不該有魔，恢復銀時空的秩序，首先要排除魔的存在。

　　阿香意外地揚眉，“修，你知不知道這在我們這邊──意味著什麼？”

　　“知道。”

　　“曹操會猜忌你的。”怕修因為關羽入魔而一時腦熱，阿香直白地說出讓五虎前來江東必會造成的影響。

　　修默了一下。

　　“那不是我該考慮的範疇。”

　　明明該是冰冷的語句，卻硬生生被修說得飽含情感。

　　無奈而糾結。

　　其實不管曹操如何猜疑修，修都不會因而感到失落或是其他別的情緒。因為只要他一日不坦白自己的身分，曹操就不會停止心中的懷疑與防備。

　　修無所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幫曹操對抗董卓，守護東漢書院，他沒有違背過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不因任何外力失去初衷。

　　曹操心懷天下，修只是…不希望他和書裡的結局一樣，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當然，倘若修知道曹操已經掌握他不是劉備的證據的話，就不會浪費時間在這裡搖擺不定_(:3」∠)_

　　阿香若有所思。

　　最後是修主動打破沉默，視線探尋著在夜裡清晰的石屋輪廓，“在鐵時空有一個傳說。”

　　阿香的目光輕飄摩娑過修凜然的眉眼，細緻的鼻梁與薄唇。看他沐著暗淡月光，輕緩吐出咒語一般的詠嘆：

　　“當溫柔的戰士降臨，黑暗與光明將融為一體。”

　　阿香手微微一動，想觸碰修鬆懈溫柔的眉，眼，鼻間，又按捺住。

　　修似乎不覺，“鐵時空曾經有個家族，那時候，我的家族並不算之中很強大的，”他的聲音很低，像低音大提琴般醇厚，令人迷醉，“溫柔的戰士，指的是現在已經失去蹤跡的莫家，也是鐵時空的傳奇家族…曾經，真正的第一戰士家族。”

　　這算是修第一次向阿香敘說鐵時空的事。

　　之前和阿香解釋的，不過是大宇宙概念，和假扮劉備的前因後果，對於鐵時空內部的事，修從來不曾多說。

　　是以阿香很認真傾聽，深怕遺漏一個字。若是她自己提問，修絕對不會回答。她不由自主地想了解他，他的過往，悲與歡，愛與恨，好奇他是不是在一個充滿關愛的環境成長，才會如此溫柔。

　　即使凌厲，也不失溫柔。

　　“…阿香？”修眼神透著疑惑，看著愣神的阿香。

　　“誒？”

　　阿香略尷尬地抬手遮掩著嘴，輕咳一聲，腦袋瓜飛速運轉。

　　“喔對，所以，我老爸這幢石屋，和那個傳說中很厲害的莫家有關係是嗎？”

　　修沒有及時回復，向前走幾步，一隻手撫上石屋的外壁，才道：“我就是來確認這件事。”

　　“莫家的血脈秘技純淨屋，會因每位製作者的心境與風格不同而有所不同，但它們都有個共同的特點…”

　　修止步於石屋的門印前。

　　阿香就像小尾巴，亦步亦趨跟在修身側。

　　修將掌心覆在門把印上，“絕不阻攔強大且純正的白道異能者進入。”

　　話語一落，修催動體內的異能並提到極致，用力一推。

　　‘啪嚓’一聲，伴隨底部拖擦的聲音。

　　石屋開了。

　　阿香無比震驚地看向修，怎麼感覺這麼簡單呢？

　　她不禁在心裡內牛滿面，那麼多年，機關算盡都打不開，這就是傳說中的蠻力認證嘛T^T

　　太坑人了喂！

　　修無暇安慰阿香心中的悵惘，抬腿就要進去。

　　“哎等等，”阿香伸手攔住修。

　　修往下看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臂，默默將腳步收回。

　　阿香微赧，“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從小時候開始不斷積攢的執念，在此刻，通通化為複雜退卻的情緒，阿香想，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麼…

　　修點點頭表示理解。

　　阿香並沒有讓修等太久，整理好心情，“修我們……”

　　‘咻咻’，空氣中倏然傳來破空的聲音。

　　倆人還反應不過來，兩道刺眼的紅色激光就以些微時間差，瞬間射入修的左腳與右肩。

　　“修！！”阿香的瞳孔驚恐地擴大，隨後反應過來，轉身做出防禦姿勢擋在激光攻擊的方向，“誰！”

　　雙眼迅速掃過四周，心下焦急，又頻頻回頭看修的狀況。

　　攻擊均未傷及要害，只是修在噬魘魔迷宮中受的傷尚未痊癒，血液流失導致他雙目暈眩。

　　他勉力以一隻腳支撐站起，左手因摀著傷口而沾滿鮮血。

　　腦中反覆只想，連他都未曾察覺到有人潛伏，阿香必不是對方的對手，讓她擋在自己身前為自己阻擋攻擊，只會多一人受傷。

　　像是知道修在想什麼，對方忽然朝阿香左小腿攻擊，而阿香正關注修鮮血淋漓的傷口，等回過頭已是閃避不及。

　　她藉著紅光微弱的光尾，正看見朝他們攻擊人的臉……

　　修從後攬住阿香的腰，轉過半圈，踉蹌著將自己和阿香往旁邊的空地一帶，躲過攻擊。

　　阿香感到自己右肩一片濕熱，修一放開手，她又立刻回過身扶住他。

　　血的味道…血的味道…

　　阿香眼前似乎又是迷宮裡那一片刺眼的血色，讓她無助得近乎抓狂。

　　修甚至還重複著和那時相似的話，“你先走…”

　　阿香這次不理會修的逞強，怒著對樹林吼：“老爸！！你出來！！！”

　　深處簌簌響動，慢慢的，融入軍靴和槍枝的鏗鏘聲，帶著固定的頻率，雍容走近。

　　大約距離五步，孫堅將槍頓地，目光幽幽注視阿香，一出口便是沙啞至極又充滿磁性的聲音，“阿香，我不是說過，敵人比妳強大的時候，要用妳掌握的所有優勢，掩藏，或者逃跑，”

　　孫堅正如嚴父般肅臉告誡，“看妳剛才，破綻百出，若不是我，妳已死去千百次。”

　　由始至終，孫堅都沒有將目光投放在修身上，空氣中的血腥味也似乎完全被他隔絕在外，眉毛不皺一下。

　　修強忍著疼痛，不發一語，觀察著孫堅。

　　阿香很焦急，孫堅的話到她耳邊剩嗡嗡嗡的雜音。無暇多說，讓修靠著她就要往回走。

　　身後孫堅的聲音幽幽傳來，“我可有說，這小子能走，嗯？”

　　修眼前陣陣發黑，意識渙散。

　　說他已失去全部戰鬥力也不為過。

　　“老爸，我不會讓你再傷害他。”阿香側臉看隱在黑暗中的孫堅，青稚自信的包子臉在光影的交錯下，顯得堅毅成熟。

　　無盡的沉默蔓延。阿香撐住修的肩膀，一拐一拐地拖著步伐離去。

　　壓下心中蠢蠢欲動的暴虐之意，孫堅望著兩人相互扶持的背影漸行漸遠。

　　緊了緊持槍的手，轉而看向石屋那半開的門洞。

　　半瞇眼掩住暗淡眸光，低語喃喃著，“我們的女兒…和妳愈來愈像了…”

　　“她也走了。”

　　---

　　阿香為照顧修的傷勢，速度放得很慢，但又著急，怕延誤治療。

　　緊趕慢趕，加上沿路衛兵的幫忙，總算在修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到達孫宅。

　　於是三更半夜，可憐的醫師又從溫暖的被窩裡被揪起來了_(:3」∠)_

　　這般大動靜，孫策和被孫策留下的大喬周瑜都被驚動。

　　“我靠！”孫策一下樓，就被濃濃的血腥味給驚到，問跟前肅立的一個衛兵，“是誰受傷？”

　　“回總長，是劉備！”

　　孫策英挺的眉毛一皺，“又怎麼了？”

　　“屬下不知…屬下見到大小姐和劉備時，劉備已經受傷了。”

　　“通通退下吧。”

　　“是。”

　　待宅中衛兵盡數退去，孫策才往醫護室去，到走廊拐過彎，就見阿香頭低低的，咬著食指來回踱步。

　　雖然阿香身上血色猙獰，跟小花貓似的，但一看就知道那些血不是她的。

　　“阿香，發生什麼事？”

　　阿香抬頭，目光先是匯聚在大喬身上，“大喬！…”

　　她猛力抓住大喬的雙臂，“老爸回來了，妳快回家！！”

　　大喬心裡不無吃驚，卻還是想著先穩定阿香情緒，“阿香，先不急，劉…他傷得怎麼樣？”

　　“他…”阿香看向門，“被波動銃擊中右肩和左腿，傷勢…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沒有生命危險？？

　　“那阿香妳……？”人還活著，為何這整條走廊哀愁滿溢？

　　實話說，孫策對修沒有生命危險感到十分意外。
　　自己的父親有多反對他們自由戀愛，三兄妹唯有他最清楚。

　　而從小，父親最疼愛的，就是阿香。

　　對於阿香未來要相伴一生的人，父親的態度只會更加苛刻。

　　修不過傷了手腳而已，父親這次回來心情是不是很好？？

　　“我擔心的不是修的傷勢，而是，”阿香想破頭都找不到自家老爸放過修的理由，“老爸好像怪怪的。”

　　孫策英挺的劍眉蹙成淺淺的川字，“哪裡怪？”

　　阿香不賣關子，很快地說，“在老爸攻擊之前，修正好打開了母親的石屋…”

　　“什麼！！？”孫策一嚷完，又立刻否定，“這不可能！”

　　阿香內心的憂慮盡寫在臉上，“是真的，我親眼所見。可老爸竟然因為我擋在修身前就放過他，我愈想愈不對，照我對老爸的了解，老爸應該會想就地格殺修才對阿……”

　　眾人：“…………”

　　“難道！”阿香念頭閃過，“老爸和我有一樣的眼光！”

　　“………”孫策輕咳一聲，“我的好妹妹阿，老哥倒是覺得妳前面那個思路是對的，後面這個太不切實際。估計父親留修一命，是正準備憋大招，這才是父親的風格。”

　　阿香頓時成了洩氣的皮球…好吧，她也認同。

　　“大小姐，修兄真的打開石屋了？”

　　周瑜終於把所有人奔騰遠去的思緒強拉回正事上。

　　“千真萬確，修告訴我，那幢石屋和他們那邊內部有極大關聯。”

　　孫策和周瑜目光閃電一觸，齊齊朝阿香投注疑惑，孫策問：“母親留下的東西怎會和修那邊的勢力有牽扯？”

　　阿香沮喪地回答，“不知道，修自己似乎也不清楚。”

　　忙活了一晚，一陣無力的疲憊感朝阿香席捲而來，“大哥，還是趕緊送大喬回家吧，趁父親還在石屋那邊。”

　　這確實是當務之急，阿香留下守候，三人也不再勸，立時解散。

　　這夜，除去受傷昏睡的修，孫堅的歸來，竟讓所有人都不得安眠。

　　周瑜獨自重回辦公室，試著在紙上寫出今夜一切混亂的線索。

　　逝世已久的當家主母…劃到修那。

　　失去妻子多年，身邊不乏美人環繞卻始終守身如玉的總校長…劃到當家主母那。

　　備受總校長疼愛的大小姐…與三者均有密切連結。

　　總校長，大小姐，修，當家主母。

　　當家主母。那幢石屋。

　　周瑜筆尖在此處輕點兩下，又放下筆，合掌置於膝蓋。

　　當家主母，一切未知的根源。

　　周瑜起身。

　　就從這裡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