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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 来世之约 ...

  •   (一)
      那一年的夏日下了很大一场暴雨。
      朽木苍纯连发了三天高烧,堪堪醒过来,迷迷糊糊顺着窗口望出,就看见夏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屋檐留下的雨水甚至连成了一条线。
      满院残花。
      那些曾经鲜亮的花瓣,如今卑微在土里,却依旧不屈地散发着冷香。
      门口稍稍有些骚动,不一会就有仆人小心翼翼前来报告,说七海家的公主在门前已经站了一天一夜了。
      苍纯怔了半晌,还在发热的头脑才运转起来,刚刚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随即不顾高烧地起了身。
      朽木家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木屐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接近,随后停在了身前。
      淋在自己身上的雨就这样突然停了。
      七海千夏眨了眨眼睛,顺着闯进自己视线的木屐向上,微微抬头,就看了朽木苍纯因为发烧而带着红晕的脸。
      “阿拉,七海家的小公主怎么成落汤鸡了呀。”他带着淡淡的笑,双颊红晕更衬得肤白胜雪,说话声音柔柔的,因为高烧还有点虚弱。
      七海千夏张了张嘴,因为一天一夜没开口,一时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苍纯。”她试了几次才终于出声。
      “苍纯。”重复了一遍,声音也大了起来,似乎这样能够让自己的勇气也大一些。
      她问:“你娶我吗?”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上,声音很是喧闹,可是那一瞬,苍纯觉得四周很静,自己甚至连千夏声音中的每一个颤音都能听得出来。
      他低头看着那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女。平日里总是很野的女孩,骨子里又带着点高傲,就像是流浪在外的猫,淋了雨之后,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贴在身上,这才能让人真切地看到皮毛下娇小的实体。
      眼底有些疲惫的青黑,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倒是比高烧的他看起来还要虚弱一些。
      “啊。”苍纯感觉鼻子有些酸,开口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我说了,只要你开口,千夏。”
      他又唤她千夏了。
      他平日里总是“小公主”地叫,只有说正事的时候才会这么正经地叫她一声“千夏”。
      就像是从前在真央,他对着练习白打而精疲力竭倒在榻榻米上不停喘息的她说:“千夏,我会保护你的。”
      就像是他吻她的时候,埋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耳边用气声轻轻道:“千夏,嫁给我。”
      那个夏日,朽木家的当家成婚,新娘是将要没落的上等贵族七海家最小的女儿,七海家因此也免除了没落的命运,没能成为下一个“志波”。
      (二)
      朽木苍纯第一次遇见七海千夏,是在朽木家的宅子里。
      大约是七海家开始没落的原因,七海家的当家为了攀附朽木家前来,也顺便存着给朽木银铃介绍一下自家的女儿,也就是七海家的长女,七海浅夏的想法。
      七海浅夏是个标准的贵族千金,知书达理,拥有强大的灵力。
      可是,也许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命中注定。朽木苍纯就这样望出去,一眼既没看见七海家的当家,也没看见那位端庄俏丽的长女,而是看见了跟在最最后面,偷偷抬起头来毫无规矩地左右乱望的七海千夏。
      那时的朽木苍纯已经是个英俊的少年,刚刚从浅川朝日的身边离开,而七海千夏却还是个熊孩子。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让她的发髻有些乱,刘海甚至沾了点白绒,手臂上有脏脏的泥印。
      大概是被门外飞过的蝴蝶吸引,她侧过头去,于是刘海上的大概是柳絮的白绒就这样掉了下来,落在了鼻子上,让她想要打喷嚏,可是迫于规矩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来。
      涨红的双颊以及呲牙咧嘴的搞怪表情,使得朽木苍纯第一次在这样正式的情况下,不顾规矩地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
      英俊的少年,弯起嘴角,眯起眸子笑出声,温柔又美好,令一旁的侍女和七海浅夏都忍不住红了脸,而尚不开窍的千夏却恶狠狠瞪了朽木苍纯一眼,漆黑的眸子中满是恼怒。
      “苍纯。”朽木银铃皱着眉头提醒朽木苍纯规矩,才让朽木苍纯勉强止住了笑。
      “抱歉,父亲大人。”他行了个礼,掩饰住了自己的笑意,再次抬起头来,就看见那个女孩趁着混乱偷偷摸摸往院子挪的样子。
      大概是觉得没人会注意她,脸上带着不知道是刚刚憋喷嚏,还是兴奋的红晕,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光芒,一拍屁股就消失在苍纯视线中。
      明明可以出言阻止,但是不知为何,那一瞬,朽木苍纯选择了视而不见。
      等到大家发现她不见,已经是接近傍晚,七海家当家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朽木银铃吩咐了人满宅子去找也没找到,偏偏就是苍纯在湖边的草丛中抓出了满脸泥的千夏。
      “你的七海家的女儿?”苍纯笑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计较着刚刚苍纯嘲笑自己的仇,小小的女孩揉了把汗湿后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把刚刚自己从草丛中抓到的独角仙“啪叽”一下,贴在了苍纯的脸上。
      时间静止了一瞬,她满意地看见苍纯脸上血色全无后才收回独角仙,薄薄的唇一勾,用略带稚气的声音讽刺道:“娘娘腔。”
      这是朽木苍纯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个外号,也是唯一一个外号。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被虫子贴住的地方,笑出了声。
      “我是朽木苍纯,请多指教……”他顿住后想了想,才终于开口,回敬了千夏一个外号,“小公主。”
      “谁是小公主?!”
      “你啊,不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那只好叫你小公主啦。”
      “你真奇怪。”千夏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朽木苍纯,“听不出来我是在讽刺你吗?”
      “原来是这样啊。”
      “……你是白痴吗?”
      从头到尾,朽木苍纯的声音一直是柔柔的,即便是受到惊吓,良好的贵族修养也没让他叫出来,苍白着脸色还是笑得一派温和,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那时七海千夏认为,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其实,那是属于朽木苍纯的,独特的温柔,
      只是那个时候的千夏,还不能明白罢了。
      一灯如豆的夜晚,朽木银铃在灯下阅览六番队的文件,苍白的胡子与头发在灯下染上的温柔橘色,使这位平常严肃的老者看上去温和了那么一点。
      “不中意浅夏吗?”他这么问。
      苍纯跪在不远处,眸底映着晃动的灯光,沉默不语。
      朽木银铃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文件,劳累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道:“随你去吧。”
      朽木银铃一直知道朽木苍纯中意七海家的野丫头,尽管他一直知道那是个野丫头,但是真正知道千夏有多野,还是去真央视察的时候。
      比起灵力强大的长姐,千夏的灵力简直弱得不可思议。但是似乎从以前开始,七海千夏就是这样一个不服输的样子,外向坚强。
      真央灵术学院一共有四门主要课程:瞬步,鬼道,斩术,白打。
      前两门因为需要灵力支撑,千夏的成绩几乎垫底,老师们都预言这位靠着贵族地位走后门进入真央的高等贵族之女会无法毕业,直到她靠着近满分的斩术和白打拉平分数。
      似乎不巧的是,朽木苍纯每次见到七海千夏的时候,她都是最最不像女孩子的时候。就像这次的白打课,他跟在朽木银铃身后,眼睁睁望着七海千夏徒手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汉重重过肩摔在地上。
      “啊啊啊!千夏!”一旁的女孩们因为七海千夏帅气的表现发出惊叫声,被任课教师喝止。
      欣长的少女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汗珠顺着睫毛落下,打湿了身上的衣服。她舒了口气,接着伸出手对着倒在地上的壮汉做了一个不雅的手势。
      “杂碎。”
      “哇哇哇,千夏好帅!”
      又是一阵骚动。
      “……那就是七海家的幼女?”这么久以来,朽木苍纯第一次看见朽木银铃刻板严肃的面具碎裂了一条缝,“简直就像是……”
      虽然朽木银铃没有说完,但是大家都知道后一句是什么。
      简直就像是流魂街跑出来的野丫头。
      带他们来参观的真央教师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千夏!”远远的,那位教师唤来了七海千夏。
      千夏一愣以后,慢吞吞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盯了朽木银铃很久,最后恍然大悟。
      “啊……”她慢吞吞开口,“朽木家娘娘腔的老爸,这么多年你真的是老了很多啊。”
      朽木苍纯:“……”
      朽木银铃:“……老朽还是去旁边看看吧。”
      良好的教养告诉朽木银铃,自己不能骂人,所以为了抑制自己骂人的冲动,他主动选择了远离。
      等朽木银铃游魂一般走远后,朽木苍纯才低着头捂住脸,蹲下了身子。
      当时七海千夏脑子里“咣当”一声,第一反应式她把这位朽木家的千金惹哭了。
      “喂……”
      她叫了一声,蹲在地上的人丝毫不给回应,倒是颤抖起了肩膀。
      真哭了啊……
      七海千夏抓了抓头,有些不知所措,随着朽木苍纯一起蹲下身子想要出口安慰时才发现这位朽木家的少主并不是在哭,而是在忍笑,心情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哈哈哈……小公主……哈哈哈……你真了不起。”朽木苍纯真的头一次见到能够气走朽木银铃的人。
      “……去死吧。”
      那天下午的阳光异常明媚,道场外的空地上,那一届真央学生就这样看着传说中温柔守礼的朽木家少主蹲在地上,抱着肚子笑得毫无形象,而贵族家的野丫头则伸出拳头揍了上去。
      朽木苍纯没有躲。
      他受了这一拳,动都没有动,反而伸手握住了七海千夏的手腕。
      “千夏。”
      朽木苍纯难得这么正式地唤她的名字,让千夏微微怔住。
      手腕上传来男人手心炽热的温度,眼前白皙精致的脸因为刚刚的大笑而泛着红晕。
      朽木苍纯开口,还是他一贯的温柔的声音。
      “千夏。”他道,“不用这么努力的,等毕业了来六番队。”
      “到时候,我保护你。”
      他说,不用那么努力的。
      他说,我保护你。
      千夏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不明白。
      朽木苍纯他不明白。
      她不需要他的保护,她靠自己的努力能自己保护自己,她不需要依附别人。
      千夏抿了抿嘴唇,半晌冷冷开口问道:“那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感谢朽木家的当家放下身段放下脸面,保护我这种小人物?”
      一瞬间,似乎连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心的温度都降了下去。红晕渐渐消失,精致的脸透着苍白,他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轻轻说了句。
      “抱歉。”
      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闭上,脆弱得仿佛像是冬雪中飞行的蝴蝶,让千夏的心猛得一纠,像是有人用手硬生生捏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就像她的母亲跪在她的面前哭得声嘶力竭那时候一样。
      “我没生下你就好了。”那个女人双手合十掐住她的喉咙,美丽的脸变得狰狞丑陋,嘴里嘶吼的话语仿佛诅咒,“要是你不存在就好了!”
      她没有动,感受着氧气一点一点从肺里流失,心脏的跳动缓慢下来,就像是被人抓在手里,一点一点收紧,疼得那么撕心裂肺。
      (三)
      千夏和苍纯大婚那日,大概是千夏这辈子最最安静的时候。纯色的白无垢穿在身上,雪肤朱唇,阳光倾在衣服上,衬得她宁静而美好。
      那是苍纯见过的,最美的千夏。
      千夏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眸,细细望着的时候,会沉溺在一片清澈中无法自拔,仿佛是一汪渺远碧波湖水,又仿佛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晴空。
      可是那一日,苍纯望过去,他最美的千夏,微微笑着让仆人给她上妆的,他的千夏,眼眸中空无一物。
      宛如死水。
      那一刻,朽木苍纯很想抱着她,问她,她是嫁给了他,嫁给了“朽木苍纯”这个人,还是嫁给了“朽木家的当家”。
      答案明明显而易见。
      那一晚,苍纯喝得大醉,傻笑着为她一点一点抹去殷红的唇脂,然后在额头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千夏。”他唤她,意识已然有些朦胧,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千夏,我爱你。”
      没关系的。
      苍纯想,不管千夏是因为什么嫁给他的,他都会好好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就算……她一点也不爱他。
      没关系的,他是朽木家当家,只要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就只能嫁给他。
      这样……就可以了。
      “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他说,“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给你。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人给你,心给你,已经什么都给你了。
      所以,你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婚后,千夏还是真央的教师,苍纯还是朽木的当家,就像是之前承诺的,他一点都不对她的生活,她的意志做出干扰。
      除了晚上,他会突然翻个身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千夏,我会保护你的。”
      千夏,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朽木苍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他知道这样的话会惹她生气,所以“你不用努力”“来六番队”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说了,唯一的坚持不过是一句“保护你”。
      千夏记得那个夏日骄阳似火,她一个人在道场练习斩术,而他就在旁边看她。
      无止境的挥臂让她累倒在榻榻米上,剧烈地喘息,他就走到她旁边,蹲下身子,抿了抿嘴唇,似乎是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开口。
      “千夏,我会保护你的。”
      明明上一次说这句话,让她生气了,可是他却不肯改口。
      仿佛是,唯一的坚持。
      那一瞬间,千夏突然很想问他怎么保护她,他凭什么保护她,她又有什么好值得他保护的。
      明明比谁都讨厌战斗,比谁都不想拔出斩魄刀,为什么这种时候就说得这么轻松,难道不知道这个承诺可能以后会让他手染鲜血吗?
      保护她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他可以无视自己那么讨厌的事情。
      千夏和苍纯婚后第二年的某一日,苍纯处理队务晚归,一拉开移门,柔和的月光就微微照亮房间一角,然后他就这样惊异地发现千夏正跪坐在那被月光照亮的一角,用清澈的蓝色眸子静静望着自己。
      “苍纯。”她开口。
      从前,她总是叫他一声“娘娘腔”,可是自从成婚以来,她就只会唤他“苍纯”。声音淡淡的,冷冷的,像是在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这一次,苍纯却无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温柔。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千夏动了动,但是似乎跪了太久,双腿有些麻痹,晃了晃身子,一时间竟是要栽倒在榻榻米上。
      “千夏!”苍纯感觉背后一凉,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苍纯。”她伸手覆上了苍纯扶住他的手的手背,又唤了一次,轻轻道,“我怀孕了。”
      她说,我怀孕了。
      苍纯觉得自己头脑中“嗡”地一声,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一片空白以后涌上了狂喜的情绪,但紧接着又被牢牢压制,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过。
      “千夏。”他跪坐在榻榻米上,扶住千夏的双臂,直直望向她的眼眸,咽了口唾沫,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千夏,能为我,生下来吗?”
      “求你,千夏,求你。”
      那年,千夏从真央毕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选择了留下来当真央的教师。在宣布七海千夏任职的那个夜晚,同届的要好学生们举办了个庆祝酒会。
      这是一个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酒会,开在流魂街一家小酒馆里头,前来参加的也都是些平民。
      七海家的人,除了千夏,一个也没有。
      七海家当家似乎认为一个不懂得礼仪,灵力微弱,整天同流魂街野娃子玩在一起的女儿,不要也罢。
      那次苍纯是瞒着七海家,瞒着朽木家,一个人偷偷溜过去的。
      “我说小公主,你偶尔也听我一下啊……”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进六番队?”
      千夏无聊地用指尖敲了敲喝酒用的陶瓷小杯,扁了扁嘴:“因为贵族很无聊。”
      那一瞬间,朽木苍纯仿佛看见了曾经作为自己师父的浅川朝日坐在眼前兴致缺缺看着放在榻榻米上的华丽十二单衣,皱着眉头开口的样子。
      她说:“你们贵族真麻烦,苍纯。”
      然后苍纯就突然笑了。
      他说:“讨厌贵族的人真是多啊。”
      那一晚苍纯难得喝醉,之后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被千夏扶着去酒馆楼上的房间休息。
      千夏在扶起苍纯的一瞬,被苍纯过轻的体重惊得愣了愣。然后他就迷迷糊糊抬头,看见千夏就眯起眼睛笑了,将头靠上千夏的肩头。
      他呜咽了一声,说:“千夏,头疼。”
      然后千夏的心就忍不住软了下来。
      “说你娘娘腔还真是一点不错。”她开口抱怨了一声,随后将苍纯慢慢扶去了床上,在放上床的那一瞬,似乎是感觉到千夏的离自己而去,苍纯伸手抓住了千夏,往自己身上一拉。
      大概酒精,是最好的迷药。
      苍纯睁开眼睛,就这样撞进一片蔚蓝,鼻尖全是熟悉的香味,就这样克制不住自己吻了上去。
      那双平常会带着着狡黠,偶尔会露出一点冰凉,认真时候坚忍无比的眸子第一次带上了水色。
      朦朦胧胧地,氤氲着水汽,美得不可方物。
      “千夏。”
      “千夏,嫁给我。”
      他一直喜欢用一些柔软的语气词。
      比如说“我们去看樱花吧”“一起去吃饭吧”“你喜欢哪个呢”。
      他一直都很尊重她,时时刻刻征求着她的意见,只有那一次,声音很轻,很苏,带着一点的沙哑,没有带语气词地说“千夏,嫁给我。”
      他没有说,嫁给我吧。他说,嫁给我。不是在征求意见,就像是在命令,却完全用不出命令的口吻。温柔和尊重,仿佛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千夏朦胧着双眸,不停喘息着,颤抖着,汗湿的额发贴在额头让她稍稍有些不舒服。
      她没有回答。
      她问自己,对苍纯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讨厌的话,为什么没有拒绝这种事?
      第二日苍纯醒来的时候,怀中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床单上鲜艳的一抹。
      那是苍纯第一次如此懊悔自己所做的事。朽木的家教从来都是严谨自律的,这样的事情无异于禽兽。
      如果说这件事是苍纯心里的一道伤疤,那么两个月后千夏带着六回生去狩虚,浑身是血地被运回来的时候,就如同一把匕首,生生捅进了他的心脏。
      “人救回来了,就是孩子,保不住了呢。”卯之花烈这样叹了一句。
      “哎?”在房门外守了一个晚上的苍纯大脑一时当机,“孩子?”
      “阿拉,朽木副队长不知道吗,千夏怀孕了,两个月了。”卯之花烈道,“就像是故意的一样,虚的利爪穿腹而过,孩子在一瞬间就死了。”
      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孩子在一瞬间,就死了……
      苍纯捂住自己的心口,突然发现那里空了一块。
      奇怪?
      原来以为自己会心痛的啊,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就像是,故意不让自己痛而挖走了一样。
      (四)
      从卯之花烈那里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千夏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厌恶的感觉,反而有些高兴。
      “不过就我建议,朽木夫人还是不要生下来的好。”卯之花烈自己也觉得这么说有些残忍,顿了顿才继续道,“前些年夫人受伤流产后,就一直不适合生孩子,恕我直言,如果夫人坚持要生,那么夫人和孩子之间怕是只能活一个。”
      只能活一个。
      那年那场伤势让她昏迷了许久,昏迷中,她梦见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一个因为生下灵力微弱的女婴而备受冷落,最后郁郁而亡的可怜而美丽的女人。
      “千夏,你说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千夏,你的父亲是不是忘了我了。”
      “千夏,都是你的错。”
      “要是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深深庭院中,不过是死了一位无关紧要的妾室。
      贵族,就是这样的东西。
      那时候千夏就发誓,绝对不要嫁入贵族。
      一片漆黑中,她听见一个小小的心跳声。
      小小的,微不可闻,但是却又无比温暖。
      “妈妈。”那个声音那么唤她。
      然后她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直觉告诉她,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忍着疼痛,翻了个身,将头埋在枕头中,然后哭了。
      “呜……”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死了。
      她自己亲手杀了她一次了,难道还要杀第二次吗?
      “千夏。”他跪坐在榻榻米上,扶住自己的双臂,用恳求的语气道,“千夏,能为我,生下来吗?”
      “千夏。”他说,“求你。”
      他是四大贵族的朽木家的当家,何曾求过什么人。明明是她为了拯救自己的家族而嫁进朽木家,是他救了她,可如今还要他来求她。
      她说:“恩。”
      他不知道只能活一个,那么,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那一年,朽木白哉出生。
      那一年,朽木千夏逝去。
      弥留的时候,千夏其实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了,迷迷糊糊只知道一个影子站在她的眼前,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然后有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不过她想,他大概是在唤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她好像都没和他说过自己喜欢他吧。
      原谅她一生都未曾有勇气说出口,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下辈子的话……
      那年阳光最好,她从草丛中抬起头,干干净净的少年就这样站在她的眼前,笑着。
      “你是七海家的女儿?”他问,“叫什么名字?”
      耳朵左侧的牵星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木槿色的眼眸中满是细碎的光芒。
      “千夏。”千夏听见自己这么回答,“朽木千夏。”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解除锁章不得不删除了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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